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

张局进了办公楼的电梯，脸色阴郁。

本来，今天过生日赶上了双休日，他打算懒一会儿起床。最近单位事儿挺多，岁数也大了，没日没夜的工作让他有些吃不消了。可是，一阵电话铃声把他吵醒了。

电话是小刘打过来的，“张局，我昨天借您的书里，夹着一方猴票……”

没等说完，张局便打断了他：“你在哪儿？”

“在家。”

“你去单位等我！把那个小李也叫上。”

不等小刘说话，他便把电话挂断了。

张局喜欢集邮，清廉一辈子，手头很紧。像猴票这样的俏货，他只能想想。

那本线装《古文观止》是谈恋爱时亡妻送的，从未离过床头，哪怕出差他也带在身边。以史为鉴，随时也是个警省。至于读过多少遍，他已经不记得了。三十多年了，其中大部分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小刘带同学小李前天去他家拜访时看到了这本书，爱不释手，张局便借给了他。与小刘同事十几年，彼此十分了解。小刘做事做人没的说，不然他才舍不得，连儿子也不让碰呢。

张局出了电梯，走进办公室，怒气冲冲地。

十几年前，张局刚当局长不久，同学老宋找他帮忙。他说：“你可以正常竞争投标，这也是支持我工作嘛！”

老宋做了多方面工作，但始终没能争取到张局的帮助，便下狠心非夺标不可，为自己争口气。也许是竞争对手使了坏，又或许是势其他什么原因，竟然仅仅高于他们公司十万元中标了。老宋损失不小，又被同行对手耻笑自不量力。

老宋恼恨张局，每次同学聚会都拿大话小话敲打他。他只是一笑了之。

张局的小舅子就在老宋的公司，也找过姐夫求情，恳求只帮他这一次就行。张局同样断然拒绝了。那时多病的老伴还在，受尽了来自娘家人的白眼。老伴哀求：“这一辈子从没给你抹过黑，拖后腿，一直支持你，你就帮帮小弟吧，算我求求你！……”

如果，送老宋这份人情，小舅子可以升职，也不至于被辞退。小舅子也不会不理唯一的姐姐，多病的恩爱的老伴也不会郁郁而终……

这些年，张局有了心结。为什么没人理解他？连一直支持他老伴也这样子？权力是人民给予的责任，是党的重托，难到为党公平公正办事错了吗？

怎么会呢！党的干部是人民的仆人，不能为自己谋私利，损害了党的形象，绝不！

可每次在梦里遇到老伴，她都不听解释，更多的是愤怒，转身便走掉了……

儿子大学毕业，在家待业一年，也和老爸生了一年气。凭老爸权力足可找一个风光的工作，可张局始终对儿子说：“要凭本事吃饭。不能搞特殊，鹰的天空是翅膀的，要靠自己飞翔！”

后来没辙，儿子去了深圳，七八年没跟老爸联系。凭自己之力，他在那儿打下一方天下，娶妻生子。年纪大了，想通了很多事，也渐渐地与老爸缓和了。老爸做官清廉正直，最讨厌徇私舞弊，从不接受行贿，他该以老爸为傲。

小李跟小刘一前一后进来了。小李是很务实的开发商，刚刚获得审批，拿下一块好地。

张局把书摔在桌上，看也不看小刘，直接向小李说道，“说说这是咋回事？你以为地批给你了，政府就不能收回？”

小李顿时懵了，“张局，咋了？”

“这邮票咋回事？你这是变相行贿。”张局一拍桌子。

“什么邮票？您的脾气谁不知道？比我有实力的在本市有的是，您不是看好我诚实守信，答应您从优安置补偿并妥善回迁吗？我知道在您这儿行贿，不好使！”小李惊讶而委屈地说。

"前天你和小刘到我家，你看了这本书是不是……”

电话突然响了，打断了张局的话。

“爸，生日快乐！《古文观止》第521页处有惊喜！”儿子在电话那头快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