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巴士

一

 经过狂风的洗礼，窗户玻璃也好像被吹得透亮了。我坐在巴士里看着窗外风景，万物一点一点变的昏暗，直至巴士驶入隧道，只剩下那不可知的黑暗，黑暗之后将是我的流放之地。

 我不知道何时、如何上了这部流放巴士，在我的印象里只剩下一声轰隆。窗外的一切都成了不可知，所幸巴士内还有一盏白炽灯泡散发着微光使我不至于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惧中。我站起身子，拿起我唯一的背包，扶着一排排座椅在摇晃的巴士里缓步前行。当我走到司机旁边的时候不由地吞了口口水，但还是抽了支烟递给他：

“老哥，目的地是哪儿？”

 司机没有拿我的烟更没有理我，我想他也不会理我，因为他只是一具骷髅。

“你第一次来吗？”我身后的一位乘客问道。

“是的，难道你不是吗？”我转过身去看着那张苍老的脸回道。

“这是我第三次上车了。”

“什么意思？你被流放了三次？”

“流放了三次？！哈哈！兄弟，这他娘的就是流放啊！”

“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你会知道的，流放已经开始。”

二

 黑暗一点一点消逝，窗外渐渐燃起的光亮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行走在街上，我认出了那是我的前女友。我回头拍了拍身后的那位乘客指着窗外告诉他：

“看到那个美女了不，那是我的前女友！”

“哼，什么美女，在窗户外面我只看到了一个老太婆！”说着他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我对他的话不明所以同时也有些不爽，我回过头来继续看着窗外，继续看着我美丽的前女友，我知道我依然爱着她。我看到她在一个男人身前停下，看着那个无能的身影让我只能无奈一笑。听着她的抱怨，男子显得很没用耐心，听了两三句便扬长而去留下美丽的她蹲在地上哭泣。或许我真的是个混蛋，只有成为了旁观者才发现我有多么爱她，而这个时候我只能坐在巴士里苦笑。她真的是个坚强的女孩儿，我看着她站起来擦干自己的眼泪，缓步前进，慢慢走向那栋楼，走向那个老男人。当我看着她被那个老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愤怒——无能的愤怒。我用力敲打着车窗，怒火使我有一种冲动想要翻出窗外，去拉起那个老男人，然后将她紧紧抱住。这个时候巴士内叫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我看到前面的一个女人痛苦的叫着，然后她拉开车窗跳了下去。

“她为什么……”我转过头向那苍老的面孔问道。

“你不也想做同样的事吗？”

“你怎么知道？”

“这里的每个人都想跳下去。”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想去改变自己看到的。”

“那跳下去了真的可以改变吗？”

 他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可以试试。”

我看着窗外，隐隐有一种恐惧之感。我不停地深呼吸想要寻回自己的冷静。

“就这样吧，与其这样看着自己的无能，倒不如跳下去看看。”说完，我拉开车窗跳入了那不可知之中。

三

“你这个人怎么这付样子啊！吃饭不给钱哪能可以啊！”看着眼前操着一口沪语拉扯着我的经理，我立刻意识到逃单失败了。周围的行人见状也都纷纷围了过来，一旁施工楼脚手架上工人门也看向这里，当作午后的消遣。人们嘈杂的议论声使我停滞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重新流动起来，纠缠的经理、嘈杂的人群、还有身后的这家饭店，我终于知道我是如何登上流放巴士的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如今我所来到的正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刻。

“小伙子，你不能这样的，再不付钱我可要报警了！”

记忆里隐约的轰隆声提醒着我要快点离开这里，我有预感这里将会爆炸，夺走我生命的正是这爆炸。我要尽快结束这场纠纷，离开这里，保住这些无关者的性命，更重要的是我的人生也将改写。

我在身上唯一的背包里翻出了我最后的一点钞票，所幸刚好能付清我的消费。

“有钱还逃单，真是的！你给我等一下哦，我要去验一下你这钱是不是真的，大家给我看好他，别让他给我逃了！”

我摇了摇头，心里万分的焦急，不由的感叹到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真是要命。

我看准了一个瘦小老头，一把把他推倒然后迅速地逃离，当我刚跑到脚手架下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轰隆的爆炸声。我想我终究逃过了一劫，我转过身去，看到饭店已然被熊熊烈火吞噬，但是饭店之外似乎并未被波及到，爆炸的威力显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大。

我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由的问道。

“嘿！哥们小心啊！”声音从我头顶的脚手架上掉落下来，同来的还有一把铁锤。

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四

看着世界一点一点昏暗下来，流放巴士又驶入了不可知的黑暗。我抱着那只背包，双眼盯着窗外的不可知，继续着我的流放。

身后伸来一只光滑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问道：“第几次了？”

我转过身看到了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孔，“你是？”

“是我啊！你第一次流放的时候我就坐在你身后了。”

“啊？是你，你怎么……”我想起了那张苍老的脸。

“年轻了是不是？嘿嘿，我上一次跳入了我二十岁的时候。”

我听了默默点了点头。

“那你呢？你怎么样？第几次了？”

“第四次了。”

“怎么样呢？”

“呵，我啊！前女友还是跟老男人跑了，父母还是被我害死了，我也还是死了，我试着去改变一切，可一切却仍合理的发生了，什么都没能改变。”

“唉，”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该明白了吧，这就是……”

“这就是流放啊！”

我没有再说话，抱着背包看着窗外，窗外渐渐的黑暗渐渐散去，我那过去的人生又将亮起。我忽然意识到流放巴士并没有目的地，所谓的流放之地就是人生啊！

巴士一直向前驶去，我的流放永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