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18

回家吗?背井离乡的民航“管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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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妈给杰打电话时,他还在小巷里和同事拼酒。

“你爸病了,有点严重,可能的话,请个假回来看看吧。”电话的那头,声音在同事的叫喝中渐渐消失。杰的心里,像有巨石坍塌,被压得快窒息。手拿的酒杯轻微摇晃着,放下,他胡乱抓起一瓶白酒,猛地仰头喝了一大口……

杰的家在贵州农村,到这个北方城市也快满三年,空管局管制员的工作,让家人倍感荣耀。拿他爸的话说,那是吃皇粮的,旱涝保收。但小杰入职没多久,心中就萌生悔意,想调回家乡工作的心思愈发强烈。然而由于空管行业体制的特殊性,跨局调动在没有人脉资源的前提下,难过登天。

北方的气候,始终无法适应;陌生的城市和交际环境,同样让杰彻底没有归宿感。上班第一天的任务,是背送外卖电话。用座机给老同志和领导点外卖,成了他主要工作之一。在流量室和计划动态席见习一年后,终于能上管制席位,从手忙脚乱到各种出错,从各种责骂到写风险提示,上三休一的不规律作息,每天清晨空气干燥到流鼻血,杰感觉这一切都是在地狱试炼。

第一年春节,他没有回家。一个月两千多的工资还了贷款,所剩无几,回去还要给父母亲戚买东西,两手空空总归不好,索性就不回了。年三十的那晚,杰和同批见习的小伙伴在宿舍煮火锅喝酒。翻滚的红油,辛辣的味道,伴着激情吆喝的觥筹交错。热闹漫出窗外,同样绽放礼花的繁华京城,几个空管大佬,酝酿着下一步的薪酬改革……

14年底15年初,是管制员薪酬改革的阵痛期,绝大部分福利依次取消,一个入行十多年的资深管制员待遇,甚至比不上一个上班不久的乘务员;那段时间,中国空管人员默不作声地演绎着大规模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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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联系了南航和华夏在贵阳的分公司,甚至冲回了学校到校园招聘上扔简历。“不需要往届生了,你看你后面排了一百多米的应届生……”南航招聘面试负责人指了指杰的背后,他回头望了望,望不到边,人头攒动的嘈杂瞬间淹没了他的希望。

“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有执照的成熟签派员”他回贵州,找到了多彩航空。在彬彬有礼的一番问询后,同样是被拒绝的结果。杰努力见习两年多,拿到手的区域程序和雷达照,无论对于地方机场还是航空公司,都是废纸一张。

杰的师傅,那个曾经因绩效考核提着水果刀冲到部领导办公室的年轻人,家里找了总局一个领导,办了调动手续,如愿回到自己家乡空管局当管制员。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师傅请了杰和其他几个同事聚餐,酒过三巡后,师傅把杰拉到了一边,“我知道,你想回贵阳,我一个亲戚前段日子调过去当局领导,下个星期正好要来我们单位交流,你有意思的话,我安排见个面,咋样……”杰看着师傅醉熏的眼神中满透着诚恳,一丝希望在心中燃起。

那次见面在匆忙和尴尬中结束。杰思虑太多,过于紧张。虽然只是一次探口风的见面,在他师傅的圆润下,领导给他开了一扇“门”:介绍了个贵阳的姑娘给杰,如果成了,领导许诺,调动那事自然不成问题。杰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在他看来,面前这个领导带着厚厚的铠甲面具,无法揣度表情,而自己所思所想仿佛被他一眼看穿。

和那个姑娘的见面,是在贵阳的一个咖啡馆。她说她叫芹,在机场集团里做行政杂活。短发、素面、黑衣白衫职业装,简单质朴到让杰感到意外。交谈很愉快,从工作聊到爱好,从旅游聊到美食,芹一直笑盈盈看着他。吃饭、看电影,最传统的相亲两段式结束后 ,杰认为,他们彼此都有好感,一切都有戏。

晚上八点俩人分开后,那位领导给杰突然发了条信息:“感觉怎么样?觉得合适的话父母见个面就把事情定下来吧。”……

如此地催促和焦急,木讷的杰并未察觉到什么。休假,换班,都只是为了千里迢迢到贵阳去和芹见上一面。那个秋雨绵绵的深夜,他搂着芹,在一个偏僻的快捷酒店发生了关系。“不是处”,那一刹那间,如他所料。芹用身体每一个部位摩挲着他所有敏感处,无需试探,经验老道,像是在调教一个温顺的宠物,娴熟,远在他意料之外……

直到现在,他依然忘不了那夜云雨过后,芹冷峻的眼神,褪去炙热后的冰凉,突然到杰心中一惊……

没过几天,芹就提出了分手。理由是:不适合,杰只是想利用她。杰请了个假,下飞机后打车飞奔到了她宿舍楼下等了一夜。杰想不通,撮合他们的不是那个领导吗?他怎么可能没给她解释过?之前的交往和好感都是错觉吗?……

还是落空了。过后的日子,杰酗酒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专找街头小巷,窄仄的岔道,稀散的人群,远边侵染的华灯,总能让他想起学生时代在农村和同窗的厮混打闹。远方嘈杂的汽笛长啸和工地轰鸣,交织在一起,让他时常会产生幻觉,在街的那头,仿佛有人唱着贵阳山歌十二月寻郎。

故乡成他乡。直到知道父亲病重的那一刻,调回去的愿望空前强烈。母亲打了电话后,第二天他就回家了,父亲已经转院到了省人民医院。父母亲戚的宽慰和热情,让杰意识到,他始终是这个家庭的希望和支柱……

一个多月后,父亲病情好转出院观察。杰利用休息时间到塔台见习,准备来年拿下塔台执照,然后想办法到地方机场求职。空管局给管制员涨10元小时费的红头文件也已下发,大篇幅的业内正能量宣传报告铺天盖地。一切“似乎”都在走向正轨。

一个人才流向禁锢的行业,一群浮根在外的异乡青年,一抹缥缈无边的崇高和奉献。总有人挑破教人高大上的誓言,看到刺痛的真相。我们一直奔跑在寻找归宿感的路上,从来不曾妥协,因为相信结局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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