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不语(胡九儿 容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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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打也打得她跪

大雪覆城。

红烛摇曵。

胡九儿跪在坚硬的玉石地板上,像一尊苍白的石雕。

她柔弱的身子刚软下去一点,御前侍卫的刀柄便狠狠敲在她的脊背上,疼得她咬紧了牙关,继续直挺挺地跪着。

被罚跪前的一幕似还清晰在目,搅得她肺腑都疼。

昨儿夜宴,九儿身为皇上容溟独一无二的嫔妃,一如往常挨坐在容溟身侧。

席间众人皆言大将军之女白芷琴技出众,宴上得皇上恩准,白芷当众献艺。

一曲毕,容溟竟然当场和白芷你侬我侬秀起恩爱来。

更甚至到后面竟不顾满朝文武直接与她唇齿相贴,那架势恨不得将白芷宠到骨子里去。

眼睁睁看着他们亲密无间,九儿感觉自已都气疯了,她不管不顾腾地站起身,纤白手指当众直指容溟鼻尖,双眸血红:“你放开她!”

随着她的倏然站立,大殿里顷刻似着了魔般。

好几张桌子被狂肆掀翻,桌上的壶碗爵碟哗啦啦掀翻一地。

一块瓷片直袭白芷,顿时,她白皙的额角突然大片大片地流血。

九儿都愣住。

而窝在容溟怀里的白芷,哭得梨花带雨:“臣女倾心于皇上,没想到九娘娘竟如此善妒,才见面便对臣女下此毒手,皇上,好痛。”

容溟俊容铁青,长臂拥紧白芷,凝向九儿的一双冰眸如刀,厉声:“跪下,给白芷认罪道歉!”

九儿僵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容溟,你瞎了,我没砸她!”

“她居然直呼皇上名讳,真是大逆不道!”

“一个嫔妃,不守本份,大闹国宴,成何体统。”

……

文武百官,满满的不屑、冷漠、轻蔑。

容溟低沉的嗓音更加冷若冰窖:“跪!”

九儿定定看着他,仍不信眼前这个冰冷如斯的男人,便是之前对自已呵宠如命的容溟。

他的柔情低语仿佛还在她耳边回荡:普天之下,除了九儿,无人敢唤朕容溟,是御赐特例!

她两手紧握成拳,掉头便走。

身后,传来他冷厉的命令:“御前侍卫,让她回自已宫里跪着,如不服从,打也打得她跪!”

打也打得她跪!

最后一句话,短短几个字压垮她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眼泪毫无预兆地纷涌而落。

她跑回自已的九月宫,两名御前侍卫便跟了进来,奉皇上的命令逼她跪。

她不跪。

铁面无情的侍卫一脚就踢在她的膝弯上,她直挺挺跪落在地。

膝盖上的痛远比不上心里的痛。

若是以前的她,何至于将这两个侍卫放在眼里。

若不是倾心以托,她何至于忍受抽骨之痛,不惜一切来到他的身边。

前一天还与她恩爱缠绵不休。

隔天便在百官宴上,当着她的面,亲另一个女人的唇。

那一刻,她只觉竟比抽骨剥筋时还要疼痛欲裂。

从来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什么规矩,什么文武百官,天下苍生对她来全是屁,她只是想问他一句:“你不是曾亲口说过,会爱我一生一世,绝不变心吗?”

她有什么错?

他竟叫她跪,她胡九儿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银狐族的狐王都从来没跪过,他却让她对他的新宠下跪,还命侍卫强令执行。

他的心呢?

他疼她爱她的心呢?

——

侍卫们守着九儿跪了一夜。

天大亮,婢女小环从门外一溜小跑跑进来,头上顶着薄薄一层雪花,惊喜地道:“娘娘!娘娘!徐公公颁赦令来了!”

第2章 好自为之

她说着,就要上前去扶已经跪得僵硬的胡九儿。

两名侍卫将长刀往她面前一拦:“没有皇上御令,九娘娘不得起身!”

徐公公手执拂尘,满面肃色而进:“奉皇上口令,即日起,撤胡九儿嫔妃之位,贬为庶妃,且在吸血凶案水落石出之前,不得出九月宫一步!”

九儿抬袖擦了把脸上的泪,颤声:“为什么要撤我的位分?为什么要关住我?什么京城吸血凶案?我根本不知道!”

“奴才也只是奉皇上之令,望娘娘好自为之!”

九儿想追上去,膝盖刚动一动,顿时疼痛钻心刺骨。

而门外,徐公公早已人影远去。

两名御前侍卫也跟着出去,把九月宫的门啪地带上。

小环过来扶起她,眼眶红了:“娘娘,皇上一定是弄错了,等他弄清楚了一定会来看娘娘。”

九儿膝盖疼到极致,在小环的搀扶下上床躺了缓解疼痛,内心一片苦涩。

在抽掉妖骨之前,姥姥整整关了她一个月,不只一次对她劝阻过:“世间男子皆薄幸,你会后悔的。”

九儿痴心已付,脆生生回答:“不后悔,他爱我,会一世对我好,世间男子谁都会变心,但容溟绝不会!”

他曾亲口许诺,纵然舍掉江山万里,绝不辜负九儿情一分,若水三千,我只取九儿一瓢……

誓言还音犹在耳,不过短短半年,却已人是言非。

她狠狠咬破樱唇,不顾疼痛,倏地从床上起来,顺手拿过一把匕首,便往门外冲去。

小环跟上她:“娘娘,你去哪里?”

九儿啪地推开门,匕首也在同时抵上自已的脖子。

两名侍卫惊愕地看着她。

血丝从她脖颈处溢出。

她冷冷出声:“你们可以跟着我,但别拦我,否则,我立马死在你们面前,皇上让你们守着我,但不会希望你们给他守出一具尸体!”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紧紧跟上她。

帝王寝宫。

“……皇上……啊……轻点……好痛……臣妾受不了……”

“啊……皇上……好痛……不要了……”

从寝宫里传出女人千娇百媚的低吟。

九儿眼眶再次红肿,牙齿用力到把嘴唇都咬破,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

门口的徐公公拦过来:“庶妃——”

九儿全然不顾,快步冲过去,一脚踹开寝宫的门。

床上的两人均衣裳凌乱。

九儿很想坚强,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滚下来。

她双眸血红,握紧手中的匕首,便朝着床上颀长伟岸的男人狠狠刺去。

男人利落穿起锦袍的同时,飞起一掌便劈翻了她。

匕首哐啷掉了,九儿像只受伤的小兽重重落地。

头撞在玉石地面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血从她嘴角溢出来。

她心伤到绝望地凝向面容冷厉无情的男人,哑声薄泪:“为什么?不是若水三千,只取九儿一个?不是舍掉江山万里也绝不辜负九儿一分?”

“住嘴!”容溟厉声,掌风倏起,一把将她吸到眼前,大掌狠狠掐上她滴血的细脖,脸上阴戾冷森,一字一句低声,“朕的爱宠,只有真正的人,才配拥有,而你这只害朕臣民性命的孽妖,永远不配!”

第3章 杀人,偿命

她现在确实是真正的人。

她用她九百年的道行才换来的凡人一生。

为此,她忍过妖骨剔除的地狱之炼,也忍过骨筋抽掉的肺腑之熬。

“你别狡辩了。”白芷娇媚横生的嗓音插进来,“昨天夜宴上,我看见你的尾巴露了出来,当时我都吓坏了,你不正是因为我看出来,才对我大出杀招?”

“你胡说!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自已把自已弄伤还诬陷到我的头上,今天又说我是妖,行啊,你说你看见我的尾巴,那你现在倒再看看,我有吗?”九九气极冲她怒吼。

“你自已不露,我一个普通人当然看不出来。”白芷一脸柔弱地躲到容溟身后,小声,“皇上,就让昨儿请到宫里来的除妖师过来施施法,不就知道了。”

容溟一把甩开九儿,冷声:“请除妖师!”

九儿心痛到无法呼吸,泪水反倒没了,她凄凉地直直看着他:“就这么不信我?”

容溟深邃冷冽的双眸微微收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冰冷:“你若真是人,又有何惧?”

九儿不由笑了。

是啊,她当然不惧。

只是那厢的一往情深,她已经尝到了变质的苦味。

她缓缓从地上爬着站起来,面色凄凉如秋风:“不用请了,你不信我,请再高的法师又如何,我自已离开便是。”

转身之际,九儿看到,白芷正(+vx:didizhu000 看后续全文)对着自已露出得意的笑。

她宛若未闻,提步离开。

“想跑,没那么容易!”手腕子再度被铁钳一般的大手捏住,骨头都似被他捏碎。

她回头对上他怒意翻腾的深眸:“你不是说我是妖不愿意要我了吗?我如你所愿走行了吧?”

“你害朕十三条臣命,想这样轻易离开,没那么容易!”容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昨晚夜宴上已经得知她是妖,他和白芷一样,亲眼看到她裙袍之下露出的白尾。

可此刻看她走,心里还是百般难受,他拽住她,可是,说出的话却是狠厉之极。

九儿心脏狠狠地哆嗦:“你想怎样?”

白芷娇软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徐徐传来:“杀人,偿命!”

“偿命?”九儿不禁悲凉地笑了,“我没有杀人,容溟,我从没有杀过一个人,你却要我偿命?”

容溟深深凝着她苍白带血的小脸,半晌,沉沉出声:“朕自会查清楚,真若是你,你胡九儿,以命偿命!”

九儿突然笑起来,一直笑出眼泪:“容溟,你说我是妖孽,你可曾看我作过一次孽,你说我害你臣命,那你告诉我,可曾亲眼看我杀过一个人?你另结新欢,为了讨她欢心,若真想要我的命,没必要找这种子虚乌有的理由,你现在就亲手杀了我!”

容溟漆黑的瞳仁更深得似欲滴出水来。

九儿大吼:“你杀了我呀!动手啊!”

看她近乎发狂,白芷大嚷:“皇上,危险,你快躲开,除妖师,你还在干什么?还不快收妖!”

“妖孽,莫伤无辜,快与我伏下法来!”旁边一名身着黑色道袍的老者,马上摇摇晃晃开始作法。

九儿狠狠用力甩掉容溟的手,大步便走到法师面前,一把扯过他的衣襟,厉声问:“你一进来就喊我是妖孽,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妖了?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第4章 死尸般的白脸

突然,她喉咙像突然被塞进一把沙子。

不管她怎么用力,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手脚以及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开始颤抖。

她被抖得松开了那位法师。

法师迅速跑得离她老远。

嘴里念念有词。

九儿用尽力气想大吼,想大叫,想咆哮,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却一丝声儿都发不出来。

很快,她感觉到自已的骨头都开始炸裂。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惊恐的尖叫和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看到原本高大挺拔的容溟在自已眼眸里越缩越小,越缩越小。

随着一起缩小的还有一直诬陷自已的白芷。

旁边刚才冲进来的徐公公、多名御前侍卫全部都缩小。

容溟眼睁睁看着刚才还清秀可人的九儿,眨眼间幻化成狰狞恐怖的巨人,她的身后还缓缓冒出一条白色的毛尾巴。

他再一次震惊了。

随之而来的是被欺骗过后的暴怒、狂躁和激愤。

九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法力在将她魔化,可是,她却发不出辩解的声音,也一动都动不了。

剧烈的骨裂疼痛持续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疲软地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仅存的意识里听到白芷幸灾乐祸的声音:“法师已经把她控制住了,快把这个妖物抓起来呀。”

容溟森冷下令:“打入天牢!”

然后,九儿便完全陷入了黑暗……

————

哗啦一通凉水落。

九儿被淋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感觉锁骨处撕裂般的疼痛。

两只手两只脚都大大叉开地被上了铁锁链。

“妖精,你可醒了,听说当妖的最会迷惑男人,给哥哥摆几个姿势瞧瞧,哥哥赏你猪血喝怎么样?”狱卒流里流气地凑过来。

九儿听到妖字,下意识喃喃:“我不是妖,不是妖。”

“还不肯承认呢?”一道娇媚的女人声音在牢房门口响起。

两名狱卒马上扑过来跪下磕头:“给白小姐请安!”

白芷傲慢下令:“都出去吧,守在外面,谁也不许进来!”

“是,白小姐!”两名狱卒飞奔出去。

九儿意识又清醒了些,她不想理会这个女人,继续低着头。

“再不承认又怎样,妖就是妖,抽了妖筋妖骨,却抽不掉你本身就是妖这个事实。”白芷轻笑出声,“以前只听说过抽妖骨这回事,没想到还真让我见上了一回,你可算是咱们妖界蠢到极致的妖了,就算爱他,也没必要抽掉妖骨啊,他是皇上,最多这一世记得你,等他历劫完飞升,你以为他还记得你?”

九儿蓦地抬起头,冷冷看着她:“你才是妖?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夜宴上的尾巴,请的除妖师把我魔化,这一切都是你暗中施的手脚!”

“现在知道了?有什么用?”白芷纤细手指从脸上掠过,很快露出一张死尸般的白脸。

九儿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你!你潜伏到容溟身边想做什么?你想害他!你想害他是不是?”

白芷死尸般的脸上没有表情:“我不会害他,我只会帮他,还记得我为什么被逐出妖界吗?我爱上个凡间男子,王便把我驱逐出界,害我堕入魔界受尽折磨,那个凡间男子,便是容溟,而你竟然趁虚而入和他双宿双栖,你凭什么?是我先爱上的他,是我!”

第5章 万劫不复

她倏然凑唇到九儿耳边,妩媚低语:“不过,所幸不晚,我现在又来到他身边了,就算他和你在一起过又怎样,现在他爱的是我,你可知道昨儿一夜,我的腰都快被他撞断了。”

“你无耻!”九儿咬牙,“你才是妖,你还是真正的妖,你不配和他在一起!你以为你披着人皮就能害得了他吗?你是妖魔,所有的除妖师以及天道都不会放过你,你会万劫不复——”

“我不在乎,你还是管好你自已吧,你觉得我会让你怎么死?”

“我要见容溟!我要见容溟!”九儿疯狂大叫。

“见他又怎样?容溟现在爱的是我,他对你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他已经不再爱你了,你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你没法力,你斗不过我的。”

“容溟不会爱你!他不会爱其他任何一个女人!”

“皇上驾到!”外面传来狱卒扬起的声音。

白芷马上回到一幅柔弱的样子,等着容溟进来。

按她的法力,完全可以穿墙而遁。

但刚才两个狱卒都看过她,不能凭空消失。

一身黑色窄袖蟒袍的容溟面容沉冷地走进来。

男人高大挺拔,气势威凛。

在他身后,跟着徐公公、侍卫和狱卒。

“参见皇上!”白芷娇滴滴地伏身参拜。

“你怎么在这里?”容溟浓眉紧拧。

白芷柔笑:“臣女看皇上最近为吸血凶案茶饭不思,这个妖女嘴又太紧,一直没审出什么东西来,臣女便想,这妖物是女子,女人问女人可能会更容易得到线索,所以,臣女来这里是想问她案子的事呢。”

容溟脸色缓下来,握过她的手:“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皇上排忧解难是臣女的荣幸。”

九儿声音被白芷施法所堵,亲眼目睹她的惺惺作态,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急得涨红了脸,四肢都铁链都拽得哗哗作响。

容溟看过来,眸色由柔顷刻转厉,冷声道:“白芷,你们都出去,朕来问她!”

白芷福了一福,和徐公公、侍卫、狱卒都走出去。

很快,牢狱里只剩下容溟和九儿。

九儿急得眼泪都流出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眼前被铁链禁锢的纤弱女子,容溟俊容上神色复杂:“因为朕是皇上,以为有朕护着,哪怕害人性命,朕都不会怪罪于你,才愿意嫁给朕吗?你想让朕当昏庸无能的商纣王?”

九儿摇头,不停地摇头。

不是,不是这样的!

可是,她说不出来。

看她一声不吭,只是流泪摇头。

他气恼地狠狠一把掐起她雪嫩的下巴:“装可怜驳同情?你不是能说会道的妖吗?你说呀,告诉朕,你接近朕的目的是不是单单为了吸人血、提升你(+vx:didizhu000 看后续全文)的道行?”

九儿下巴被他捏着,连摇头都再也做不到。

她一双清澄红肿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泪水充盈。

容溟手上的力道又狠狠加重:“说话!”

泪水一串一串滚下来,落到他手指上。

滚烫得一直烧灼到他心里。

“你吸那些男人的血时,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勾引他们?”他捏得她的下巴骨咯咯直响。

疼痛入骨。

九儿心痛,下巴痛,手腕和脚踝处被沉重铁链拴着的痛,让她眼泪更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

第6章 无法自拔

“已经沦为阶下囚,还想勾朕干你?都说狐妖银荡,果然不假,朕召宫里所有能上的男人都来干你,把你作过的凶案老实说出来,如何?”

他话语残忍如刀,刀刀剜着她的心。

“还是只有朕亲自上你,你才肯说?嗯?”

她拼了命想在他手掌里摇头。

无奈却一丝儿力气都使不上来。

男人另一只手几下便撤了她的锦袍。

他动作狂野,如狂风骤雨。

九儿几乎成受不住。

她不要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

更不想他用这样惩罚的方式。

可是她无可奈何。

只能生生承着,哑着声泪流不止……

白芷用百里听音的法术听清牢里正在做着的事,一双手狠狠地紧握成拳,眸里更是崩出毒蛇般的莹莹绿光。

她悄悄退开去到无人地。

回头看徐公公、侍卫、狱卒都看不到,这才缩到一处花丛里,抬手便对着牢里的方向下了个变脸术。

容溟一边骂着九儿银贱,一边却又沉迷在她的身体里无法自拔。

柔得像水。

不,比水更柔。

让男人只想狠狠地把她撞碎。

他猛烈如飓风时,却发现她居然紧紧闭着泪眼。

心里的火气蓦地腾然又起,大掌抚住她的小脸,狠声命令:“把眼睛睁开,看着朕!”

九儿吃不住痛,在他的逼视下缓缓睁开眼睛。

然而,容溟却骤然停住了动作。

他死死盯着她的脸,俊容上的表情由刚才的狠,缓缓变成了寒若冰霜的冷。

铁钳般有力的大手倏地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从她体内退出,掐着她脖子的手劲却没松一分。

男人容颜铁青,咬牙切齿:“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不是死不承认自已是妖吗?怎么?才干过两回就浪得现形了?你个无耻的妖孽!无耻至极!”

他一边恨自已瞎了眼也恨她欺骗他,一边又唾弃自已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对她动情。

这分动情,让身为九五至尊的他备受污辱,怒意更加滔天。

九儿被他掐得几近窒息。

神魂俱散时,清丽的面容才冲破魔障的狐头重新显露出来。

但容溟已经愤怒至狂。

他严声令下:“来人!”

“是,皇上!”一丛下人都又慌慌跑进来,卑躬跪下。

皇上俊容青沉,咬字如冰:“请法师过来,给这个妖孽淋狗血施银钉,别让她逃了,等案件查明,拿她项上人头偿命!”

九儿一双泪眸深深凝着他,心脏似被密密扎扎的利针扎满,痛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哗啦,九儿脸上被一股腥气十足的浓绸物所覆盖。

容溟双手负背,如座沉稳的高山立于一侧。

法师拨过那一桶狗血,看容溟摆明了要在这里等着看她现形,心里一阵哆嗦,脸色也闪烁不定。

一柱香烧完,仍不见九儿狐脸再现。

容溟冷厉目光如刀般扎在法师脸上:“为何还不见现形?”

法师扑嗵跪下:“这妖孽道行太太太深,奴才再给她施银钉……”

容溟冷冷凝着不再现出原形的九儿,沉默几许,冷硬着心下令:“准!”

法师从袖中抽出来的八根银钉,闪着寒冽之光。

九儿龇瞪着双眼,如垂死之兽般扑腾着,四肢紧锁的铁链被她扯拽得哗哗作响。

第7章 与妖王同居

容溟到底不忍直看,拂袖而去。

随着法师举起一指长的银钉,牢里,瞬间阴森到了极点。

法师两指捏起一根,对着九儿的膝关节处扎去。

白芷在外偷偷施法,将那银钉更深刺入。

随着九儿惨绝人寰的凄厉干嗷,刚刚走出牢狱不远的容溟,心脏都似抖疼了一下。

他握紧双拳,想离开,但脚步却似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

紧接着再一道干哑的嘶鸣吼出时。

他再也控制不住,转身疾步返回。

然而,突然一阵飓风刮来。

整座天牢都似被狂风包围,凄厉的风声似鬼哭狼嚎。

容溟冲到天牢门口,便看到一个身形高大黑发及腰的男人抱着一身是血的九儿,腾空而去。

容溟顿时只觉气血攻心,脸色铁青地施起轻功直追。

该死的女人,从开始和他的恩爱都是假的吗?不仅以色yòu吸人血,暗里还有情郎相随?

五肺六腑都似被醋海淹没。

在他们掠出城墙之际,他倏地拔剑朝那个男子凌厉刺去。

男人轻而易举躲开。

过招时,容溟看到男人的脸。

真是一张妖孽般绝美的脸。

容溟脸色更加阴霾,他阴鸷着双眸再次向他们攻击过去。

抱着九儿的男子却突然化出一股浓烟。

混淆了容溟的双眼,待他踏轻功追出浓雾,哪里还有那两人的影子?

容溟满面罗刹般回宫,宫中侍卫以及听到动静的人都已追来。

“皇上……”白芷移步上前。

容溟直接将她忽视,戾气腾腾揪过人群里的除妖师,“说,那妖老巢在哪?”

除妖师目光闪烁瞅瞅向白芷,她回他一道无声传音。

他马上又看向容溟:“回皇上,她出自妖界银狐一族,受尽妖王恩宠,与妖王同居灵气最精纯的彼南山中。”

与妖王同居,与妖王同居……

容溟下意识想到刚才追去看到的绝俊如孽的男子脸,双手骨节更加捏得咯嘣直响,脸色阴霾至极,厉声下令:“调集军队,随朕去彼南山!”

大将军上前,俯首一辑:“皇上,恕臣直言,那妖身中法师数钉,想也元气大伤,一定要追吗?”

将军说的在理,她是妖孽,已经让法师施以降妖银钉酷刑,她逃了便逃了,只要她再不到世间来祸害人,两不相干便是。

可是只要想到她竟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说不定正躺在他身下极尽妩媚之姿,容溟便感觉满身的血液都要崩裂出来。

他就算亲手把她毁了,也绝不允许她对另一个男人展露笑颜,施尽妩媚!

容溟冷面如冰:“她害朕十几条人命,朕岂会放过,不亲睹她烟消云散,此恨不能休矣!”

将军不敢再言,握手为拳:“是!”

白芷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以容溟所踏骏马为首,后面紧跟的是浩浩荡荡出发的队伍,她脸上不禁恨意密布,十指指尖深陷进掌心。

说什么讨回人命,分明是放不下那个贱人。

她倒要看看,妖王玄夜又岂会轻易把人还给他!

——

彼南山,万里延绵,云雾缭绕。

容溟按照法师所出的计策,进入山林便开始杀气腾腾地大肆狩猎。

不出稍顷,山林中处处绿意中可见斑斑血迹。

浓腥的血腥味笼盖四野。

军队所过之处,无不兽尸横野。

一时间,山林里兽心惶惶,拼死逃命。

第8章 毒死都便宜了他

妖灵中最先受伤的是只小兔妖,她腹部中箭,仓惶逃命中淌下一路鲜血。

为了躲避追捕,她化身人形。

被眼尖的容溟看到,顿时眯了邃眸,施轻功凌厉向她追来。

眼看就要被追上,小兔妖吓得面无人色,惊恐地尖利大叫。

顿时,林中妖风大起。

容溟有前车之鉴,浓雾蔓延时,他已经凌空而起,看到下方人影掠去的方向,疾步而追。

救小兔妖的是已有千年道行的巨蟒,发觉容溟追来,他眸中翻起毒辣,扬手便对容溟射出一注无色无味的毒液过去。

“黑蛇,不许自毁道行!”妖王玄夜追过来想阻止蟒妖,但为时已晚。

容溟被那团毒液击中,毒液很快侵入他伟岸的身体化为无形。

他从几人高的树巅直坠下去,砰的一声激起一片飞鸟走兽。

“皇上——”御前侍卫最先追过来。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都围拢过去。

玄夜冷睨蟒妖一眼,甩袖回宫。

蟒妖也有些懊恼,恨恨呸了一声,捞起受伤的兔妖也紧跟玄夜回去。

进入宫门,九儿散着一头长发,站在那里,小脸苍白。

玄夜快步走到她面前,俊容上柔情似水:“醒了?你现在身子虚弱,出来怎么也不多加件衣服?”

九儿一双眸子却定在他身后蟒妖脸上。

蟒妖把白兔扔在玄夜脚边:“让长老给她看看伤,那个人类马上会死,我得去闭关把要毁的道行尽快补上来!”

天道厉令,想要求道的妖灵不可伤及人类,容溟死去那一刻,蟒妖上千年的道行立马会自毁上百年。

九儿想问玄夜,蟒妖说的都是真的?

可她张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玄夜牵过她的手:“你舌头毁了,我已经给你施法,但还需要些时日才会有声音。”

九儿不动。

玄夜顿住步子,嗓音微微沉下:“跟我回房。”

九儿依然不动。

他直直看进她眸底深处,动了怒:“他伤你至此,千刀万剐不为过,只是毒死都便宜了他!”

这也是刚才他明明能够阻止得及蟒妖,却故意装成没赶上的缘故。

他恨那个凡间之王!

若不是他,九儿又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幅鬼样子。

玄夜只恨自已对九儿根本心狠不了,否则,当初就是把她关起来,他都绝不会让她踏入凡间一步!

九儿咬了咬唇,跟他进入寝宫,重新躺回软榻。

只是,心紧揪成绳,拧得生疼。

刚才在外面听到容溟中了蟒妖毒液的消息,她一颗心便似坠入了潭底。

她确实恨他有眼无珠,也恨他不信自已反信魔。

可再怎么恨,她却无法做到眼睁睁看他死。

她终究还是舍不下他。

更何况,她隐隐感应到,自已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儿

她想去救活他,再告诉他这件天大的喜事,容溟爱她,他会相信她的。

……

夜色深沉。

玄夜伏在榻边熟睡。

九儿轻轻唤他,没得到回应,她轻步下榻,拿了把匕首藏在袖中,快步出宫门,找到一向喜欢玄夜恨自已入骨的七姐。

“送我下山到皇宫,我死,也绝不会再回来。”九儿把心中所想表达在眼底,送给胡七儿看。

胡七儿眯了眯眸,点头:“好!”

第9章 怀了他的孩儿

胡七儿刚欲施术送她走,宫门哗然而开,一身玄色长袍的玄夜冷然立在门里。

九儿极快抽出袖中匕首,刺在自已脖子上,直直看向他,一幅心意已决的坚定样子。

玄夜浑身都透出阴冷的肃杀之气,眸里掩藏着伤意:“你宁可死也还要回到他身边?”

九儿意志已决,点头。

玄夜沉痛,闭了闭眸,脸色已复冷然:“好,你走!”

九儿紧紧咬住下唇,毅然决然转身下山。

身子突然凌空而起,她被一股强憾的妖力直往人界皇宫的方向送去。

玄夜冷冽的嗓音在空中落下:“从今往后,胡九儿与我妖界再无干系,你生亦或你死,且由你去!”

九儿抑制不住心酸,眼眶泛了红……

——

宫门前,守门侍卫看到一身白衣的九儿,顿时大惊。

全部严阵以待地围住她。

九儿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高高举过头顶,上面白纸黑字,力透纸背:“我可以救活容溟。”

侍卫们半信半疑,但还是进宫去禀报。

她最终被押到容溟床前。

男人死寂般地躺在龙床上,昔日英气奋发的脸此刻苍白如纸。

九儿扑过去,轻拍他的脸,也毫无反应。

她心疼得眼泪大滴大滴滚出来。

以前她一哭,他便心疼,恨不得把全天下她最喜欢的东西都弄到她面前来,搏她一笑。

可这会儿,不管她眼泪涌得多凶,他都依然静静地躺着,无动于衷。

她俯身,轻轻吻上他雪白的薄唇。

一缕白雾从她唇里涌出,徐徐踱入他唇间。

这颗妖灵是她作为妖类最后的屏障。

妖灵一失,自此她若是死,便永无回身之力,只能俱化成烟,连轮回之路的资格都没了。

容溟得到她的妖灵,脸色很快红润起来。

她破泪为笑,正想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已腹部,等他一睁眼,便让他感觉他的孩儿。

寝宫的门蓦地被一股大力撞开。

九儿不及回头,人已被一股大力撞开。

容溟醒来,便只听见白芷怒喝的声音:“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吸皇上的血!”

白芷加了妖术,九儿疼得趴得地上好半天都没恍过神来。

她忍着痛含着泪看向容溟,摇头说她没有。

她是来救他,怎么可能吸他的血?

容溟一双漆黑的深眸也定在她脸上。

她心里再次燃起期翼,她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扯开笑容,朝他走过去。

她想拉他的手,放到她肚子上,让他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儿。

也正是这个孩儿,才让她不顾一切,再次背弃自已妖界,又回到他的身边。

她只希望,他看在她不管是人是妖,但她一片真心爱他的份上,也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儿,赶走白芷,重新回到以前恩爱的日子。

她走到累极,她眼巴巴地凝着他,多希望他能伸出手来拉她一把。

然而,白芷已经伏在他身上,手指抚过他脖子,染得一指鲜血。

她更加厉声:“侍卫,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差点吸尽皇上血的妖孽抓起来严惩!”

“啊——啊——”九儿扑腾着要跑到容溟身边,她不死心,她要他摸摸她的肚子。

容溟终于掀唇,然而,吐出的话却让九儿如坠冰窖:“白小姐的话都没听清吗?还不快把这个妖孽抓起来!”

第10章 他不信她

她对容溟摇头,大眼睛里泪水扑刷刷直落。

她无声地对他解释无数遍,在他眸底,她依然只看到一片冰冷。

亲自押九儿进殿的年轻侍卫心生不忍,九儿明明是救活了皇上啊。

他扑嗵一声上前拜倒,惊惶地道:“皇上,庶妃娘娘她……”

白芷双眸一收,暗暗抬手。

那名侍卫很快改口:“回皇上,这妖刚才在宫门口脱光了衣服诱奴才们,奴才们失了心魂才放她进来,奴才该死,求皇上治罪!”

九儿对容溟摇头,干哑着的嗓音嘶吼。

可是,他目光却依然冷若寒冰:“押下去!”

他不信她,他还是不信她!

九儿最后的一丝希冀都彻底破灭。

在被带出殿门一刹,她突然埋头,狠狠咬上一个侍卫的手。

侍卫吃疼,不得不松手。

九儿疯了似地冲出宫门去。

是她蠢,还以为只要她来救他,他便会再度疼她,再度信她。

她不能让他们抓到她,她不想让他们伤害到她肚里的孩儿。

那是她的命。

白芷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容溟已经不爱你,你居然还不死心?上次侥幸让你逃脱,没想到你还敢回来,是你自已找死,可怨不得我!”

九儿头被妖力所击,人软软地倒下去。

待她再醒来。

衣裳凌乱,正伏在一具赤裸的干尸身上。

这具干尸,是刚才押她进宫来的那名侍卫。

嘴角一片粘绸,她颤手去抹,抹下来一手的血。

她缓缓抬头。

白芷看她的眼神分明是看着一个死人。

而长身玉立的容溟双手在身侧紧紧握得发颤,眸里恨意与戾意交织。

原来,她每次就是这样吸的人血。

这京城十几具干尸全是精壮男人。

她每次都是先勾住他们的心魂,与他们共赴云雨之巅时再割咽吸血吗?

他是当朝天子,万人之上,却被她一个妖物玩弄于股掌之上。

与子民共享这一个莹荡的妖孽?

他一直还把她为他的唯一!

何其可笑!

容溟在对上她沉默而又死灰般的双眸,原本被撕扯的心痛都被怒与恨覆盖。

他徐徐走近她,问出的话语如冰似椎:“你还有何话可说?”

九儿沉默地凝着他,他不信她,她就算能说,又有何用?

她的绝望无视,被他视为逃避,被捉到现形后的逃避。

他突然觉得再与她同一处多待一秒都是污浊,都是罪恶。

一把掐起她雪白的下颌骨,他恨不得一直看到她心里去,厉声:“说话!”

九儿不语。

容溟脖上青筋直跳,倏地甩开她:“斩立决,以泄民愤!”

九儿突然凄厉地笑起来。

那干哑得根本发不出声音来的凄绝笑声,刮得人心尖发毛,浑身发冷。

容溟死死盯着她。

那笑,似在嘲讽他的愚蠢,一腔真心付之流水。

只要思及这半年里,她在迷惑他的时候,还同时在迷惑其他男人。

上一刻与他缠绵同帐,下一刻便又在别的男子身下娇喘吟哦。

他更恨不得立刻将她碎尸万段!

他面容更加狠绝:“御前侍卫,带这妖孽去给十五名枉死者磕头致谦,每位磕满十八个,再推去游行示众,受万民唾弃,午后三刻,斩首泄愤!”

“是!”元明领旨。

容溟愤愤,拂袖而去。

九儿不想再看他的,可还是缓缓抬起头,忍不住想再看一眼他的背影。

然而,人潮涌涌,她再也看不到他,哪怕一丝熟悉的衣角都再也看不到。

九儿被几名捕快们用铁链锁着,一路牵着拽着去坟葬场。

十五座坟。

他们强压着她一下一下沉重地叩下去。

她额上的血一路淌过去。

从坟葬场拖出来,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涣散。

捕快们把她关进囚车。

游街而过。

每一个人都在骂她。

每一个人都吐她唾沫。

无数的臭东西扔到她头上,脸上,身上。

甚至有会功夫的男人拿了刀剑冲上来要刺戳她。

但被捕快们强行推出去。

他们要留着她残存的生命,去执行皇上的命令,要将活着的她斩首于人前。

快近午门时,天色突然阴沉下来。

不过盏茶功夫,又再变清明。

而后,从半空中徐徐降下片片白雪。

那雪花,如鹅毛般,层层叠叠。

仿佛也就顷刻间,便将万里京城覆于寒雪之中。

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人群开始躁动不安,惊愕喧哗。

初春已开,骤降如此大雪,自开朝以来便不曾有过。

容溟亲自监斩。

他一身纯黑云纹锦袍,头束玉冠,坐在高高的监斩台上。

九儿被推上刑台,她缓缓扭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清澄的大眼睛里,曾经的热烈如火全然熄灭,剩下的只是冷到极致的冰寒。

容溟看着满脸是血眸如死灭的她,心里似被堵进千万斤大石。

沉得他连呼吸都似有些困难。

他突然动作凌厉地下了监斩台,施轻功上刑台,缓缓在她面前蹲下去。

九儿死寂的眸里微微泛起亮光。

容溟沉沉凝着她水波流转的双眸,心中的不舍再度被嘲讽占据。

他掐起她的小脸,冷笑:“都这种时候了,还想勾引朕放过你吗?”

九儿沉默良久,再次咧开嘴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里便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

容溟眼神重回清冷愤恨,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御口下令:“斩!”

玄夜预感不安赶来,胸中顿时怒火滔天。

全然将天道律令抛之脑后,手起刃出。

无形的利光在空中幻成箭林雨海,直指刑台上冷口冷心的容溟。

第11章 烟消云散

别人看不到玄夜的箭。

但九儿自小跟着他,光听声便已猜到他赶来了。

她迅速抬起头,只见那道集万箭之力的无形利箭正朝容溟心口而去。

甚至来不及思考,她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来,及时挡在了容溟身前。

噗。

是利箭刺入血肉的声音。

箭落她身上,即刻现出形来。

数箭并笼,齐齐扎入她心窝。

顿时,血如泉涌。

她无力地软倒在容溟怀里。

容溟伸手抱住她,僵若化石般缓缓低下头。

九儿淌血的脸对他缓缓勾出一抹虚弱而又凄绝的笑,嘴唇微动:“……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我有了我们的孩儿,可惜,你还是不要我了……如有来生,我只愿再也别遇见你……”

没有声音,但他还是从她的口型上读出了她的话。

她在他怀里渐渐变得透明。

仿似有轻烟在腾空而起。

心脏骤然都似被掏空,他紧紧搂住她,一双深眸里满是惊恐,喃喃地低哑出声:“别走!别走!”

天地间骤然狂风大作。

那阵狂风过后,容溟怀里已然成空。

白芷对法师使眼色。

法师抬头看向台上沉默的容溟,虽然他一语未发,便浑身的寒气没来由令人胆寒心颤。

抵不过白芷催促,法师颤颤巍巍上前,小声:“皇上,她已经烟消云散了,不会再为害人间,皇上安心吧。”

说完,不及容溟反应,他迅速又退后去。

容溟仿似恍过神来了,便面容依然空洞,他缓缓迈步踱下刑台。

徐公公御前侍卫纷纷上前,随他回宫。

宫门前人群渐渐散尽。

淡薄的阳光出来,刺破雪空,天空中不再飘雪,没过一会儿,积雪也开始渐渐融化。

从宫里突然蹬蹬蹬窜出一匹枣红骏马。

一骑绝尘,直往彼岸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他身后紧追上来无数侍卫,一边追一边大喊:“皇上!”

一行众人,消失于浓浓雪色里。

玄夜远远听到马蹄声,冷容如霜。

从闭关室里站起身,脚点地面飞掠出去。

容溟胯下骏马被那道突然自眼前掠过的凌厉人影激得嘶声鸣吼,前腿高高扬起。

马上高大男人紧贴马身,紧握缰绳,制服惊马后敏捷跃下。

玄夜立在前方不远,轻蔑睨着容溟,以及他身后紧随而来的数名侍卫,嗤笑出声:“怎么?屠我彼南还屠上瘾了?”

容溟几步上前:“把人交出来!”

“你找错地儿了吧?彼南山没人,只有妖。”最后一个妖字,玄夜清越低磁的嗓音百转千回,嘲讽至极。

容溟俊脸更黑,三个字从齿缝里嘣出:“胡九儿!”

胡九儿三字一出,玄夜冷讽的面色沉冷下来,眉眼都凝结成冰。

“她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又是你把她救走了!”容溟理所当然地沉声。

玄夜沉沉凝视他稍顷,转身迈步,语气清凉:“你要胡九儿,随本王来吧。”

“皇上!”侍卫上前阻拦。

“你们都在这里等,没朕命令,不得上山!”容溟冷声下令,旋身施轻功紧追已到半山腰的玄夜而去。

一黑一白,两点人影,即刻消失失绵绵青山里。

山间开阔处,明明还是寒春时节,独独这里一片山花烂漫。

成簇成簇的彼岸花,鲜艳似血。

血花尽头,一座孤墓,孑然而立。

墓碑上遒劲有力地刻着一行字:九尾银狐胡九儿之墓。

容溟在墓前立定,深深注视着那行字,仿似要把墓里所埋的人都看个透彻。

玄夜走到最近的一簇花前,蹲下身,掐起一束花。

踱步到碑前,满脸柔情地放置在墓前,低声:“九儿,看在你个小傻子对他一往痴深的份上,我准他来看你最后一眼,只此一次,永无下回!”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容溟目光发直,不停地重复,他倏地一把扯起碑前的玄夜,怒目瞪视,“她没有死!她不会死!你们不是妖吗?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你一定是在骗朕!你把她交出来!否则——”

玄夜冷然拂开他的手:“否则怎么样?又来屠山?若不是九儿临死留有遗言,本王将你千刀万剐犹不为过!”

他的功力之厚,一身武艺的容溟竟轻易就被他拂开老远。

容溟双手紧握,脖子上青筋直爆,他胸中窝着熊熊大火,想发泄出来却始终找不出发泄口,他沉痛地在原地踱步,最后又定在墓碑前面,颤抖的手指直指上面的字,近乎嘶吼:“她是九尾银狐,她有九条命不是吗?怎么可能死?”

玄夜冷笑:“监斩台上可是你亲口下令要斩杀她,现在她死了,你应该称心如意不是?她有再多的命,也抵不过被你一毁再毁,现在烟消云散,便是神仙相救,也无力挽回。她是这世间最蠢也最痴的傻子,世间男子皆薄幸,她还飞蛾扑火一头栽进去,现在神魂俱散永无来世,她也就老实了,躺在这冰冷的地下,再也闹腾不起来了。”

“你一句带她走,她不惜抽筋剥骨,和妖界决裂。你尝过筋骨与血肉剥离的感受吗?和在你们人类身上把骨头抽出来一样的煎熬,你上次来屠山中蛇毒,她宁可死在外面也去救你,把能保她最后一息之存的妖灵也给了你,你说要她活,她还拿什么活?身体毁了,妖骨妖灵全毁了,全毁在你一个无用的世间人类身上,你现在要她活?你让她怎么活过来?”

容溟脸色越来越白,眸中剧痛:“你说什么?她重新回宫,是来救我?”

“不然呢?”玄夜胸中动怒,袖抬剑出,直指容溟凌厉刺去,在距他心口几分处,最终停止不前,面容沉冷,“她对你痴傻至此,你为何还要负了她?”

容溟之前浑身的戾气缓缓都转为无力,心痛得无法自抑,双肩虚脱地垮下来,他久久凝视着九儿的墓碑。

他竟不知,她来到他身边,曾受过如此苦煎痛熬。

也不知,她半夜入宫,为的是救他一命。

她倾尽一切,他却亲手赐她一世枉然……

玄夜剑尖又往前刺进。

他亦不动。

半晌,他高大的身躯突然向后一步,俯首噗的一口鲜血喷出。

玄夜眯眸,缓缓收剑。

“九儿……”容溟低喃一声她的名字,轩昂的身躯又踉跄几步,终究心力不支,沉重地扑倒在碑前。

——

再次醒来,已经在回宫途中的马车里。

容溟睁开眼,想坐起来。

徐公公忙步上前搀扶。

容溟靠在高枕上,心口依然疼得抽搐,他抬手捂着心房,嗓音低哑:“到哪了?”

徐公公撩开窗帘子去看了眼:“回皇上,快到高理寺了。”

容溟沉吟一阵,令徐公公:“到高理寺你去看看,道清大师是否游历归来。”

“是,皇上。”

容溟垂首,目光不经意落在腰间一束玉石坠子上。

昔日初见竟如昨日之事,依然历历在目。

一年前,他微服游城。

热闹的集市上,她像个初进大观园的孩子,东跑西看,一双晶亮的水眸像对水晶珠子,夺人心魄。

他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好玩,便跟上她。

她在一个玉石摊前站住,拾起一串玉石坠子,看着拿起便走。

没给银子,被摊主追着打。

那时他还暗暗不喜,现在才方知,她不是不给,而是不知。

那摊主下的狠手,她被打得蜷在地上,瑟瑟发抖。

现在想来,她那时完全可以反要了那摊主的命,可是她没有。

硬生生地承受,没伤那打她的摊主一根手指头。

初见,他已心疼。

以扇施武挡去她身上的拳打脚踢。

扔了砣银子打发走了摊主。

再伸手把她从地上捞起。

她抬头来看,一张小脸上满是惊艳。

小丫头对他容貌的惊艳,容溟瞧着心悦。

折扇却是不依不饶落在她额际,斥她:“不告自取是为窃!”

她垂头,不语。

他索性对她摊开手:“银子!”

她抬头,晶眸闪闪:“什么?”

“刚才那银子是我帮你垫付,现在,你还我。”

“……我没有。”

容溟板脸:“我天朝皇上雄才伟略,其治理数年来,国富民强,若说衣食无靠,只有一个原因,你懒惰成性?”

她这才真不高兴:“你才懒惰成性呢。”

起身便走。

容溟不忍就此别过,一把执过她的手腕。

女孩儿的手腕真细,他竟不敢用力,怕拽断了她。

他看不得她瘦削的身板,进酒楼,点了一桌吃的,她口水直咽,还不忘反揶揄他:“不是嫌我懒惰成性?还请我吃好吃的?”

她是第一个敢如此跟他说话的女子。

容溟好笑,她把那条挨了一顿打才得到的玉石坠子取出来,很不舍,却还是毅然决然递到他手里:“送你。”

“真舍得?”

她又留恋地瞅了那坠子一眼,咬牙别开脸:“舍得!说了给你就是你的了!”

容溟真就接过来,起身,给她留了一袋银子,怕没钱的她饿死在大街上,还不忘嘱咐:“吃完便去找活!”

回宫,取出坠子,宫溟看到中间饰了一束银白的上好银狐毛。

连着数日,他去那间酒楼,都能遇见她。

第12章 我比你陷得更深

那时的他不知,为了出来见他一面,她在妖界忍受了多少的流言诽语。

一日,两人在楼上茶间喝茶看风景,她突然俏生生地看着他,直接了当地问:“容溟,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动了心,点头:“嗯,你能跟我走吗?”

她爽快地便笑着应了。

傻丫头,自已明明有难处,竟从未对他提起。

若是知她为了和他在一起,要受的痛苦与煎熬,他那日纵是动了真心,也绝不会点头……

思忆往日,容溟心间如万箭穿透,疼痛袭上脸面,鼻酸眸涩。

他抬手撑着额头,掩住所有悲凉与苦涩。

徐公公恭身进来,“皇上,道清大师正好在寺中,已经在阶前接驾。”

容溟抹了把脸,嗯了一声,从徐公公撩开的门帘子里下马车。

“贫僧恭迎皇上驾到,阿弥陀佛!”道清洪亮的嗓音划破寂寂长夜。

容溟看到他,冷寡一路的表情缓和些许:“大师不用多礼。”

干净简洁的禅房里,两盏灯火扶摇直上。

“大师,你曾经不只一次与朕讲过,天下分三界,人妖魔,殊途不同归,那彼南山九尾银狐大师可曾听过?”

道清给容溟奉上热茶,在他对面的蒲团盘腿坐下,“彼南山是世间灵山,妖群聚集最多之处,银狐一族一向深受妖王器重,是妖王宫中丞相国师般的存在,皇上今日怎的突对此类生出兴趣?难不成……”

道清停顿了一下,淡静的面容略变,“难不成他们有擅闯帝都京师?!”

容溟沉吟几许,忧容满面地抬眸直视向他:“大师博闻,朕今日来,是有一事相问,九尾妖狐,烟消云散后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道清摇头,“烟消云散即灰飞烟灭,别说生还,便是连轮回之路都彻底断绝,孤魂野鬼尚且得三魂六魄俱全,而散了的便是一了百了,什么都了断,一切成空了。”

咯嘣。

容溟掌中瓷杯碎裂,瓷片划破掌心,鲜血和着茶水滴到蒲团。

道清大吃一惊:“皇上!”

“大师莫要惊扰外边人,朕无碍。”容溟伸手阻住已经起身的他。

道清不再声张,撕了自已的袍袖,给他包扎掌心。

“再无生还了……”容溟一脸痴惘,平日炯炯威慑的双眸里,竟湿濡一片。

道清深凝他一阵,沉声:“贫僧昨日回京都,途中听闻皇上亲斩一妖物,看来,此事并非道听途说了。”

容溟抬手掩面,嗓音已是哑得变形:“朕亲睹她吸人精血……”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那个丫头,一身妖力时尚且对毒打她的摊主不还一次手,她又岂会在被抽筋剥骨后才来祸害世人?

不用想,也定是他误会她了。

难道她几次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如此悲凉,如此绝望,她恨他不信他。

道清看着他沉痛到无可自拔的样子,心中已是了然,沉重地叹了一气:“想来,这也是她的天命如此吧,皇上当以龙体为重,别太伤神过度了。”

一句天命如此,令容溟彻底崩溃。

堂堂七尺男儿,抚着眼睛的手掌心,濡湿成水。

道清无法以言语安抚,双手合十沉默以待。

到底是上位多年,心府锤炼足够深沉,容溟沉淀一会,冷静下来,心头疑点更重,“大师,妖类想与人类无异,可以抽筋剥骨,那般骨肉分离后还能活下来?”

道清面色凝重:“可以,傻傻也只有那样的妖,混入人界即便身负天命的贫僧,也难以分辨其真面目,不过自史以来,从未听过有妖物敢试上一试,毕竟,人类并不是他们所向往,他们更向往的是提升道行,位列仙班,而且抽骨剥筋后,便与常人无异,任何妖术皆一并抽清,再无任何杀伤之力,所以,这样的妖即便混进人群,贫僧以及除妖师也不会多过干涉。”

容溟心头翻起腾腾阴霾,深眸也变得阴鸷:“如此说来,抽骨剥筋后的妖更不可能飞檐走壁、当众显妖形、吸食人血?”

“自是不可能,那样的妖相当于半命已休,不可能显形,更不可能为害得了人间,倒是比普通人更容易受妖魔侵蚀,为他们所诬,他们本身的特别,任何妖魔都能轻易入侵他们体内,蚀他们心魄,更容易为他们所用。”

容溟不顾满手鲜血,十指更深掐进掌心。

宴会上的尾巴,寝宫前的魔化,每次她看着自已时的泪眼,像走马灯似在他眼前浮过,那泪,便化作了根根利刃,真插心扉。

容溟钢牙咬碎:“大师,明日你随朕入宫住段时间,九儿无辜,此案的作案法确属蹊跷,定是另有阴谋。”

道清脸色肃了肃,他起身,推开面向皇宫方向的窗子,凝视那方良久,沉声:“皇上所疑不错,京师那方上空确偶有妖气盈绕,怕是真有魔障不顾天令,擅闯京师,贫僧理当去确查一番,今夜便请皇上在寒寺歇息,明儿贫僧随皇上一起进京。”

容溟拳头握得颤抖,面色沉冷阴森到极点。

——

几日车马跋涉,回到宫里,徐公公悄悄去安排道清大师住下。

不过短短几日,容溟整个人都消瘦一圈,面容也憔悴不已。

太后言道他微服出巡辛苦,令他在宫中留膳。

席间,白芷过来问安。

太后心喜,马上令婢女把她带进来。

白芷先向太后问安,看到容溟在,又满面娇羞对他行礼。

容溟面容疏冷。

太后却是热忱得很,又是留她下来用膳,又是赐坐,所赐之位正是容溟手侧。

容溟心神落寞,寥寥应付几箸,便欲起辞。

太后拉住他,暗暗对白芷打了个眼色,白芷又对太后说了几句贴心话,起身告辞。

“前段时间因为那只妖物的事,宫中一直不太平,尤其是东宫被那妖占据半年之久,哀家现在想想仍然心有余悸,不过念你是魔障入心,不怪罪你,现在妖物已除,你也可以定下心立一位真正贤德俱佳的皇后了,也好安一安被那妖物挑起的动荡不安,哀家看白芷德才兼备、贤良淑德,又是本朝大将军之女,入主东宫再合适不过。”

容溟神色漠漠:“母后也说了,现在人心动荡不安,这种时候办喜事不太合适,这件事再缓缓无碍。”

“你嫌大操大办不合时宜,那就先颁道圣旨给白芷一个名分, 让她好堂而皇之留在宫中服侍你。”

“日后再说吧,这样直接颁旨太草率,大将军战功赫赫,朕不能委屈了他的女儿。”容溟起身,“皇儿刚回来,手头还有一堆紧急公务等着处理,便先行告退,闲下再来跟母后请安,告辞!”

太后还要挽留,他人已经大步离宫。

——

御书房。

白芷亲手端着一碟参汤,莲步款款走进去。

对案后沉眉锁目的男人软声唤:“皇上。”

容溟大手握起掌心一枚狐毛为饰的玉石坠子,抬眸,淡淡出言:“白芷,你已在宫中逗留多日,为免将军府家人思女心切,朕明天派人送你出宫。”

白芷目光掠过他握紧的掌心,颤音微抖:“皇上,是臣女做什么惹皇上生气了吗?臣女马上改行吗?求皇上别让臣女出宫。”

“原本你留下来,是太后喜欢,但待字闺中的女儿,还是早点回去为好。”

“皇上,我也可以继续陪太后啊……”

砰。

容溟大手往案上一压,顿时慑人之气令她不敢再语。

白芷退出御书房,一双手紧握成拳,十指掐进掌心,面上绞起阴狠之色。

进宫这么多天,她不惜施上勾魂妖术,都没能令这个男人与自已同床一回。

那日,她以额上故意弄出的伤为由,诱他给自已上药。

她将自已衣裳一抖再抖,抖得半边雪白的身子都露出来,他居然依然可以目不斜视给她上药。

一直到那只贱狐冲进来,他都不曾与她亲热过一分!

偏生那个蠢狐妖,不只迷得妖王玄夜鬼迷心窍,来到这人界,又令人界皇上对她神魂颠倒,情痴得连妖术都侵入不了。

现在好不容易把那个贱人整得魂飞魄散,她一定要得到容溟的心,不惜一切代价!

她左右环顾一眼,悄悄抬手,一束淡淡黑雾从御书房门缝里悄没声息地钻进去。

在门外站了没多久,她推门而入。

御书房里贴身侍候容溟的公公和婢女都倒在地上,容溟也伏案而眠。

白芷反手将门关上,吹一口气,徐公公和几名婢女全被一股浓烟卷着,送到御花园里。

她这才收手,走向书桌后面的榻上。

在容溟怀里坐下,她抬手抚上他冷竣的脸庞,指尖掠过他深陷的眼窝,长长的眼睫,高挺的鼻,最后停留在削薄的双唇,眸带痴迷:“是因为她说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儿,所以到现在你还放不下她吗?你跟你母后说微服私访,以为我就不知道你是去彼南山了吗?你再去也没用了,她已经灰飞烟灭,哪怕这世寿终正寝,重上天宫想再找她也永远都找不到了,我和她一样是妖,如果你喜欢她那幅皮囊,我也可以的,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才没一来就把她弄死再化成她的模样,早知你竟如此顽固,我真应该从一开始就把她杀了,不管你爱不爱我,只要能在你的身边,哪怕只有几十年我也满足了,知道吗?我比你陷得更深啊容溟。”

第13章 戳骨扬灰

她闭上眸,唇色便往他淡红的双唇贴去。

一道尖利却细若未闻的声音,突破云宵,直传入她耳际。

她脸色凛了,不敢再贪图容溟的吻,起身飞快出御书房。

随着那道声音留下的痕迹追去。

夜色里,远远似看到一名身着澄黄袈裟的和尚在疾飞向前。

她愣了一下,随即冷冷而笑。

随即从另一侧的草丛里飞掠而过,几乎化若无形,被她化作人形任法师的小妖白利正被道清穷追猛赶。

闻到熟悉的气息,压细嗓子喘着气叫救他。

白芷回头睨了道清一眼,迅速把白利从法师的皮囊里抽出来,和他同时化作无形,消失于无尽的黑夜里。

——

容溟伏案醒来,扬声喊徐公公,半天没有人应。

他疑惑,起身踱出书桌,看到外面躺了一地。

正欲恼声,道清推门而入:“皇上!”

看到地上躺着的数人,道清长眉紧锁:“看样子,这妖孽果然天大的胆子,竟藏在这深宫之中!”

容溟心间顿时想起那白芷,越思忖疑惑越重。

和大师一起进入御书房内室,将内门阖紧,面目沉冷:“大将军之女白芷刚才来过朕这里,且九儿数次被陷害时,她都在一旁,现在想想,次次她都有煽风点火之嫌。”

“大将军之女?”道清脸色更加严肃,忽地将袍袖一场,从里面掉出一幅干瘪的人形皮囊,举起示于容溟眼前。

容溟惊了一瞬,心中更是大明:“这便是那白芷说托大将军从外地请来的除妖师,看来确是他们无疑,只是这白芷,朕儿时便已见过,这才虽有疑点,也未曾往那方面想过。”

道清伸指在那皮囊上狠狠一掐,瞬即掐出一泡血水,“阿弥陀佛!皇上儿时所见白芷才是真的将军之女,而这妖孽,应是把真的白小姐杀之而后摘取了白小姐的皮囊,这种弑人取囊之法,丧尽天道泯灭良性,一般想求道的妖不可能用这种极端凶残之法,这厮定是魔道中物,为了不被天道追捕,不知道吸食过多少人血才保住这皮囊而未被贫道们发现。”

容溟想到九儿像个血洞一样倒在自已怀里时的情景,胸中更似烈火焚烧,恨恨咬牙:“把这物捉住,朕定将其抽筋剥骨戳骨扬灰!”

——

“你怎么会被那和尚盯上?”白芷将白利的妖身狠狠扔到地上,怒声厉问。

白利惭愧跪下:“一时没防备,我那幅皮已经连着三天没喂过人血,好多地方已经呈干尸状,我担心露出破绽,买来的丫环小厮都用完了,便想去市集找个流浪汉,你不是说过最近为免那人皇多疑,让我尽量别作案,但你可以一熬半个月一个月,我却不行,一天不喂血,皮囊就成死尸,不说我自已难受,还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我才从一家富户宅里偷了个喂马小厮,没想到就让老秃驴盯上了。”

白芷满脸阴狠地在原地踱来踱去:“老秃驴在京里盯上你,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为免多生事端,你赶紧回魔界去!”

“不行!白姐姐,我和你私自逃出来已经犯了魔界大纪,我要回去肯定还会被送进炼炉炼丹,上次就差一点进煤炉了,这次回来能还活吗?不行,我不回去!就算被那老秃驴收了也不回去!”

白芷烦躁:“谁让你自已没用,天生炼丹的废材!”

“你救救我!看在我帮你找过那么多人血的份上,救救我!”

“行了行了,你先找座荒山躲起来,躲远点,离京城越远越好,等那老秃驴走了,我再召唤你回来,会重新给你府第佣人,原先的荣华富贵一样都不会少!”

“好,姐姐,我们一起走吧?那老秃驴还不知道要在京中待多久,时日久了难免不会发现你,姐姐要喜欢世间美男和荣华,去别的地方我们一样可以找到,等那老秃驴走了,我们再回来不迟呀?”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谁跟你似的,一个老和尚就吃不消了,快走吧。”白芷说完转身回宫。

看着他消失于黑夜,白芷站在原地怔怔,世间荣华易得,真心想要的男人却难得……

她找了处水面,仔细检查了遍自已的皮囊,这才安心回宫。

——

御书房和寝宫里都空无一人。

白芷拉住一名御前服侍的婢女:“皇上呢?”

婢女看到她作行礼道:“皇上刚才已经摆驾如宁宫看白小姐去了呀。”

“是吗?”白芷喜形于色,忙从怀里随手掏出一支玉钗赏给她,转身恨不得施轻功回如宁宫。

从太后留她在宫里,便一直赐她在如宁宫暂住。

推开宫门,容溟正坐在里面的榻边,身形挺拔,面容俊朗。

白芷忍不住面浮红晕,她本无心,自从用了这将军之女的身子,仿似她的心也跟着粘在自已身体里了。

原先她还只贪图容溟的色,从用了这具身体,她便整团心都交在他身上了,为了留在他身边,一切都变得无畏无惧,包括生生杀死一只良善如初的九尾银狐。

“皇上!”她这一声唤,九转千回,柔情绵绵。

“嗯,你去哪了?朕在此等你半宿。”容溟淡淡抬眸,嗓音平和。

白芷将刚才从御厨端来的一盒芋枣糕放到几台上,笑容妩媚侧坐到容溟另一侧:“嘴馋了,想吃这个,特地趁御厨房不忙时去做了一盘,皇上尝尝?”

容溟不语,接过一块,正欲尝,又递回到她面前:“你不先与尝试尝?”

宫里自史有例,皇上所用吃食前,必先由他人试毒。

白芷一笑,连忙接过来,扔进自已嘴里,吃完咽下,娇俏地笑:“皇上,可安心了?”

容溟冷冷注视着她。

白芷又要拿起一块给他时,手指便已无力。

体内有股陌生的力量在她的五脏六腑里乱窜,像是走火入魔似才有的那种癫狂。

她紧紧抓住小几台想站起来,奈何还是又跌坐回去。

容溟依然冷冷凝着她。

她后知后觉地有些明白过来,重新抬起又眼死死盯向面前熟悉的俊颜,她咧唇而笑:“皇上给我吃了什么吗?”

容溟神色依然冷凝:“让你现出原形的东西。”

“皇上在说什么呢?臣女听不懂。”白芷努力压制住身体里那种快要崩溃的癫狂,她想大叫,想嘶吼,想吃人,想吸血,想把眼前华丽的皇宫都毁个彻底。

可她必须拼命忍住。

“阿弥陀佛!”哄亮威赫的嗓音打破宫里片刻的死寂,道清一袭鲜黄袈裟,手执金黄禅杖阔步而出。

白芷再次深凝了容溟一会,突然兽般地低啸一声,尖利的爪子便穿透皮囊而出,直刺向最面前的容溟。

道清禅杖狠厉而出,直指她尖利的五爪。

利器相接的声音打破宫里的沉静。

容溟高大身形已经迅速闪后,腰中利箭拔出,对着已经露出狰狞白骨之相的白芷凌厉刺去。

他的剑直直刺入白芷心窝位置。

她一双骷髅般的黑洞眼死死盯着他,那寒气,直渗人骨髓。

“皇上小心!”道清厉声大喝。

容溟差点被懵住的心魂回位,迅速后退。

道清手中降妖袈裟甩出,很快将一具白骨收伏在内。

白芷在里面尖利嘶叫。

那恐怖的声音,让人浑身惊寒,毛骨悚然。

道清用降妖铁链锁住她四肢,扯下袈裟,重披肩上,沉喝了一声阿弥陀佛,那妖物终于平静下来。

锁在容溟面前的是一具干枯如死尸般的白骨,她骷髅黑眼像两只黑洞一样钉在容溟脸上,从干枯牙骨里重新发出的声音如地狱罗刹:“容溟,你为何要如何对我?我一片痴心,不顾天道严令,只愿陪在你身边度过余生,你怎可如此负我?”

一具枯骨,却说出爱恋之词,无端端让人心生凉气。

容溟全然不惧眼前的狰狞之物,手中利箭直抵上她的脖子部位,嗓音如冰:“夜宴上的白尾,寝宫前的魔化,趴在死尸上吸血的一幕,还有她突然哑口不能言,这一切都是你所置?”

白骨厉笑:“这一切,你不是早就该知道了吗?”

“果真是你诬陷于她!”容溟双眸里染起猩红,手中利箭狠狠向前,直刺入咔嗤作响的骨骼。

“诬陷?哈哈哈……”白骨厉笑,“容溟,是你自已不信她,你不够爱她,才导致她灰飞烟灭的,她的死是你一手所致,她跟你解释过的,你忘了吗?她说她不是妖,她确实不是妖了,她为了你早把一身妖骨妖筋都抽了,她还是什么妖,不过是妖界的一个废物而已,可是,她说这些的时候,你一句都听不进去,是你害死她的,心痛了吗?再心痛也没用,她已经没了,而且临死都含着恨,对你容溟的恨,是你害死她的,你谁也怨也不了,谁也怨不了……”

“妖孽!”容溟满身怒恨化作凌厉攻击,一剑下去,白骨半边下颌骨已断裂,连着一条鲜红的舌头。

但没过一会儿,那下颌骨又似长出来一般。

容溟更加疯狂地劈下无数剑。

他双眸红似染血,不停地在她身上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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