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佳打开房门,随意的甩掉高跟鞋,木质地板的清凉舒缓了脚趾的疼痛,让她倍感惬意。地上躺着的36码黑色皮鞋,9厘米的细高跟,纤细夸张。
穿一整天高跟鞋实在太累,在家里,不用伪装,不用做拼命三郎。
一年零二十八天前,安佳凭借一份出色的ppt,进入这家号称本土最大的化妆品公司,成为一名企划人员。
在这个五线小城,公司明是企业制,暗是家族制。差不多的职位都被各种亲戚霸占。安佳算是引进的技术型人才。
安佳还记得总经理第一次找他谈话:
“你是谁介绍来的?”
“额……我面试过来的。”
“哦,没事了,工作去吧。”
幸而公司里员工与员工之间并不互通底细,没有背景的安佳也就浑水摸鱼,总算没有被人欺负和排挤。
一个月前,企划部经理突然离职,公司又找不到可以接替的人。作为在企划部做的最久,最熟悉业务的经理助理,安佳理所当然接替了前任的职位。
职场女性不易,特别在这种小城市,大多数女性只能做一辈子可有可无的文员工作。要么去做销售、公关等别人眼里不太正常的工作。如果运气好升职加薪,就不得不忍受同事的羡慕嫉妒恨。
安佳是知道他们德行的,明里说她运气好,暗地里不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大城市的人势力,小城市的人不仅势力而且目光短浅。城里多的是拆迁的暴发户,不差房子不差钱,只要找一个轻松的工作,交交保险,打发日子。每天上网,淘宝,聊天,八卦,实在有工作,一句不会就打发了。公司里有的是新来的,老实的,给她们做好了。
安佳无背景,无光环,又总是轻声细语,笑眯眯的一团和气,自然是常常帮忙的。
能力得到认可,安佳由最初小心翼翼,渐渐如鱼得水。
安佳是有野心的。这种野心常常在加班之后的夜里狂野生长。
安佳在这个公司越来越有底气。员工来来去去流水一般,安佳工作满一年的时候,已经属于老员工了。
安佳已经独立完成了好几个项目,虽然最终签的都是部门老大的名字。
其他部门领导私下里和安佳谈话,希望把她调过去,安佳没有同意。一是现在部门工作很多,本来人手就不够。二是部门老大已经给她许诺,升职加薪就在眼前。即使老大现在只是画了一个大饼,安佳觉得没必要更改自己的人设——踏实、上进、靠得住。
安佳很庆幸,没有左右摇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隐藏的绝不隐藏。
前任经理在走之前向总经理推荐了她,安佳终于顺利的接替他的职位。
职场上多的是人走茶凉,安佳确在部门老大离职后,第一次请他吃饭。
已经不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谈话自然也更加融洽。安佳不再谦卑,他也不再一副领导派头。
安佳的野心本只是向上的天性,一顿饭却让她感觉到,升职带来的改变远不止是薪水的翻倍。
安佳感谢他信任,更感谢那些不求上进,混日子的同事们。
自从安佳进入独立办公室,原来一起八卦的同事就与她渐渐疏离。
之前安佳无意吐露的家庭,学历,感情信息都成了新的八卦材料。
幸而安佳一贯小心,不想为人知的事宁愿烂在肚子里,永远不为人说。
树大招风,有些女人就是喜欢为难女人,她们一边强调女权、人人平等,一边不愿意看到别的女性享受到更多的权利。
这个世界,美丽和优秀的女人有很多。而庸人的最擅长的就是诋毁,他们即嘲笑别人的努力,也嘲笑别人的成绩。
他们始终保持“不是我的都是坏的,不是我的就不值一提”的恶毒逻辑。他们能力有限,却总能害人不浅。
“大家都一样,凭什么她能升值加薪,肯定是潜规则了。”大多数人的脑容量都是有限的,越是莫须有,越是简单粗暴、越易传播。
人情冷暖,她不是第一天知道。暗地里的东西只要不拿到明面上,大家都好过。
他们假意的殷勤,安佳照单全收,他们背后的调笑,安佳不屑一顾。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路,别人怎么说,不在意。
今天是升职的第28天,安佳的广告方案再次通过董事会决议。
总经理第二次找安佳谈话。
“新职位感受如何?”
“人手够不够?”
“要不要推荐几个人?”
虽然是例行公事的询问,语气间已经有明显的熟络和亲热。这在一个月前的安佳,是绝对不敢想象的。
安佳一路哼着小曲到家,潇洒的甩掉高跟鞋,只是转身的瞬间,又将鞋子整齐的放进鞋柜。
这一点点沉沦也是不要的,一双乱放的鞋子,一个凌乱的鞋柜,一个凌乱的屋子,一个凌乱的人生。安佳有自己的逻辑,对于生活她再不敢有丝毫懈怠。
成长的残忍之处在于,时时刻刻揭露生活的真相,让人彻彻底底摆脱天真的幻想。
温暖的灯光下,安佳穿着夸大的睡衣,慵懒的躺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的蹦出同学群的消息。那个嘲笑她“过马路总要等绿灯”的同学,已经在婆家的压力下追生三胎。不到30岁女人,身材臃肿,皮肤松弛,眼角是美图也无法抹掉的鱼尾纹。
安佳的嘴角浮起一个嘲弄的微笑。女人的安全感是什么,一个儿子,或者更多的权利和金钱?
安佳也曾很单纯的相信誓言。轻易的沉沦在情爱里,不顾家人反对,执意与他结婚。婚后的生活龃龉不断,再也没有当初的简单快乐。
他越来晚归,她越来越敏感。他们不是不爱了,而是生怕一不小心就玷污了神圣的爱情。温热的爱情成了冰冷的标本,美丽而无用。一段失败的感情教会我们的远比感情本身更多。
没有财产、没有孩子,带着极度的不安,安佳离婚。到今天正好一年零二十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