雪下了三天,起初大片大片的让人无法招架,如今是稀稀落落的米粒般的雪子了。积雪压着马路,庄严而肃静。一眼望去,白苍苍的,让人很难发觉走到路的几分之几。周翰生深一脚浅一脚地,像走在淤泥地里,两步一回合,缓一缓再往前。他出门了才发现忘戴围脖,懒得返回去拿,于是走着走着阔阔胸,又勾头继续。周芦苇跟在父亲两步路的身后,偶尔看看这个沉思的背影,又踩着父亲的脚印跟随。父亲快了,她跟紧一点,父亲慢了,她也放慢脚步。走出多远,到达何处,她都不需要操心,父亲就是她脚前的灯。乔娇泥走在女儿的身边,时快时慢的,平时在路上,她能说个不停,这会儿的冷风吹得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他们走到海港路与人民路的交叉口,左拐来到芦苇荡口。
冬天的芦苇荡别有一番气势,虽然枯败发黄,但芦苇杆子挺拔如初,高昂着头,迎风飘动。高高低低的芦苇,顾自向空中伸展。三天飘雪也没压弯它的腰肢,风一吹,穗粒儿颤动,抖落积雪,又露出干黄倔强的芦苇穗。周芦苇想起以前问过父亲:“因为生在芦苇荡,所以给我起名芦苇吗?”父亲笑笑说:“算是吧。”因为芦苇荡,给孩子取名叫芦苇的有不少。周芦苇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没有特点,重名率高,光同班的就还有一个江芦苇。这天,她第一次看到雪日里的芦苇荡,瞬间觉得心里开阔。这片俯视如珍珠的芦苇荡东西向卧,由宽及窄,入水鳌江,濒临东海,是龙岗最天然,也是最出名的风景地。三年前,芦苇荡还南北不通,往来靠船摆,如今,建了座大桥,取名“瓯南大桥”,交通便利了许多。十米见宽的桥面可同时容纳四辆大车并排通行,桥身两侧还另外留有非机动车车道。
他们左拐步行三两分钟到芦苇荡,又沿路往东行了十分钟,翻过大桥,进入龙岗大道,行至西泽街路口,就于一排排的落地房中间看到高耸的砖墙上写着“龙岗高级中学”几个红色大字。周芦苇在这鲜丽的红字前面站住,高墙的逼仄感,迎面而来。校门不宽,若不是门口的校名,人们不容易看出里面其实是学校。龙高不大,两栋六层的教学楼,容纳了全校三十六个班级,两千多名的学生。教学楼间连着一栋裙楼,那是行政楼。他们到了裙楼五层,此时正值上课时间,两侧都有读书声传来。五层办公区是会议室和校长办公室,两个便衣警察、李淑芬和校长正在会议室等待。看到他们推门进来,“嗨,焦泥。”李淑芬打了声招呼,扶扶眼镜,向周翰生点点头,向周芦苇也笑了笑,她和三个便衣坐在一排。校长坐在平时主持会议的位置,站起来:“这三位是警察同志,他们要向周芦苇同学了解一些情况。”周芦苇扫一眼这一排的人,低下头,坐在父亲的身边。
“周芦苇同学,你认得这本学生证吗?”高个子警察先开口。
“是我的。”
“你还没看呢。”周翰生惊异地倾过身。
“是我的,我落在那里的。”她昨天跑太快,随手拿了书包,忘记了留在桌上的学生证。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周芦苇能感受到多双直视自己的眼睛。“我去打胎……”她说,两手都在抖。周翰生靠在了椅背上,乔娇泥撑住额头,不看任何人。
“你认得这个人吗?”另一个警察举起一张照片。
“她是诊所的医生。”周芦苇一眼就认出了让自己交出学生证的那个白衣。
“能不能讲讲你在诊所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在等的时候,里面在做手术的人出事了,流了很多血……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我很害怕,逃跑了。”
……
问题一个接一个,这是周芦苇做过的最艰难的题目,她知道了为什么警察这么快找上门。大出血的女人死了,白衣说,大出血的时候她正核对周芦苇的信息,出事后马上参与抢救。而另一个医生却说是白衣的失误造成女人大出血,并没有积极抢救。厘清周芦苇的口供,警察就走了。会议室并没有因为少了警察而变得轻松起来,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校长,我有话要说。”乔娇泥先开口。
“噢?”校长正头疼,他接任学校刚一年,就出了早孕的事情,身为管理人员,难咎其责。“你说。”
“我女儿被同学强奸了。”这句话震惊了校长和李淑芬,也刺痛了周翰生和周芦苇。
“芦苇妈妈,这话可不能乱讲啊。”校长极力冷静,“你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焦泥说了。校长陷入沉思,这个事情是按公处理,还是私下劝和。如果按公处理,事情远非一件“强奸案”那样简单。事情发生在周五晚上,属于学校管理的时间。虽然是他们私自行动,但他们得以出校,却是学校管理的疏漏。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那天教师节,学校给老师们安排看电影,规定是每个班要有坐班老师,事实上,大部分老师都把任务交给了班干部。倘若按公处理,这可以是刑事案件,又是教学事故。他不能眼睁睁地任它变成后者。
“这件事我会好好调查。”校长的语气沉痛,“周芦苇我知道的,很优秀的孩子,经常比赛拿奖的。”
“校长,把那个袁诚过来,我要亲口问问他。”
“现在是上课时间,怎么也要等孩子上完课了,班主任也有空了,再详谈,对吧?”
“这么严重的事,校长,你不会是想水水过吧?”
“怎么会?”校长对李淑芬说,“你去看看黄胤伦的课程安排。”等李淑芬关上门走了,校长放轻了声音,说:“芦苇妈妈,您听我说两句。芦苇同学出了这个事,是很严重的违纪行为。你也在学校工作,应该知道会受到什么处分。但是现在,芦苇可以不受任何处分,就当警察没有来过。”
周翰生、乔焦泥和周芦苇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校长会是这个反应。乔焦泥当然知道校长说的处分是什么,在校生怀孕是要开除学籍的,她懵了,又马上想到,周芦苇是可以不受那么重的处分的,只要明确袁诚的罪责。
“校长。这不是他们违纪那么简单,而是有人犯法啊。”乔焦泥说,“那我要告他,我们不能随便受这样的处罚的。”
周翰生不同意,他知道校长是出于自身利益,但于周芦苇,这的确是个好退路。
“什么意思?你打算放过那个人?”乔焦泥激动起来,“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翰生!”
一时间,周翰生、乔焦泥、校长,还有至始至终垂着头的周芦苇都没了话,房间清冷起来。
谁都没有轻易出声。
校长看了眼周芦苇,见她搓着衣角默默流泪,心生怜悯,这个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并非缺乏管教的问题少女,她的确是个受害者。但是,他不能不为自己和学校考虑。而且放她一马,于她绝对有益。“我想,不把事情闹大,对孩子肯定是最好的。”
“可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乔焦泥说。这也是周翰生最担心的。知道的人越多,周芦苇怀孕的事都越难隐藏。防人之口胜于防川。
“这个您放心,既然要低调处理,我自然会把好关,不走漏风声。”校长这么说,但乔焦泥不这么认为。只要事情让他们以外的人知道,就相当于公布于众了。要是过了这个风头,再传出周芦苇怀过孕还打过胎的消息,那所有的苦就都得他们自己咽了。
“校长,你为自己着想无可厚非,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害人者逍遥法外,你良心何安?”乔焦泥深知其中利害关系,索性就把话挑明了说。
“焦泥,不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我想得比你清楚。他们出去吃饭那天是星期五,为什么学生可以自由出入?如果管理到位,不就不可能会出这样的事了吗?”
校长心里惊动,但没有把情绪写在脸上,加上心里对这个事件的猜测,他缓缓道:“我没有姑息施害者,所有这些事都会一并查清楚,失职的,渎职的,都会查清楚。我担心的,还是这个事情对孩子的影响。为人父母,肯定都为孩子做最好的打算的。”
“我会的,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的孩子,能不为她着想?”
“你的意思是……”
“该谁的责任就还是谁的责任。”乔焦泥说。
“如果和解呢?”校长试着一问。
“怎么和解?”
“双方坐下来谈一谈,把事情说清楚,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学校还是可以给他们免于处罚。”
“我不同意。”乔焦泥说,她不同意,是因为要告。
“我不同意。”周翰生说,他不同意,是不要声张。
校长心里有了另一个打算:“你们再想想,谁都不愿发生这种事。我的建议是和袁诚他们和解。我有点事情,不好意思,先离开一下。”校长走了,留下纠结的三个人。周翰生不想要这样的和解,要么鱼死网破,要么沉默到底,私下调解,除了经济赔偿,自找难看,没有什么益处。如果让袁诚父母感觉自己是缩头乌龟,拿女儿讨要经济补偿,就更加小看了。周芦苇渐渐麻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像置身于一个与她无关的世界。父亲总是为自己着想,他的考虑肯定是对的。母亲向来以面子为大,但也不能否认她给自己声讨公道的心。她仰仰脖子,低得久了,酸得断了,不经意间看到父亲,心里疼痛,他似乎一夜苍老了。
“翰生,你不会是想就这么算了吧?”
“本来不就是算了吗?”
校长陷入沉思,事情应该按公处理,还是私下劝和?如果按公处理,事情就远非一件“强奸案”那样简单。事情发生在周五晚上,属于学校管理的时间。虽然是他们私自行动,但他们得以出校,却是学校管理的疏漏。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那天教师节,学校给老师们安排看电影,规定是每个班要有坐班老师,事实上,大部分老师都把任务交给了班干部。倘若按公处理,这可以是刑事案件,又是教学事故。他不能眼睁睁地任它变成后者。
“这件事我会好好调查。”校长的语气沉痛,“周芦苇我知道的,很优秀的孩子,经常比赛拿奖的。”
“校长,把那个袁诚过来,我要亲口问问他。”
“现在是上课时间,等孩子上完课,他们班主任也有空,我们再详谈。”
“这么严重的事,校长,你不会是想水水过吧?”乔娇泥在龙岗的另一所高中工作,她不太放心校长的处理方式。
“怎么会?”校长对李淑芬说,“你去看看黄樱伦的课程安排。”等李淑芬关上门走了,校长放轻声音对他们说:“芦苇妈妈,芦苇爸爸,您听我说两句。芦苇同学出了这个事,是很严重的违纪行为。你也在学校工作,应该知道会受到什么处分。但是现在,芦苇可以不受任何处分,就当警察没有来过好了。”
周翰生、乔娇泥和周芦苇都愣住了,校长的反应在他们意料之外。乔娇泥当然知道校长说的处分是什么,在校生怀孕是要开除学籍的,她有点懵,但马上想到,周芦苇是可以不受那么重的处分的。
“校长,这不是他们违纪那么简单。”乔娇泥说,“如果我们早恋闹出的事,那没说的,可现在是同学强奸了她啊。”
“焦泥,不要说那个。”周翰生集中精神思考前因后果,他认为校长给出的退路是可行的,于周芦苇有益。
“什么意思?你打算放过那个人?”乔娇泥激动起来,“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翰生!”
一时间,周翰生、乔娇泥、校长,还有至始至终垂着头的周芦苇都没了话,房间清冷起来。
谁都没有轻易出声。
校长看了眼周芦苇,见她搓着衣角默默流泪,心生怜悯,这个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并非缺乏管教的问题少女,她应该是个受害者。但是,他不能不为自己和学校考虑。“我想,不把事情闹大,对孩子肯定是最好的。”他说。
“可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乔娇泥说。这也是周翰生最担心的。知道的人越多,周芦苇怀孕的事都越难隐藏。防人之口胜于防川。
“这个您放心,这些都交给我来办妥。”校长这么说,但乔娇泥不这么认为。如果过了这个风头又传出周芦苇怀过孕还打过胎的消息,那所有的苦就都得他们自己咽了。
“校长,你怎么想我知道的。你才不是单单为了周芦苇着想的。”
“焦泥,说什么呢?”
“我没有冲动,我想得比你清楚。他们出去吃饭那天是星期五,为什么学生可以自由出入?如果管理到位,不就不可能会出这样的事了吗?”
校长心里惊动,但没有把情绪写在脸上,加上心里对这个事件的猜测,他缓缓道:“我不会姑息施害者,所有这些事都会一并查清楚,失职的,渎职的,都会查清楚。最让我担心的,还是这个事情对孩子的影响。为人父母,肯定都为孩子做最好的打算。”
“我会的,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的孩子,能不为她着想?”
“你的意思是……”
“该谁的责任就还是谁的责任。”乔娇泥说。
“如果和解呢?”校长试着一问。
“和解?”
“双方坐下来谈一谈,把事情说清楚,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学校还是可以给他们免于处罚。”
“我不同意。”乔娇泥说,她不同意,是她要袁诚承担责任。
“我不同意。”周翰生说,他不同意,是不想有任何声张。
校长心里有了另一个打算:“你们再想想,谁都不愿发生这种事。我的建议是和袁诚他们和解。我有点事情,不好意思,先离开一下。”校长走了,留下纠结的三个人。周翰生不想要这样的和解,要么鱼死网破,要么沉默到底,私下调解,除了经济赔偿,自找难看,没有什么益处。如果让袁诚父母感觉自己是缩头乌龟,拿女儿讨要经济补偿,就更加小看了。周芦苇渐渐麻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像置身于一个与她无关的世界。父亲总是为自己着想,他的考虑肯定是对的。母亲向来以面子为大,但也不能否认她给自己声讨公道的心。她仰仰脖子,低得久了,酸得断了,不经意间看到父亲,心里疼痛,他似乎一夜苍老了。
“翰生,你不会是想就这么算了吧?”
“本来不就是要算了吗?”
“现在和本来,能一样吗?”
“从阿苇的角度考虑,都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之前是除了老天爷,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现在有多么人知道了,怎么瞒得住?分局的那份口供,走漏一点,就传遍了!”
“校长既然说压下来,他就会想办法压不来嘛。”
“幼稚,你怎么也这么幼稚?你确定校长他有把握?李淑芬的那张嘴,你能把握?分局那些多人,你拿什么把握?”
“那你说,真要弄得天下皆知才好吗?阿苇以后还怎么过生活?”
“岂止阿苇,还有我们!这个家已经这样了,没有退路了。如果不追究,一辈子都没得安生,你甘心吗?真的甘心吗?我做不到。凭什么我们是受害者,生活就此改变,而他们是加害者,却一点事也没有,继续过他们的日子,连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他们儿子做的这个事情,要让他们知道,就算判不了,也要让他们这辈子都不好受!”
“焦泥,我们要考虑是把对阿苇的伤害降到最低。”
“怎样才是最低?将所有的伤害独自承担下来,一声不吭地继续过日子吗?”
“不然呢?告诉他们有什么用?和解有什么意义?难道要拿赔偿吗?发生这种事情,拿了赔偿就算和解,不是自取其辱吗?”
“我是要告他,翰生。我要告他强奸!”
那两个字是搅拌机,把周芦苇的心都绞烂了。
“糊涂。荒唐。”周翰生沉沉地摇头,“根本告不了强奸,告不了的。”
“周翰生,原来你是懦夫。”乔娇泥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你女儿自愿吗?不是自愿的就是强奸,怎么会告不了?法律定罪之前,大家的口水也能定了他的罪名!”
周翰生的心又疼起来,他分不清是心脏不适还是心里郁结。他闭上眼睛,告袁诚强奸,难度太大,胜算太小。很可能到最后,袁诚什么罪都没有,周芦苇深受二次伤害。乔娇泥没有说话,脸上是誓不屈服的神情。
校长推门而入,一同进来的还有周芦苇的语文老师黄樱伦,也是班主任。她在周芦苇一家三口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满眼心疼地看着周芦苇。
刚才,校长去找了袁诚,和黄樱伦一起了解了那天晚上的情况。袁诚一句话也不说,不承认,也不否认。他们也找了谷雨佳,提供的信息和周芦苇的相近。黄樱伦很好奇,成绩一般,独来独往的袁诚是怎么和周芦苇她们走到一块的。她眼里的袁诚寡言憨实,不及大部分学生聪明,但认真不偷懒。他是父母花了赞助费进的龙高,然后花了更多的钱,进了重点实验班。看起来,他没有亲密的朋友,也不十分合群。但凡班级参赛的活动,能不上场的他就绝不主动报名。袁诚瘦长健实,有打篮球的身材,但他也没参加任何篮球小队,尽管黄樱伦偶然间见过他独自灌篮的身影,貌似球技尚可。袁诚很安静,不捣乱,不搬弄是非,高中三年没给班里添过什么麻烦,现在竟出了这么大的事。黄樱伦想得头疼,事件中的另一方是周芦苇,这个活泼不任性,开朗不闹腾的女孩,无论做什么都尽心、努力。她听到过学生谈论谁谁谁暗恋周芦苇或其他女生,但暗恋者名单里从未出现过袁诚的名字。能力不逊,为人可靠,黄樱伦难以相信早孕会与周芦苇联系在一起。这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像母亲的头生孩子一样,抚育得用心又谨慎。周芦苇更是这头生多胎里头最惹她喜爱的。一番询问下来,校长心中有了底,他让黄樱伦联系袁诚的父母,说明情况,建议先把袁诚接走。
“黄老师也来了,那更好了。可以把那个人也叫过来吗校长?”乔娇泥先于周翰生发话。
黄樱伦刚想说袁诚已经被接走了,看到校长阻止的眼神,就沉默了。“面谈还是要家长一同在场比较好。”校长接着补充一句,“家长在,有威摄,才容易说实话。”
“那就叫他的父母来,我就在这儿等。”乔娇泥是战斗的样子。
“焦尼,我不是这么想的,不要自作主张。”周翰生的眼光里带着祈求,还有乔娇泥从未见过的光,叫她惊颤。她暗示自己冷静,换了种语气说道:“校长,我们当父母的有责任,没有教育孩子怎么保护好自己。一开始我以为她早恋了,可事实并不是,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如果学校及时阻止他们外出,这事就不会发生。如果学校及时发现他们外出,事情也能早做处理。”乔娇泥放开音量,“我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自己的错,必须担,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还要我们来承担?”
“焦泥,不要说了,还有很多事情你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事听我的,没得商量。”周翰生强烈抑制着激动,提醒妻子也要克制自己。
“听你的?听你的你女儿这辈子就死了,我也要死了。”乔娇泥眼里含泪,一个一个地咬出字来。校长神色凝峻,没想到乔娇泥的心意如此顽决,但还有时间,他不能松口应和。正踌躇间,又听乔娇泥说:“校长?刚才你说等黄老师有空了就叫袁诚出来谈,怎么现在又变了?”
校长“噢”了一声,然后陷入沉思,看起来像是在回忆自己的话,但事实是,他在思考怎么转移乔娇泥的关注点。看来,她是非见袁诚不可,非把事情闹开了不可,那在两家碰面无法避免的情况下,他必须得促成和解。那现在就更不能让乔娇泥知道自己已经通知袁诚父母,不然,就彻底暴露自己的立场。黄樱伦时不时地看一眼校长,没有得到指示,她不敢说话。刚才,校长还问起那天晚上班里的管理情况。那天,她是下午看电影,再管理晚自习,但和英语老师调换了时间,去看晚上那场电影。她不知道实际情况是英语老师讲解完试卷就去了另外一个班,再也没有回来。那晚,除了周芦苇他们三人,还有七八个学生离开教室,只不过他们回的是寝室。当她知道周芦苇就是在那天晚上出的事,顿时感到后背一丝丝地冷下去,她进校才第三个年头。
“配合学校的工作。”校长这么说,“周芦苇那边,需要你说几句话。”于是,她和校长一起到了办公室。可现在,她没有从校长那里得到说话的许可,心里渐渐焦躁起来。
“中午是不是有英语听力练习,年级统一计分的?”校长突然问道。
“啊,是的。是听英语老师说起过。”黄樱伦寻思着校长是不是真的要临时加上听力练习,她暗自吸上几口气,接着说,“芦苇妈妈,这事太让人震惊了。芦苇是我最喜欢的学生,现在就像自己的孩子出事了一样,虽然我大不了几岁,说这话不太合适……可是,芦苇爸爸,芦苇妈妈,相信学校,会为芦苇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的。”
“说这些虚的没有用。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袁诚和他的家长?”
“明天,好吗?”
周芦苇的头越来越低,“明天”,听起来像是择日宣判。
“为什么不是今天?”
“今天,我先通知袁诚父母吧,让他们也了解一下状况。”
乔娇泥同意了。“我竟然同意了。”乔娇泥后来想到,自己应该坚持在当天就见袁诚父母,好让他们没有时间耍心思的。
《芦苇》(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