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二）

DNA计算机

从曹家堡机场回来的路上，我和赵旭闲聊这次出差的收获。这一周我难得清闲，跑到格尔木胡杨林玩了一圈，收获到许多好看的照片。他说这次是去参加一个采购超级计算机的评审会，因为他在这方面的资历比较权威，紫金天文台那边点名让他过去。

“厂家拿出来的，更多的还是概念吧，我没看到有太成形的东西。”他说。

“嗯。”一边小心避让着来往的车辆，我一边应付着回答。

“不过我感觉美国人搞的DNA计算机确实很有意思，而且距离实用应该不算远。看起来给点钱就能开工并且能做出来的样子，我的恒星演变数据分析真的很需要这种超级计算机。”他刷着手机说。

西部的太阳下山晚，差不多九点还能看到夕阳的余晖，我们天黑前赶到了德令哈，我带赵旭到海子诗歌纪念馆旁边的小店吃烤羊腿。坐稳以后，腾出精力的我开始详细的问东问西：“DNA计算机是用来搞基因工程的吗？”

“我们是天文台，搞基因工程干嘛。二进制你应该懂吧？”赵旭举着一块羊肉问我。

“我好歹也是正规本科毕业，懂。”一杯德令哈特产酸奶下肚，我幽幽的说。

“二进制是现代计算机的核心，电路的开关代表0和1，而DNA计算机是四进制。DNA上有四种碱基：腺嘌呤、鸟嘌呤、胞嘧啶和胸腺嘧啶，这四种碱基就可以理解为电路的0和1，它们之间的不同组合就可以进行计算。你得佩服生物学家们的想象力，把他们的思路和计算机结合起来，就是奇迹。”赵旭吃的一嘴油，得意洋洋的神态。

“有点奇妙啊，不过怎么用DNA搭建电脑呢？主机会是什么样子？”我虽然对这种技术有所耳闻，但从未真正关心过，听他这么一讲，顿时充满了好奇心。

“这个就简单了，可以用试管，也可以用细菌。这次投标的那家是用大肠杆菌。”赵旭盯着一盘辣炒大肠说。

我做呕吐状，“这也可以？”

“理论上活着的生物都可以的，不过使用细菌的难度比较小。”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吃大肠，我已经食欲全无。

窗外深蓝色的夜空，竟然可以看得到成片的白云飘过，熙熙攘攘的夜色里，戴头巾和穿超短裙的女孩彬彬有礼，南来北往的汉子们觥筹交错，这真是个让我喜爱的城市。有时候，我真的忘记了那深邃的孤独。

二两酒下肚，赵旭红着眼睛问我，“说说你为什么离婚？老婆给你戴绿帽子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性格不合。”

“哈哈，骗谁呢，都过了几十年了，就突然性格不合了？”他给我斟了一杯酒。“兄弟，喝。”

“一会儿还开车呢。”我推辞到。

“不怕，咱叫代驾。”老赵这个人，酒量不大，但喝一点点就会很絮叨，我懒得和他争辩，只好端起了酒杯。西北人喝酒都拼命，我很忌惮各种饭局，只有和老赵吃饭有安全感。

“感觉就像一场梦，完全没有当年的感觉了，她像换了一个人，我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这样的婚姻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在别的夫妻因为一点点小事干仗的时候，我们连话都不说，根本没有共同话题。”我给他说，又像自言自语。

“没有激情了啊。”老赵捧着盘子，眼圈红了。

“抱歉啊，老赵，我都走出来了，你别替我难过了。”我有点哭笑不得的看着情绪低落的他。

“我是唏嘘自己啊... ...”又一杯酒，赵旭默默的啜泣。

我只知道50多岁的老赵有个在国外定居的儿子，偶尔会给他寄来一些最新款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但并不太清楚他的妻子的情况。

“快十年了，那时候我在紫金天文台带研究生，她非要说我和女学生搞婚外恋。你说做项目的通宵加班加点不是太正常了吗？把事闹到了单位，那年我正在申报科学院名额，正好被竞争对手利用，搞得我身败名裂。只好申请来到了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两行泪滴从他通红的面庞滑过。

到了天文台以后，我越来越擅长做一个合格的听众，一方面是他们谈论的专业知识我一知半解，另一方面对这些平时不拿自己当回事的学术大拿我是很尊重的。他后来离了婚，停下了正在研究的专业，跑到德令哈做恒星形成的研究。其实他对名利的追求并不强烈，只是他确实对前妻还有深厚的感情，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原谅他。他等了好多年，直到她再嫁以后才作罢。尽管如此，他仍然单身，我也从没见过他和任何女性有过分亲密的交往。

两个老男人抱头痛哭。

“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来，喝酒！”赵旭擦干眼泪，脸上又堆起了平日常见的笑容。

“老赵你比我强多了，我只是想逃避。从一个看起来还圆满的家庭，一路逃到了这大西北的荒原。哎，可能是我太自私了吧。”我叹着气。

“年轻人，这是一个充满未知的时代，不用沉浸于过去的悲伤了。如果我的DNA计算机批下来了，你跟我到实验室干吧！”他鼓励我。

“我？实验室？”我用不可思议的手势指着自己，“大哥，我是学会计的，出纳室小芳的岗位我倒是能胜任，而且我看过她记的账，我比她强太多了。但是去实验室研究您老的恒星演变，您还是杀了我吧... ...”

“哈哈！”老赵笑了，“恒星演变我有研究生来做，你来帮我维护DNA计算机。”

“我怎么可能懂那个！”目瞪口呆的我站了起来。

“不要拍案而起，坐下，坐下。”老赵伸出手示意我不要激动，“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只是我的初步想法，虽然参加了评审，但最终拍板的不是我。你也不要这么小瞧自己，这方面你是有优势的。首先，这东西我们团队了没有任何人接触过，谁也不知道怎么玩；其次，起码你知道DNA计算机是四进制的，这在天文台就是第二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