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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镇抚宣布︰“愿随钟少主前往者,薪饷十倍,战死者二十倍。”重赏之下,立刻募集数百人,其中以魏清泓别部的人为多,这些热血男儿无不希望冲杀一波,那怕身死四果岭,也不愿坐以待毙。
这批敢死队必须深入敌境,才能确保火势影响到角要离,但如此一来便险象环生,不是被大火波及便是被乱兵砍死。已过约定三日,仍不见援军到来,这批遴选出来的壮士各个抱着必死的决心。
“少爷,你去放火怎能不找我?”
“我们必须有一个人待在这里,起码,还能有人把消息带回去给小桔。”钟孟扬自己也明白凶多吉少,因此他不愿让黑布淌浑水。
“呸,少爷胡说什么,这话太不吉利了。只要黑布在你身旁,你绝对能安全回来。”黑布揹起油桶,不容钟孟扬反对。
为了此计,军中所剩的食用油、薪材、松油全给敢死队揹去,剩下只够一天炊事用的量。唐镇抚说了,不管此计成不成,都要奋勇破敌。
由钟孟扬带领的敢死队在各执一杯临别酒,由唐镇抚向他们酹酒致敬,送三百人上路。
“弟兄们,开路!”魏清泓举著两丈长的马槊,疾声呼喊。
鼓声顿然大作,魏清泓领兵杀出,让包围的火凤兵猝不及防,陌刀队这次反而成了掩护。钟孟扬等三百人徒步走出,沿敦河河岸走,避开火凤军势。这几日除了阴云阵阵,滴雨未下,因此敦河看来平静而混浊。
魏清泓在火凤军阵里左击右返,像是一阵狂风,他们努力引开火凤兵的视线,几乎要把命给豁出去。这一招不晓得要死上多少人,但钟孟扬此时不敢想这些,全体将士的性命就系在他肩上。
钟孟扬明白了为将之难,那双肩膀要扛上这么多人的命,若非沉着、多谋,一个错误便能害死一支军队。他的心跳难掩紧张,若火势没有蔓延开来,或他们半途被截击,这些失误都会造成全军覆没。
敢死队很幸运度过滩头,但四果岭旁几乎充斥卫哨,他下令三百人分成十组行动。第一组跟着钟孟扬潜行至卫哨边,摸住一组卫哨,钟孟扬问︰“姓名,职称,更别,说,否则杀了你。”
“我叫李蛋,第十七方第九伙伙长,轮值巡逻──”
钟孟扬问完,把那伙人拖进草丛杀死,换上火凤兵衣服,如此依序渐进,顺利的让三百人换上火凤兵的衣服。有了这身衣服,他们仿佛成为隐形人,但方队巡逻顺序是固定的,时间一长便能看出破绽。
因此钟孟扬留两组精干的人把风,约定暗号,其他八组人偷偷潜行上四果岭。岭上木栅连营,里外三重,严密的进行防护,各们都有重兵把守,若要实施火攻必须从角要离的大营开始,次序对其他营寨放火。
岭上大营几乎每二十步就一个卫哨,光是守卫的人便有上万人,游动的卫哨亦不少,此时钟孟扬等人窝藏在林子里窥探,但游动哨很快就会巡查至此。这些哨兵虽然不难击倒,但人数众多,只要袭击一个,恐怕会有万计步卒围上来。因此钟孟扬等人只能随着游动哨移动。
“第五组人听命,你们先烧旁边的林子,引开卫哨注意。”钟孟扬说。接着钟孟扬又分配各组人放火的位置,中央大营的部分便由他的第一组人负责。
各组得到命令后分开移动,减少被发现的机会。
“少爷,何不把整个林子都放火?”
“这样我们就没退路了,烧林子只是用来引诱火凤贼。你瞧角要离怕我们火攻,营寨旁一里的树都砍来做栅栏,就算整个四果岭周围起火,也伤不了火凤贼元气。”钟孟扬解释道。角要离并非庸徒,这因为如此才难对付。每次攻至四果岭都会出现大阴风,这不知是巧合还是他真有妖法。苍穹阴云叠沓,说不准会下大雨。
但角要离真能呼风唤雨,那么起火计也耐他无法。现下钟孟扬只能姑且一试。从他的位置能清楚看见天汗军与火凤兵激战。官兵与叛兵。
“对,没用了,大昊气数已尽。哈哈哈……”韩晟死前凄凌的笑声犹言在耳,仿佛在讽刺这等局面。这些头戴红巾的贼子也曾是大昊的顺民,如今却如仇敌般刀剑相向。
但这对貊人而言又代表什么?春去秋来,沧海桑田。无论北边拜什么信仰,貊人依旧相信大岳公与他们生死相连,昊人的龙到了貊州只能潜入潭底。
“少爷,你在发呆?”
“没。”那一刹那钟孟扬的确愣住了。心里的貊人血骨浮现出来,告诉他这身子是从貊地山林而生。
东南边的林子起火,浓烟迅速密布,负责把风的两组人也跟着放火,岭下草丛也随之陷进火海。火凤卫哨惊觉有人闯入,上上下下抓人,西边的林子也窜出火苗,搅乱火凤的思考。
钟孟扬趁乱进入营寨,但守营门的卫哨要他们去救火,钟孟扬只好掏刀直接杀进去。营内丝毫不受火势影响,浓烟皆朝山下飘去,这下钟孟扬知道那阵怪风从何而来。
山上留不住风,风只好往底下狂吹,才使天汗军一到就大起阴风。钟孟扬进入营寨,其他组人也先后混进去,但有些人在火中丧命,也有被抓到当场杀死。流言在营内迅速流传,钟孟扬只能为他们默哀,继续朝角要离大营迈进。
随后北边营寨窜出黑烟,火凤卫哨乱得到处找奸细。
“粮仓,快护着粮仓,别让妖兵放火!”
“先去北边灭火,武器库在那里──”
虽有队长出来指挥,但这群农民应付突发状况的能力为若天汗军强,只能个人提水桶满营跑。
“那是要拿来喝的,去铲土,快铲土扑火。”
钟孟扬这组人进入角要离的大营,营内有条不紊,透著一副沉着的道长风范。
“等到了。”
忽然数百人朝他们汇集,眼光不怀好意。
“好不容易上了四果岭,却要在这里殒命,一切难逃本道法眼。”说话的便是角要离,他头发以血染红,穿着有火凤图纹的红袍,身材修长,道貌岸然。
“火凤贼大言不惭,你的营寨都是在下的人,只要一同放火,看你有几条命能死。”
“火正是本道的化身,本道何惧?”角要离挥着双袖,“火凤英灵,赐信众不死之勇,杀妖兵洗清其罪。”
数百人蹬地怒吼,又唤来上千人护住角要离。钟孟扬等人被团团围住,看着角要离胜利的笑颜。
不成功,岭下的弟兄便白死了。
“啊──”钟孟扬仰望着天,使尽全力吼道
他手指著天,竟引来怒雷轰隆,蓦然一道闪雷落地,砸在角要离面前。角要离拂袖掩面,连退数步,火凤士卒无不震惊。
“龙神发怒了……”迷信的火凤兵惊讶的看着蕴藏轰雷的天。
钟孟扬未想到有如此结果,他喊道︰“放火,快。”
三十人点起火,提着到处跑,角要离急吼著:“拦住他们!”他怕了,被忽然降临的雷声打乱沉着的脸庞。火凤兵回复理智,他们似猫捉老鼠追杀钟孟扬等人。
火炬投入棚帐,燃起熊熊烈火。角要离提来横刀,上前砍倒纵火的天汗军,他身旁跟着数百亲卫,以身体开血路。
“少爷,快跑!”黑布惊慌地说,火势迅速蔓延,其他组人投的火快连成一天。他们不须在被火势包围前逃离。
但角要离率众紧紧围住敢死队,营门围了上千火凤兵,这三百人几乎无逃脱的希望。
“别怕。”钟孟扬掏出黔钩,往角要离身上一丢。
时间仿佛止住,所有人看着那弯钩沿着角要离去,惊叹声、嘶吼声被碎成粉末,一张张似丑恶的疤扭曲在一起。角要离喊著:“护本道真身。”字字如鼓点响彻,旁人却视若无睹,弯钩似钟孟扬唤来的闪雷,直往角要离劈下。终结火凤教的神话。
黔钩插中角要离,他的脸孔狰狞的闭上眼,那瞬然他不再是呼风唤雨的天师,只能像常人一样痛苦的瘫下。血如火渲开,火凤教徒惊呼而跪,无所不能的角天师竟然鲜血直流。
营帐烧如火柱,倒落底上引起更大火海,热气、沉闷的浓雾袭卷众人,亲卫带走角要离,从后方朝出四果岭,他的声音却仍留在信徒耳中。
“杀光妖兵!”
火凤兵要为天师复仇,他们忖钟孟扬必定是妖,才能唤雷又让角天师流血,只有真妖才有这等本事。这些火凤兵已舍了命,他们仅奉角要离敕命,以命以血净妖。
血是火凤化生,血流罄又如何?他们齐声喊道:“九翼浴火,绝处重生。”他们不死,只待重生。
敢死队被这气势所慑,争先恐后逃出四果岭,整个火凤军乱了,敦河畔的天汗军趁机杀出来。但岭上的敢死队没这么好运,他们被迫投入火中,或气力衰竭而死。
那些火凤兵认出让天师流血的人,他们要钟孟扬的命。钟孟扬砍到血满刀身,再也无法挥动,只能弃刀出拳,闯入大营的不到十人出来,他们逃至第二重木栅,此地刮刮杂杂,快把人给烤熟。死尸被漫天大火燻出焦尸味,火凤教徒宛若进行仪式,他们眼中再无生死,只求以血净妖,获得重生。
角要离早已带部逃离,逃不走的部众只能无头乱窜,或投如火中,等待浴火重生。一队火凤兵冲到钟孟扬跟前,钟孟扬只剩一把黔钩可以御敌,黑布气喘吁吁大挥黔刀,把他的肤色染得一片暗红。
钟孟扬与黑布被冲开,那些人的目标是钟孟扬,刀刀逼向要害。纵然钟孟扬武艺再高,要杀数千人是不可能的事。
“少爷小心!”黑布闯到他面前,挡住他没注意的攻击,十多把刀狠狠劈在黑布身上。
“黑布!”钟孟扬怒吼,接过黔刀将那些人砍倒在地,又回去扛起黑布。“不要紧的,有我在,我会带你出去。”
“少爷,你快走,小桔……在等你。”黑布的血流如注,一下子面色苍苍,失了生气。
钟孟扬扛着百五十斤重的黑布冲向第一重营门,火凤兵更信他是妖,若非如此怎能扛着黑布那样的大汉,还一手挥着黔刀冲出突围。
“放下我,黑布太重,会拖累少爷──”黑布恳求道,他挣扎着要把自己弄下去。
这一动让钟孟扬重心不稳,黑布滚了出去,他挥着首要钟孟扬快跑。
“这些人都是老子的兄弟,死一个都不能。”魏清泓慷慨激昂的话语在钟孟扬脑海激起,钟孟扬踹开接近的火凤兵,又折回去扛起黑布。
“傻少爷,为什么不走──”
“你这笨蛋,我哪次丢下你过。”钟孟扬喘着气说,他的体力也快见底。但他仍旧要扛着黑布走。
钟桔的笑颜在眼前漫开,还有小玉善解人意的话语,钟孟扬听昊人说人死前总会见到回忆,他猜自己快死了。
好不容易走出第一重栅栏,外边火光冲天,又布满杀红眼的火凤兵。
钟孟扬单膝跪下,用黔刀维持身子平衡,黑布说的没错,百五十斤的重量对体力透支的他而言太重。黑布的血染湿他的背,他不能再犹豫了。
“长天,钟孟扬向祢请求,求求妳救貊人子弟。”钟孟扬在心中祷念,向貊人最高的宗神祈求。
钟孟扬一声狮吼,使尽最后的气力冲进火凤军中,天上突然轰声大作,霹雳震耳,火凤军愣住了,钟孟扬却没时间停止,一停他的身体便撑不住。
落雷发出白光,重击地面火凤军,他们慌张地四处奔逃,雷击助长熊熊烈火,让包围钟孟扬的人纷纷避开,钟孟扬丢下黔刀,专心揹著黑布跑离四果岭。
这雷如果再来的早一些就好。钟孟扬愤恨忖著。
岭下已能看见乘胜追击的天汗军,以及画著红角铁龙的铁武军旗帜,铁武军奋勇度敦河,追逐火凤兵。
“那蛮子逃出来了!”魏清泓瞥见钟孟扬,牵着红骊高兴的驶至他身旁说:“别跑啦,你成功啦!”
钟孟扬听见这句话,手脚一软瘫倒在地,再无一丝气力,满身是血的黑布压在他身上。
“来人,快把他们给带下去!”魏清泓命亲骑护送两人到安全的地方。
从四果岭逃出的人都被聚集在此,只有二十多人活下来,他们筋疲力尽,眼神呆滞。
军医过来替钟孟扬治疗时,钟孟扬推开他,吼著:“快救黑布,拜托快去!”他从未如此悲恨,也未如此向人求情。被韩晟陷害入囹圄时他深信自己能脱出险境,刀子架在脖子上他仍有法子逃出来,但这次他却护不了黑布。
“是,是。”两名军医替黑布止血,但刀口子太大,流血过多。
钟孟扬吃力的握起黑布的手,“撑著啊,撑著,打金侯时不是撑下来了吗?”
“少爷……火凤贼比金侯还可怕……他们不怕死……黑布也不怕……”黑布眼神浑沌,话也说不清楚,一双抖著握住钟孟扬,仿佛要他安心。
“撑著,撑著……你不是要跟倾儿结婚吗?我会请父亲帮你安排很大的婚礼,好不好?想着倾儿,撑著。”钟孟扬声嘶竭力,被浓烟呛伤的喉咙快喊不出声。
“好──”黑布微笑着,握住钟孟扬的手渐渐松开。
雷声轰隆,似乎是大岳公的预告,他要带走可怜的子民。
钟孟扬眼眶泛泪,一抹晶莹里看见幼时被族人欺负的黑布,他出手相助,并要黑布坚强。
“我对少爷的承诺做到了……”黑布灿烂的笑,他幼时所说,要用生命保护钟孟扬。随之黑布又露出一抹遗憾,“对倾儿的承诺却……却……”
黑布说不出话,静静阖上眼睛,残余的体温慢慢退出壮硕的身体。钟孟扬握拳,紧抿著嘴,要把眼泪锁在眼眶内,大岳公来带人走时,最忌讳泪水。
黑布为了钟孟扬打一场不属于他的仗,却在千里之远的异乡殒命。
昊人,貊人,何选何从?看着黑布最后的笑颜,以及昊人胜利狂欢,钟孟扬无语问天。
上一章33敢死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