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一直到晚宴结束,伍扬还在数落陶桃。
“我说小陶,什么深仇大恨让你把简亓的脸打成这样?”
陶桃别过脸去不说话,避开那个人让人无法忽视的眼光。
是了,她给他的伤,总是惊天动地,昭然若揭,每个人都能看得清楚认得明白,知道她陶桃和他仿佛不共戴天。
比不了他给她的伤,深入肌理,如蚂蚁细细在血肉里啃噬,钻心剜骨,却向来不动声色。
“简哥这次把你气得不轻啊。”陶醉递给她一杯红酒,神情有些揶揄。
陶桃没说话,接过酒杯,在手上轻轻晃动着。阳台很大很空旷,深夜的风景空洞得像不见底的深渊,清冷的风盘旋上来,她下意识地紧了紧厚厚的披肩。
奇怪的是,这么久以来,无数次站在这里,却是第一次只觉得冷。
不觉得寂寥。
看着姐姐的神色,陶醉似有所悟:“看来简哥今天挨的这一巴掌,还是挺值得的。”
陶桃斜眼给了自家弟弟一个白眼:“这都哪跟哪?”
“姐,如果能得到想要的,旁的东西,不用计较。”
陶桃垂眸,红酒泛着月色的冷光摇曳在眼底,将眸色晕得晦暗不明。
她有时候有点羡慕她这个弟弟。
她就像一个刀枪不入的女战士,总是一往无前地冲锋陷阵,盯着既定的目标,绷紧了弦,目不转睛。
而她的弟弟,闲云野鹤之间洞悉世事,看遍风景,独留一颗澄澈的心。
她太急着向前走了,她从没时间细细品味这一路走来的细枝末节。
而她错过的风景,她的弟弟,都帮她看了。
所以,她想要的是什么,她的弟弟也比她更清楚么?
一大早来到公司,陶桃就感觉焦头烂额,昨天晚宴的酒劲还没完全消退,一摊子新麻烦又铺天盖地。
简直没有一日安生。
简亓和陶桃手下的艺人从不合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定律。但有一个例外。
陶桃手下有一个艺人,叫李天泽,是她几年前接手的。
作为团队组合出道,组合爆红之后单人行程多起来,她和简亓各负责了一部分艺人。这一批艺人之间的合作是不可避免的。
尤其是她手下的李天泽和简亓手下的马嘉祺。
同组合出身,志趣相投,是公司大热的一对CP,两个人的合作也一直都是大家最期待的看点。
这是娱乐圈的规则,是粉丝的取向,她和简亓都不会去逆流而行。
可最近有点不一样。
凭借着多年经纪人的职业敏锐度,她和简亓都发觉了一丝不寻常。
他们一直以来都走的是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知己路线,可最近一段时间,硬是生出些针锋相对来。
这世上的感情有很多种,很难简单地归类。眉目传情顾盼生辉是爱,不可言说却不舍离开是爱,针尖麦芒水火不容也是爱。
说到底,都是纠缠。
这世界上爱的形式有很多种,理由却只有一个。而不爱的理由有千万个,形式却只有一种。
不在意。
所以,所有的纠缠,都源于在意。
这个道理,陶桃和简亓比谁都更明白。
所以当陶桃把李天泽和马嘉祺每年的固定同台节目取消的时候,简亓只思忖了片刻,便在节目单上签了字。
早上来到公司,看到全新的节目单定稿上依然出现了马嘉祺和李天泽的联合舞台的时刻,陶桃的额角突突跳着疼。
没有她和简亓的首肯,公司谁也不会擅自做这种决定。
简亓,你到底想做什么?
胡思乱想不是陶桃的风格,从愤怒地从自己桌上抓起文件到把文件摔在简亓的办公桌上,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桃姐,大清早火气这么大?”宽大的办公桌那头的人也不恼,抬起头看她,依然是那一副欠揍的笑意,“不过这门也不敲就闯进来,不像桃姐的风格啊。”
“少废话,你还怕我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不成?”陶桃冷笑。
“那倒不至于,只是我还以为桃姐从此以后再不敢和我在密闭空间里单独相处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简亓扶着额,带着些促狭地看着她。
陶桃一滞,有些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拧起眉,努力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撇开,用指节点了点桌上的节目单,不欲与他在奇怪的话题上多做纠缠。
“这个怎么回事。他俩的节目分开做,你不是都签了字的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简亓懒懒地靠回椅背,“你的艺人前天闯到录音室来,不仅带走了我的艺人还吼了我。这件事,桃姐不给我个说法?”
“李天泽?”陶桃错愕得声音都变了调,“怎么可能,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性格。”
“可他就是做了。”简亓撇撇嘴,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再说,桃姐不关心一下我被吼了这件事情吗?”
陶桃狠狠白了他一眼:“简大经纪会平白吃亏?我还是担心担心天泽吧。”
“那不一样。”简亓定定地看着她,笑得温柔,“他可是你的艺人。”
就知道不该来这一趟。
心跳乱了几拍,陶桃强撑着维持着表面的不动声色,不欲多费口舌,从桌上拿起节目单放在简亓眼前:“把节目调开。”
“不。”
“简亓你发什么神经?”
“如果他们是真心的呢?”
仿佛被什么击中,陶桃愣在原地。
“如果马嘉祺和李天泽是真心的呢?”简亓认真地看着陶桃,一字一顿地说,“你忍心吗?”
陶桃沉默。
不是没有想到的吧,只是不想去相信。
她是打心眼里心疼手下的这些艺人的,这个风声鹤唳举步维艰的圈子里,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想了很久,陶桃开口,明明是坚定的话语,声音却有些喑哑:“不忍心就是害了他们。”
顿了顿,无波无澜的冰冷语气,却像是在说服自己:“对他们狠一点,才是保护他们。”
简亓怔怔地望着她,半晌,突然轻笑出声,如同四月的温润日光,一瞬间晃花了陶桃的眼。
然后,听见他说:“原来你懂这个道理。”
大概是酒还没醒吧。陶桃觉得头痛极了。
她转身,高跟鞋响亮地扣在地板上哒哒作响,她的神经也随之一跳一跳地疼。大脑里一片混乱,纷杂的思绪汹涌叫嚣。
恍惚中只听见两句话,声音很轻,宛如梦呓。
“我做过选择,可我不得善终。”
“所以我犹豫了。”
却恶狠狠地,犹如惊雷般,砸在她的心底。
Familycon圆满地结束了,马嘉祺和李天泽的舞台依然是全场的热点。即使已至深夜,大家依然兴致高昂。伍扬大手一挥便带着全公司的工作人员去庆功宴。酒过三巡大家还不尽兴,便一起去了本市最大最奢华的KTV打算嗨个痛快。
许是好久没有这么放得开的机会了,趁着圣诞将至的温馨氛围,包厢里人声鼎沸,星星灯和彩带的反光交相辉映着氤氲着朦胧的冬日香气,平日不苟言笑的,冷若冰霜的,或拒人千里的,在这一刻都融化在了甜蜜的幻境里。
简亓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拿着一杯酒轻轻摇晃,却一直不曾送到唇边。
他皱着眉,眼神紧紧锁定着包厢另一边被众人围绕着的陶桃。
许是手下艺人今年都颇有成绩,今天的聚会在场的又都是信任的同事和朋友,陶桃抛开了舌灿莲花的推酒技能,在聚餐的时候便已经结结实实地接了好几轮敬酒,眼下绯红着双颊,目光微微有些迷离,却水光潋滟地带着万种柔情。
简亓觉得喉间紧紧的,只觉得莫名其妙地略有些烦躁。
此时陶桃言行间也不似平日里咄咄逼人,微微有些迟钝,迷迷糊糊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周围人的问询。众人哪见过她这般模样,都饶有兴味地跑来敬酒调侃,五次三番地推杯换盏,纵是海量如陶桃,也有些醉了。
够了。
如果是在平时,怕是一个小时以前,简大经纪人就已经出手不着痕迹地替陶桃解围了。但是今天,他却始终袖手旁观,却没有一秒移开注意。
毕竟这是一个他认为相对安全,自己也能掌控的局。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或者说,他在筹谋一个机会。
布下天罗地网,只为等一个陶桃。
够了,时机成熟了。
他也不想自己的珍宝再被公之于众了。
简亓移开目光,开始打量这包厢里的每一个人。
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做事也要做到滴水不漏,他耐心地等了这么久,决不允许一丁点差错产生。
他看了看伍扬,发现伍扬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看他,迎上他的目光,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嘁,这个人看似不问世事,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再转头看看抱着麦克风不撒手的宋玄和陶醉,两个人明显都喝大了,不过他已经通知了宋玄的哥哥来接他们,这边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程以鑫也有些微醺,他那个不苟言笑的特保正一脸担忧地喂他喝柠檬水,平时酷炫的流行小天王也拽着自己特保的袖子笑得灿烂明媚,硬是让对方好几番愣神。
嗯,看来这厢也不用操心了。
简亓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马嘉祺,却发现他也神色清明,目光却晦暗不明地盯着一个方向。
和他一样的方向,却不是同一个人。
仿佛突然感受到自家经纪人的目光,马嘉祺转过头来,放松神色,在简亓开口准备说什么之前,他就已经了然地开口:“简哥你放心照顾桃姐吧,我没喝酒,一会我送李天泽回去。”
简亓微怔,挑了挑眉。
司马昭之心。
但不愧是他带出来的艺人。
一切妥当。
简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包厢的另一侧。
走向他的陶桃。
看见简亓过来,周围的人都很有眼力见地纷纷让开,简亓在陶桃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桃姐,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互相激烈地交换着眼神,仿佛约定着明天茶水间见。
陶桃抬眼慵懒地斜睨了一眼简亓,她的眸子灿若星辰,顾盼流光,在暧昧的昏暗光线里无端生出千种风情来。
简亓只觉得有什么抓着自己的心脏,让它不得肆意狂乱的跳动,悸动疯狂地挣扎着,满涨的情绪快要爆开。
“回家。”
这句是俯身在她耳边说的。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边,陶桃愣愣眨着眼看着简亓,仿佛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不管了。
简亓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搂住陶桃的肩,把她扶起来,周全礼貌地和大家打了招呼,温柔又不容置喙地搂着晕晕乎乎的陶桃在众人暧昧的眼神中先行离场。
走出包厢,回廊里凛冽的风灌过来,让人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陶桃被风吹得清醒了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又拍了拍身上的口袋,下意识地嘟囔着:“我的手机呢。”
再熟悉不过的冰冷声音,偏偏拖了些缱绻的尾音。
简亓仔仔细细地帮她捂好围巾,扶她在回廊的休息长椅上坐下,转头对着不放心陶桃鬼鬼祟祟探出头来的陶桃的小助理说:“你过来。”
偷看被抓个正着,小助理惊弓之鸟一般瑟缩着走过来。心里暗暗叫苦,今天大概出门没看黄历。
“帮我照看一下她。”
直到简亓重新走进喧哗的包厢,小助理还被简亓少见的发自内心的温柔震惊到说不出话。
很快,小助理就认识到,自己的诸事不宜还没有轻易地结束。
简亓从包厢拿着陶桃的手机出来,便对上了敖三挑衅的目光。
冤家路窄。
简亓挑眉:“三爷不去照顾宋玄,倒是在这里吹冷风。”
“所以你就让她在这里吹冷风?”敖三目光锐利如箭,冷冷地逼视着简亓。
“我不过离开她不到一分钟,三爷就见缝插针地出现了。”
简亓走过去,小心地扶起已经昏昏欲睡的陶桃,温柔地把她圈在怀里,“真不知道该说三爷机缘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的恐怕另有其人。”敖三上前一步,抓住陶桃的手臂,“把她交给你,我可不放心。”
小助理在一旁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这修罗场一般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三爷放着自己当大明星的弟弟不管,要来管别人的心上人?”
“心上人?”敖三收紧目光,“你敢明天等她清醒过来再说这句话么?”
“那等明天再定夺。”简亓不卑不亢地笑着,低头看一眼迷迷糊糊靠在他肩上的陶桃,“我先带她回去了,恕不奉陪。”
“凭什么?”敖三固执地没有松手。
“凭我敢,”简亓难得露出这种充满火药味和征服欲的表情,“反正不会有什么处境比现在更糟了。你敢吗?”
“打破你小心维持的平衡,你敢吗?”
敖三的神情有一瞬的凝滞。
简亓向来是个出色的权谋者,对手的弱点在哪里,他再清楚不过。同样想要抵达的彼岸,敖三像是小心翼翼走在钢索上,进退维谷不得其法。
而简亓,却是这条河上有过的唯一的摆渡人。
谁的赢面更大,一目了然。
简亓抬手,如同挥动审判的利剑,坚决地把敖三的手拂下去。
“所以,可以把她还给我了么?”
直到两人走出很远,敖三才抬起头,眼底是一目了然的痛楚和自嘲。
正在心底天人交战该不该去安慰下三爷同时挣扎着自己就这么不作为放任简哥带走桃姐明天会不会被桃姐开除的小助理正撞上敖三的视线,顿时感觉脊背一凉。
所幸敖三并没有理会她,转身进了包厢。
小助理心里默念三遍幸好幸好福大命大,又想了想还是回到了包厢偷偷蹭到陶醉旁边,胆战心惊地问:“陶哥,就这么让简哥把桃姐带走能行吗?”
陶醉抿一口酒,笑得晦涩又促狭:“我姐才没有这么容易醉。”
简亓小心地把陶桃抱进房间里,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
衣服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她的脸颊却是暖暖的。
他忍不住用指腹摸了摸她柔软的脸颊。
大概是他的手指太凉了,陶桃微微拧起眉,仿佛睡得不是很安稳,迷迷糊糊中嘟囔了一句。
却让简亓瞬间石化在原地。
她说:“别闹,简亓。”
简单的四个字,仿佛从遥远的时空外砸过来,击碎所有彼此蹉跎的岁月和那些言不由衷或身不由己的枷锁,狠狠地砸在他的耳边。
他屏住呼吸。
其实,他也不敢。
他从前就很怕。
他怕自己连累陶桃,怕他的阳春白雪因为他坠落凡尘,更怕在他还没有办法去拥抱他的公主的时候,就已经战死在征途。
现在他也很怕。
他怕陶桃身边出现别的人,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把她推得更远,怕她有哪一天,突然想开,不再与他纠缠。
终归是有不同的。
以前,是怕她爱他。
现在,是怕她不爱他。
中间隔着的,是他自己的命运和自由。
简亓单膝跪在地上,咫尺距离是他沉睡的公主。他牵起陶桃的手,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我在。”
过了许久,久到简亓恍惚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又仿佛只是一瞬,时间就像在这一刻停止。
陶桃的眉心舒展开来,呼吸平稳又安静。
简亓仔仔细细地帮她掖好被角,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又深情的吻。
“晚安,桃桃。”
08.
第二天早上,简亓不出所料地迎接了陶桃的怒火。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简亓听到陶桃还略带着睡意的质问,抑制不住嘴角上翘的弧度。他用勺子撇去汤上的浮沫,调了小火,仔细擦了擦手,转身往卧室走。
宿醉的头痛还没有消散,陶桃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她很少喝那么多酒。
大概气氛太热烈,不参与其中,便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这么多年经纪人工作,陶桃喝得比昨晚多的时候太多了,但是她心里向来有一根弦,一直紧绷着,不到关上自己家的门的那刻从不松懈。
她从不让自己失态,不让自己危险,不让自己落入无法控制的窘境。
可昨晚,她看到简亓向她走来的时候,当简亓手心的温度隔着衣料从手臂上传来的时候。
她心里的弦,就断了。
人生太苦了,就让我彻彻底底醉一次,又何妨。
只是没想到会在简亓家醒来。
虽然是第一次来,却不是陌生的环境。
陈设,装修风格,绿植布置,桌上散落的乐谱,书架上摆放的书,床头柜上还剩一半的方糖罐。
都是当年的样子。
习惯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东西。
可怕到,陶桃刚醒的那一刻,恍惚以为这是自己家里。
爱情易碎,可相爱过的痕迹,却历久弥新。
堪堪接住陶桃扔过来的枕头,简亓在床边坐下,看着陶桃明明还迷迷糊糊睡眼惺忪的样子,却努力端出她熟悉的雷厉风行的高冷神色,只觉得像极了一只呲着毛的小猫。
简亓的目光,温柔得像一片春日的海。
其实这么多年,简亓很明白,陶桃所有的横眉冷对,所有的拒之千里,都是她的伪装而已。
没有人比他更懂她。
所以也没有人比他更伤她。
既然她觉得安全,那便随她去。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样他们会怎么揣测我们你知道么?”陶桃瞪着他,语气却已经偃旗息鼓。
“我们”这个词,在简亓心头轻轻划过,泛起一片涟漪。
“随他们怎么想。”
“你!”
“反正,”简亓轻笑起来,温柔地截住陶桃的话头,“到目前为止,我俩依然是彼此唯一的恋人这件事,本就是不能辩驳的事实。”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都没有什么差别。”
趁着陶桃怔住的空隙,简亓抬手轻轻捏了捏陶桃柔软的脸颊,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起来吃早饭。”
明明轻得像清音,却格外蛊惑人心。
陶桃一个愣神,便错过了斥责他状似无意的逾越,重新划清界限的时机。
打不通李天泽的电话,陶桃便匆匆忙忙往李天泽家赶去,简亓一边调侃她真是一刻也不放下工作,一边抓起外套和车钥匙送她,还不忘在衣柜里取了条纯白的围巾给陶桃裹上。
不出所料吃了个闭门羹,陶桃狠狠带上副驾驶的门,把冬天的冷气隔在外面。
“不在?那估计在马嘉祺那里吧。”简亓了然地笑笑。
“你的艺人真是和你如出一辙。”陶桃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抓简亓大衣口袋里露出一角的手机。
那样的熟稔,那样的顺理成章,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简亓一滞,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久违了的感觉,他是那么地怀念。
而陶桃也在轻车熟路地解锁手机之后,突然回过神来,拿着手机一时进退不得,乱了阵脚。
这一早上发生的事情太离奇了,离奇得像把梦里回转了千千万万遍的亲密不加缓和地照搬过来,生硬得让两个人都不知所措,却又觉得本就该那么自然。
一时间车厢里的空气都沉默,陶桃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抖,半晌也只把手机撂回去,故作平静地说:“你的艺人,你来联系。”
这次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简亓开了免提,那头传来马嘉祺沉稳的声音。
“简哥,嗯,怎么了?今天不是放假么?”
“嗯,天泽?我昨天送他回去了啊。可能还没醒吧。”
撒谎。
陶桃一把把手机夺了过去,匆忙间指尖不小心划过简亓的掌心,惹得他片刻失神。
今天早上的陶桃实在太难得一见了,像是还未来得及穿好盔甲便让人窥着软肋的小兽,那样轻易被激怒,又迷惘着躲藏。
所有的情绪都那样肆意被牵动着。
大概都因为慌张。
和他一样。
回过神来,电话的内容便错过了许多,只听到马嘉祺带着笑意的一句:“放心吧,你的艺人今天我替你照顾,你俩也三十好几了,是时候操心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便转换成了忙音。
自己手下的这个艺人大概有些过于勇敢了,简亓有些紧张地瞥了一眼陶桃,却只看见她低着头看着熄掉的手机屏幕失神。
就连在年轻的艺人手上吃了一回憋,这会也无暇多想。
陶桃心里鼓噪着的,横冲直撞地轰隆作响的,不是早上简亓指尖在脸上无法忽视的触感,不是那碗味道熟悉的醒酒汤,不是他给她围上的那条被她遗失的,曾经本就属于她的白色围巾。
而是那个凭借肌肉记忆,条件反射般按下的“4321”
顺利地让一个伏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安心地熟睡着的女孩的侧脸,毫无防备地砸进她的眼底。
是她,恍若隔世的,十年前的陶桃。
年底大大小小的活动连轴转地安排妥当,各种新年计划策划案又狂风暴雨般砸过来,好不容易一切敲定可以松一口气,已经是圣诞前夕。
简亓刚走进伍扬的办公室,便对上了敖三并不友善的目光,在一旁的是满脸写着不开心的宋玄和欲言又止的伍扬。
简亓心里蓦地一沉。
好不容易捱到会议结束,简亓的笑容假面已经是强弩之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了看时间,才刚刚下午两点,冬日的阳光温暖又柔和,恩赐般铺在办公桌上,那摞艺人移交手续的文件纸白得刺眼。
简亓算了下时差,估摸着这时候她应该还没睡,快捷拨号只需要一秒钟的念头,还没等他权衡出是不是等她的时间更合适的时候再打电话比较好,那边已经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简亓。”
一时语塞,脑海里竟然不合时宜地蹦出“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我简大经纪了”这种奇怪的问题。
“有事?”诡异的沉默让陶桃觉得有些莫名,便又开口问询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去加州。”想说的话在唇边流转了几回,最终也只问出一个最没必要问的。
毕竟他知道答案,也知道她不会给他这个答案。
“拓展海外市场,不是很早就有提案么。”
“什么时候决定的。”
“有一段时间了。”
简亓靠回椅背里,揉了揉眉心,本来顺理成章的那句“为什么不告诉我”也噎住说不出来。
一段毫无意义的对话,再进行下去,也依然是那公式化的几句,连陶桃会怎么回击他都很清楚。
“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不怕我外行埋没了宋玄的才华?”思忖了几秒,语气还是带了些锋芒。
“简亓,”陶桃轻笑起来,“音乐方面,你外不外行,我很清楚。”
简亓一怔,眼底有什么缓慢又执着地愈合着,晕着温柔的波光。
“要是我不接手呢?”简亓指尖轻轻叩着办公桌上的移交手续,“你会回来么?”
那边陶桃像是听到什么顶幼稚的话,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语气却是笃定:“你不会。”
电话里沉默了半晌,只余彼此的呼吸声跨越沧海彼此相连,末了只听见简亓咬牙切齿又听天由命的一句。
“在折磨我这件事上,桃姐向来无出其右。”
陶桃挂断电话,才发现波澜不惊的语气背后,脸上的肌肉都笑得酸痛。她在阳台上俯瞰着灯火辉煌的洛杉矶,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转身回到了公寓里。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陶桃就发烧了。
在阳台吹夜风这么多年仿佛已经成为了陶桃的一个习惯,月色和星光能让她沉静下来,这么久了从来也没事,没成想刚来加州就病倒了。
大概还是水土不服。
陶桃晕晕乎乎地从行李箱里摸了两片退烧药吞下,实在难受得紧,便直接和衣睡下。刚来美国交接工作才刚完成,连便利店在哪她都还没来得及注意,更别说医院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身上时冷时热,却是一滴汗也流不出来,身上筋肉痛得无法忽视,头也痛得像要裂开。恍惚间天色暗了又明,电话也隐隐约约响过几次,想来应该是陶醉,或者是敖三派来的特保。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去接,连挣脱梦魇都走投无路。
也好,至少打不通电话会来找她吧。
总不至于死在这里都没人知晓。
天色再次暗下来的时候,陶桃觉得彻骨的寒冷,这么多年她把自己武装得像一个超人,从不曾停下脚步,大概自己太过百毒不侵,所以除了旧情这个顽疾,其他病痛几乎也没有怎么找上门。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最严重的这一场病,却是在最孤苦无依的异国他乡。
陶桃冷得牙根都在打颤,拼尽全力才勉强用手指扯了扯面前的被角,想留住哪怕一点点温暖,即使被子里也冷得像雪原,她像卧在冰天雪地里负伤的困兽。
可这时,她感到自己额头上覆上了一点温暖,她拼命想去抓住,想汲取更多,却动弹不得。
这种无力的感觉,让她绝望。
下一秒,她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就像是渴望一缕春风,却被整个春天救赎,心愿得偿让她的每一个细胞都苏醒又平和下来,所有的痛苦都仿佛一点点在消弭,她终于沉入安稳的梦乡。
醒来已是晌午,陶桃只感觉这一觉睡得灵魂都要抽离,整个人轻飘飘地不真实,背脊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想来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嗓子干得难受,陶桃便伸手想去拿水喝。
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束缚着,束缚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正对上简亓似笑非笑的眼。
陶桃惊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七分,瞠目结舌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这么震惊?”简亓的声音有些倦意,带着别样的磁性,“昨天你那么主动,我还以为你知道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发烧两天,声音都喑哑到不像话。
简亓帮陶桃掖好被角,便起身去给她倒了杯热水:“本来只是一时冲动。”
“大概是这么多年终于疯狂一次,想不管不顾地顺着心意做些不计较后果的事。”
“可到了这里见到你,我才明白,大概是上天的指引。”
“终于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没有缺席。”
简亓小心地扶着陶桃坐起身,温柔地一点一点喂她喝水,陶桃就着简亓的手抱着杯子,整个人有些恍惚。
她以为是幻觉,甚至没有奢求过是他。
可他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陶醉。”
“你怎么进来的?”
“1565,密码锁。”
简亓笑起来,笑得虎牙都露出一个小角来。
“桃桃,你也没有变。”
陶桃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痊愈了起来,除了她自身的底子好,也脱不开某些经纪人的悉心照料。到平安夜那天,陶桃已经完全恢复,只是还有些咳嗽。
本来简亓是不让她出门的,只是陶桃坚持说实在闷得紧,又想感受一下国外的圣诞氛围,简亓也只好由她,只是里三层外三层把她包得像一个面团子。
敖三派来的特保任劳任怨地担任司机,只是表情不是特别好,某些人也丝毫不在意,上车的时候比陶桃还坦然。
他说要带她去个地方,她以为会是环球影城或者是什么人造降雪又立着巨型圣诞树的灯光节。
车却停在了IrvineSpectrum.
陶桃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下车,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星空下璀璨又朦胧的灯光,夜幕中分外浪漫的巨型摩天轮下,是一个不大却很热闹的溜冰场,摩天轮冷色的荧光显得铺满暖黄光线的溜冰场那样温馨。
“今年的主题是SkatingUndertheStars.”简亓走过来,和陶桃并肩看着霓虹闪烁间的人影欢笑。
“你怎么比我还清楚?”
“做了点功课。”简亓有点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唇角,“要去溜冰么?”
像是想起什么,陶桃颇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我的溜冰是你教的,当时可没少摔。”
“又没让你摔痛,”简亓也笑起来,眼睛亮亮的,“我还记得当时流行一个什么电视剧,你还跟我说,不会溜冰的人在冰场上把自己的手交给一个人,就是自己的命运都托付给他。”
“我原来那么幼稚,”陶桃自嘲地摇摇头,笑意有些感慨,“难怪托付不对人。”
简亓转过目光来盯着陶桃,深深地,仿佛在找寻着蜷缩在她灵魂深处的,那个纯粹又明媚的姑娘。
陶桃被他看得发毛,敛起笑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我好多年没溜冰了,技术怕是全忘了,”简亓伸出手,摊开掌心放在陶桃面前,“所以,桃桃,这次可以换我把命运托付给你么?”
陶桃定定地看着他,像在他眼底里探究着情深,半晌,她偏过头看了看溜冰场上欢笑着的恋人们,眼里明明灭灭。
简亓就那样固执地伸着手。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陶桃终是抬起了手。
然后狠狠拍开了他。
“想得美,我不想摔得更痛了。”
简亓眼底的火光一点点熄灭下去,手腕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他执拗地,不敢置信地盯着陶桃,目光破碎成一片。
这么久,他进退维谷小心翼翼了这么久。
还是满盘皆输。
下一秒,陶桃却笑起来,笑得那样明艳,那样灿烂,仿佛这星光霓虹和焰火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万分之一的耀眼。
“但是我想去坐摩天轮,你要一起去么?”
简亓脸上还留着错愕的神情,眼里却一寸寸明亮起来,像暗夜里的火,荒原上的花。
陶桃看着呆呆愣愣的简亓,只觉得心里柔软地不像话。
那就这样吧,让一切都停留在过去。现在,在这里,只需要有她和她的简亓。
她太想念庸俗的,平凡的,那样不值一提又弥足珍贵的幸福。
陶桃上前一步紧紧抱住简亓,把脸埋进他大衣的领口,满溢的甜蜜心情就像要飞出来。
简亓愣了一瞬,然后狠狠地回抱住她,像拥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像抓住自己浮沉人生里唯一的想要。
零点的钟声响起,天边被焰火染上绚丽的色彩,不远处传来人们的欢呼和歌唱。
陶桃踮脚凑近简亓耳边,用尽十分真心,却只轻声说了一句。
“Merry Christmas. ”
09.
简亓不见了。
除了留在伍扬桌上的那一张含糊不清的纸条,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伍扬捏着那张简短地写着“事出紧急,不用担心”的纸条,沉思了许久。
简亓从美国回来之后,的确大有不同。鬼鬼祟祟又乐此不疲的视频电话,眼角眉梢藏也藏不住的欢喜笑意,突然柔和下来的暗处锋芒,无一不让整个深度发觉毛骨悚然。
唯一的知情人陶醉看到那似曾相识的神情,了然于心地笑了笑。
八分笃定的猜想被证实,伍扬无奈地摇头:“不是冤家不聚头。”却难得地露出些欣慰的笑意来。
于是深度发觉众人便更惊恐了。
然而此事看起来却与此无关。简亓从不是这种莽撞而不周全的性子,凡事多手准备,永远留有后路,计划明确清晰,仿佛已经是他融入骨血的人生准则。
伍扬思索良久,还是拨通了大洋彼岸的那个电话。
于是陶桃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回国的航班。
飞机平稳地降落,陶桃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漫长的飞行中,她几乎没有怎么合眼,心紧紧地悬着,却又诡异地感到平静和踏实。这种矛盾的感受滋滋啦啦地煎熬着她。
她没有直接回深度发觉,而是坐上了去Z城的大巴。
如果有什么事情,让他这样执着又惊慌地在意,却连她都小心翼翼地瞒着。
那大概一定发生在这里。
循着模糊的记忆寻到那座漂亮的庭院的时候,正遇见简亓在撕门上的封条。
听见脚步声,简亓转过目光,看见来人,眼底有一丝惊诧,而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的欣喜。
“这么远,你怎么来了?”他三两步奔过去,却在陶桃面前一步的位置停住,语气有些心疼。
“简亓,你又瞒我一次。”
陶桃冷着眼,说出在飞机上就想好的责问,如愿看到简亓手足无措的忐忑神情,忍不住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像冰封雪原里开出绚丽桃花,这个欲扬先抑的笑容实在杀伤力太大。没有思考的间隙,简亓抬手把陶桃拥入怀里。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忧虑,所有在心肺间疯狂灼烧的执念和仇恨,都神奇地在她熟悉的发香里消弭殆尽。
陶桃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轻回抱住他,额角抵在他的颈窝里。
“这次,我也不想缺席。”
已经有些发黄的封条草率地散落在地上,陶桃瞥了一眼,笑着斜眼看着简亓:“看来我还是来晚了啊。”
“不晚。”
简亓小心地握着陶桃的指尖,拉着她走进结构精巧,此刻却杂草丛生的院子里。
“幸好有你在,我才没有觉得此时此地太过冷清。”
陶桃无声地握紧他的手。
在旧宅里参观了一圈,虽然尘封多年,但是依然能从设计里看出之前的温馨和舒适。
“叔叔阿姨一定都是很温柔的人。”
“嗯?”
陶桃指了指庭院里肆意生长的植物:“虽然久未打理,但是依然看得出风骨,可见栽培它的人很用心。”
“一会带你去见见他们吧。”简亓转过身,直视着陶桃的眼睛,“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好。”
“你怎么都不犹豫一下,我下半句都准备好了。”
“下半句是什么?”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你滚。”
墓碑被擦拭得很干净,周围的灌木也修剪得很整齐,可见常有人来打理。
陶桃把一捧沾着露水的白菊轻轻放在墓碑前,后退两步和简亓并肩。
墓碑上的照片里,简亓的父母温柔地笑着,他们的岁月停滞在这里,依然那样的年轻。
“爸妈,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桃桃。”简亓笑起来,“很漂亮吧。”
“你和叔叔阿姨提过我么?”陶桃恭敬地对着照片问了好,转头看着简亓。
“嗯。他们还打赌说我绝对追不到你。”简亓弯着眼角,目光落在了很远的地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那我不是让叔叔阿姨失望了?”
“输了赌约赢个儿媳妇也不错啊。”
傍晚暖黄的光倾泻下来,让森冷的墓园都变得温馨。简亓低声说着经年隔世的往事,看着陶桃专注倾听的柔和侧脸,恍然觉得这颠沛流离的十年都像是一场梦,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过。
回到深度发觉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简亓刚把车停好,就看见陶桃一溜烟地跑到公司门口去了。
居然还害羞。
简亓无奈地摇头。
两个人关系的转变太过突然,大概这中间兜兜转转的十年里,彼此都在等待着这个瞬间。陶桃还没有做好和他并肩走进公司的心理准备。明明是之前可以无视着他的目光蹬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走进公司的人,冰释前嫌之后反倒心虚起来。
然而,到了门口才发现,回来得匆忙,她根本没带门卡。
硬着头皮转过头,便看见好整以暇地踱过来的简亓,眼里晃着忍也忍不住的笑意。
陶桃气结,很没有底气地白了他一眼。
“桃桃可能是忘了,自己已经不是这里的员工了。”
有一瞬间陶桃仿佛又看见了晃着狐狸尾巴的那个冤家,刚条件反射般地立起锋芒想要怼回去,却在下一秒偃旗息鼓。
简亓扣住陶桃的手,颇有些幼稚地晃了晃:“现在是家属。”
一路上被简亓紧攥着手,收获了不下三位数的注目礼和倒抽冷气。陶桃第一次觉得从门口到电梯的路程这么长,尝试着挣脱,却被握得更紧。
电梯的门缓缓开启,陶桃从电梯镜子里看见了窘迫的自己,红着耳根闪烁着眼神,嘴边却有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反观某些罪魁祸首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似他们向来都如此,他从镜子里定定地看着她,波澜不惊里是不加掩饰的热烈。
“叮——”
电梯停在了深度发觉的楼层,陶桃深吸一口气,一秒钟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走出电梯,依然是冷若冰霜的桃姐和淡漠疏离的简哥。只是他们紧握着的十指那样不容忽视,却奇妙的和谐。
那一天的场景几个月后依然被深度发觉的员工添油加醋地激烈讨论,口口相传后的版本仿佛一部自带BGM和慢镜头的好莱坞电影。据悉,当日因为太过惊愕而掉落在地的文件和杯子大大增加了保洁人员的工作量,伍扬不得不扣了一部分某经纪人当月的工资发给怨气冲冲的保洁阿姨作为补贴。
另外关于桃姐和简哥到底是因爱生恨旧情复燃还是因恨生爱冤家路窄的议题,承包了近三个月来茶水间辩论赛的全部赛程。
两位风暴中心的当事人倒是无知无觉,简亓随手带上门,把探究的目光隔在外面。
“我好像是第一次好好看你的办公室。”陶桃指尖划过纤尘不染的办公桌。
“说明以前来你都专心看我。”简亓双臂扶住桌沿,把陶桃圈在中间,“桃姐可不能吃定了我就三心二意。”
“哪里学来的嘴这么甜?”陶桃抬眸微嗔地直视着他,清晰地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揶揄的笑意。
简亓勾唇,呼吸不容忽视地慢慢逼近,直到鼻尖相触,才轻笑:“要尝尝么?”
下一秒,陶桃温软的指尖便抵在了他的唇上。
“进来吧,偷听墙角可不是好习惯。”
门被怯生生地推开,宋玄低着头躲闪着眼神,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从双颊一直红到耳根,一时分不清是窘迫还是害羞。
“桃姐,简哥,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宋玄使劲地摇着手,拼尽全力想要解释,“我只是听说桃姐回来了......门没关好......”
看见宋玄手足无措百口莫辩的样子,两个人都笑起来。
本来听说简哥和桃姐复合了,他既开心又忐忑。自己的前经纪人和现经纪人强强联手,宋玄脑内剧场里迷之升腾起开家长会以及混合双打的画面。
没想到,他们却意料之外地都变得温柔而慈祥。
当然后一个形容词一出现就被他在脑海里划掉了。
陶桃朝宋玄招了招手,等他走近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想桃姐了?”
“想,特别想。”宋玄眼里包了一包泪,可怜巴巴地看着陶桃。
“简亓对你不好?”陶桃一记眼刀飞向简亓。
“简哥对我......”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简亓,“还......挺好的。”
犹犹豫豫的态度不言自喻,虽然明知道宋玄不过是想留下自己,陶桃仍故意端出些看好戏的意味斜睨着简亓。
这下百口莫辩的变成了简亓,难得简大经纪吃了瘪,咬牙切齿了半天,只得凉凉地挤出一句:“要是你能留下你桃姐,我保证再也不管你,还承包你三年的冰淇淋。”
“成交!”
“不行!”
个中经历了如何艰苦卓绝的多方谈判暂且不提,总之最后,为了某些当红歌手的身体健康,第三天一早,陶桃便坐上了回美国的飞机。
秋凉入冬之际,又到了深度发觉各种年度会议的时间。伍扬提出今年不再搞千篇一律的年会聚会,干脆大家找个暖和的地方一起度假。
提议一出,便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于是大家开始轰轰烈烈地展开民主提案。
陶桃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对哪个暖和的地方别有兴致,最后只得下意识写了个挪威便匆匆交差。
最终结果出来,除了她和一个写着加州的匿名投票,其他票数全部投给了智利的阿塔卡玛。
看到这个地名的时候,陶桃心头一跳,尘封的回忆铺天盖地汹涌过来。
在她瑰丽的大学青春,所有星光闪耀的片段里,这个名字被描摹了一遍又一遍,朋友们带着憧憬的约定,简亓在耳边郑重的承诺,一遍一遍,刻骨铭心。以至于当她真实地呼吸着这里干燥的空气时,总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旅店安置好了行李,一群人驱车前往月亮谷。
大家都识趣地挤在另外的两辆车里,把宽敞又舒适的个人空间留给苦涩的异国恋情侣。广袤的沙漠,干燥的空气,空气的透明度超乎寻常的高,让一切苍茫的远方都变得触手可及。
可能因为对地形的不熟悉,几个转弯之后,简亓的车就被另外两辆车甩了个没影。
起先陶桃还很是惊慌,努力搜寻着前车的痕迹想要赶紧追上,几番落后之后,她突然领会到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某些人颇有些得逞的笑意。
陶桃使劲拍了他一下:“你太胡闹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沙漠,迷路了怎么办?”
“桃桃,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知道的。”
陶桃扶额,有些无奈地靠回椅背。
“记得以前我说过,一定会带你来这里看星星么?”声音带着些回忆的温柔。
“当然记得。”
“所以,就我们俩去,好不好?”明明是低沉又平静的语气,却硬生生让陶桃听出些撒娇的意味来。
一直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星子在苍穹中睁开眼睛,两个人才从车厢里钻出来。
真切地站在冷静下来的沙漠空气里,心肺都说不出的畅快。简亓小心地把陶桃抱到车顶上,自己也轻轻一跃便翻上来。
沙漠里的夜风凛冽又直爽,一抬眼,满目的璀璨星河,天空在这里这样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及。不需要费力地仰着脖子,也不需要精密的观测仪器,一抬眼,一伸手,星光就跃到你的掌心眸底。就像置身九霄银河,转身便激起涟漪。
简亓显然是做足了功课,搂着陶桃靠着自己的肩膀,一点一点在眼前满目的繁星中细数着名字。
今宵绝胜有人共,卧看星河尽意明。
“这里的星星这么多这么近。”即使这个季节正逢南半球的夏季,肆意的夜风依然让陶桃下意识地往简亓怀里缩了缩,“牵牛和织女应该很容易相见吧。”
难得听陶桃说这样稚气的话,简亓哑然失笑,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轻轻应了一句“嗯” 。
织女牛郎一期一会,隔着漫漫银河。
就像隔着时差的他们。
虽说现代科技拉近了距离,可浅尝辄止的甜蜜,不足以疗愈刻骨的相思。
“又快到圣诞节了,估计今年圣诞咱俩得隔着太平洋过了。”讲到这个突然有些失落,陶桃摇摇头,甩开涌上来的纷乱思绪,努力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提前跟你说一句Merry Christmas啊。”
“回来吧,桃桃。”
简亓的声音很低,轻得像要飘散在空气里,话语中笃定的请求意味却绕也绕不开,陶桃沉默了许久,转过目光,却一瞬间溺进简亓深沉的眸底。那一汪似海深情里,燎着坚定又痛楚的火光。
对视许久,夜风里的温度暧昧地上升,陶桃有些局促,终是先躲闪开了目光。
刚刚轻唤一声他的名字,简亓倾身,印上她像桃瓣般柔软又清甜的唇,把她未完的话都封存。
他们之间本就无需多言。
他的唇炽热,像把这段时间,把这些年蚀骨的思念都点燃,克制又隐忍地细细摩挲,灼人的温度却不由分说地肆虐。
陶桃的目光有一瞬的失焦,像是大脑的神经元都暂时停止了工作,呆呆地承受着简亓的掠夺,直到肺叶里的空气都仿佛要被他尽数吸走,才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简亓。
谁料这个动作却激起了简亓的占有欲,他整个人都覆上陶桃的,左手把陶桃的一只手紧扣在车顶上,右手抓住陶桃抵在自己胸膛上推拒的手,顺势拉到自己的心口,紧贴着自己狂乱而有力的心跳,更加深了这个缠绵的吻。
简亓向来宠她,少有如此强势的时候,周身弥漫着微妙的气息,陶桃觉得有些晕乎乎的,手上也失了力气,简亓顺势小心又温柔地把陶桃纤细的手指攥在自己的掌心里,直到陶桃有些恼地咬了口他的下唇,简亓才微微拉开和她的距离。
陶桃抬眸,他的轮廓勾勒在星河墨空下,那样清晰又刻骨。
他抵着陶桃的鼻尖,温柔地直视着她的双眼,漫天的星子落在她的眸底,氤氲成一片。
有什么话,他再也不想等。
“桃桃。”
“Don't Merry Christmas. ”
“Marry me.”
10.
陶桃和简亓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木质的楼梯在清晨的薄霭里散发着慵懒的香气,干燥的天气让每一个细微的脚步动作都变得清晰可闻。简亓攥着陶桃的手,两个人蹑手蹑脚地顺着楼底往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两个人提心吊胆又满怀欣喜地从音乐史课上逃出来,踩着单车去赶一场快要错过的音乐会。
那年的陶桃,坐在后座上,环着简亓的腰身,裙袂飞扬。
穿过经年岁月,一直飞扬到这个南半球的清晨,雀跃在她依旧年轻的眼角。
整个旅馆都沉睡着,只有推门时吧台上的那只蓝眼睛的猫不耐烦地叫了一声。
行至转角,却意料之外地遇到了陶醉。
陶醉穿着休闲的卫衣,乍一看竟也有些当年刚入大学时,被简亓领着熟悉社团事务时的稚嫩样子。这一场狭窄阶梯间的不期而遇,就像是在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大学图书馆里。只是他看似懒散地倚在那里,眼里却是不属于这个时间点的清醒,他平静地打量着陶桃和简亓交握的十指,硬生生让陶桃莫名生出些被抓包的窘迫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要不是陶醉审视的目光太过于逼仄,简亓简直要被陶桃难得的心虚语气惹得笑出声。
“姐姐,我们谈谈。”说罢陶醉就闪身进了房间,留下两人颇有些忐忑地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弟弟这威慑的气场是为何而来,但终究是自己任性地在异国他乡一夜未归,心下愧疚。
简亓轻轻握了握陶桃的手,安抚地看着她。
直到关上房门,把简亓探询的目光隔在门外,陶醉才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你干嘛?”陶桃随手就砸了个抱枕过去,“你故意整他呢?”
“我只是觉得,快要到见家长的阶段了。”陶醉接下了姐姐温柔的反击,顺势把抱枕揣在怀里,“我觉得我是该拿出点小舅子的气势了。”
“我还以为让你们担心了一整夜生气了呢。”
“不会啊,关于要带你私奔这件事,简哥早就跟我们打过招呼了。”陶醉窝在沙发里,看着自己瞬间炸毛的姐姐,笑得像只得逞的猫。
陶桃只觉得自己被身边这群一个比一个腹黑的人蒙在鼓里,心气颇为不顺,狠狠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胳膊肘,生的向外拐。”
陶醉指了指怀里的抱枕:“这心疼男朋友,家暴弟弟的罪证可还在我手上呢,看来不用多久我就该收拾包裹走人了。”
就知道说不过自己这个弟弟,陶桃索性不理他,推开阳台的门,清晨的风灌进来,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陶醉也走过来,和往常一样,倚在她身边的栏杆上,仍带着五分调侃:“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和好容易,如初难。”
陶桃低头笑了笑,思绪却蓦然飘到今年七夕。
那天加州下了些小雨,她堵在繁华的街头,国外倒是没什么七夕的氛围,想起之前在国内的时候,每逢这天,公司里,街道上,到处都是成双俪影,只余自己形单影只。本来应是唏嘘不已的时分,却魔咒一般不论多忙都会在那天偶遇简亓。
和她一样,固执地孤单着的简亓。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城市刚喧嚣起来的霓虹被车窗上的水滴扭曲成光怪陆离却又璀璨炫目的晕影,整个街道都像是氤氲在电影般的油彩里。
她就是在这时接到了简亓的电话。
“七夕快乐,我很想你。”
陶桃一直以为,对于如今的她和简亓,感情都不过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就算他们深爱至死,也很难再有那种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心性。
“桃桃,原来人心真的欲壑难填。”简亓的声音那样的低沉,语气那样的幼稚,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我曾经以为,只要你不再冷漠推开我就好。可是不够。”
“我曾经以为,只要你能再和我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好。可是不够。”
“桃桃,我该怎么做,才能抑制所有指向你的贪婪?”
那天晚上,陶桃第一次向伍扬提出申请调令。
伍扬说,简亓几个月前,就已经向他申请了去美国。
陶桃抬头看向眼前广袤的沙漠风景,拢了拢耳边纷乱的碎发,弯起眼角:“陶醉,他来加州的时候,我跟自己说,为什么要如初呢?就向前看,就重新开始不好么?”
陶醉托着下巴看着目光落得很远的陶桃,不置可否。
“可是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陶桃转过目光,直视着自己的弟弟,眼底是藏不住的真心欣喜,“我很庆幸,像你说的,放过彼此。”
“他没有变。”
“我也没有。”
陶桃转身回房间,从行李箱里取出一沓文件,塞到陶醉手里。
“帮我转交给伍哥吧,他让我带来的,美国那边的交接材料。”
陶醉接过文件瞥了一眼,转身头也没回。
“伴郎服我要自己挑,姐夫买单。”
下午他们才真正去了月亮谷。
傍晚霞光铺陈了整个天空,直到星子毫不吝啬地洒满苍穹,还意犹未尽带着玫瑰紫。大家寻了个大石头旁的避风处,架起篝火,热热闹闹地聚起来。在场的都是深度发觉各部门的精英,个个身怀绝技,在这样肆意又放松的气氛里,大家都毫不扭捏地唱歌跳舞,跳跃的火焰将每个人的笑靥都映得生动鲜活。
不知道哪个胆大的带头,大家开始起哄最高层的几位。伍扬,陶醉也都就着带来的吉他弹唱了一曲,连平时生人勿近的冰山陶桃,也都给大家清唱了一首,惹得在座的都惊艳赞叹,沉醉在她难得的温柔眼波里。
很快,目标就转移到了简亓身上。
简亓微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的抗拒和疏离一目了然,一反往常的八面玲珑,竖起的自卫般的气场让起哄的大家都微微发怵。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局。
陶桃担忧地握了握简亓的手。
空气静默了半晌,最后打破僵局的,却是陶醉。
陶醉站起身,拿出手机:“想听你们简大经纪唱歌啊,我有办法。”
说罢,便按下了播放键。
“Lately,I've been,I've been losing sleep.”
“Dreaming about the things that we could be.”
是简亓的声音,比起现在稚嫩一些。录音大概有些年头了,音质不是很好,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声音,如果出道,大概是可以和宋玄抗衡的。
宋玄也呆住了,他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简亓。
“I feel something so right.”
“Doing the wrong thing.”
简亓紧紧攥着拳,低着头,眼底有汹涌的火光肆虐。
他有多少年不曾唱歌了。他也不记得了。
每次开口唱歌,就想起那些缤纷的日子,那些破碎的梦想,和陶桃转身离开时的背影。
“I feel something so wrong.”
“Doing the right thing.”
陶桃覆住他颤抖的指尖,努力试图传递给他温度。
简亓抬头看向陶桃,不是无数次在噩梦中灼伤他的冰冷目光,迎接他的,是陶桃温暖的笑眼。
他心头一动。
“Everything that downs me makes me wanna fly.”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简亓起身,从伍扬手上接过吉他,盘腿坐下来,拨动琴弦,接着录音的下一段唱了下去。
陶醉已经按掉了暂停,充盈在耳廓的,是简亓经年之后更成熟也更惊艳的声音,比原来更沉稳,比原来更温柔。
“No more counting dollars.”
“We'll be counting stars.”
江湖上流传着一个说法,娱乐圈巨头深度发觉除了各种炙手可热的明星之外,其实幕后隐藏着三大音乐才子。
仔细想来,不外乎是创始人伍扬,王牌音乐制作人陶醉,还有一个......
是简亓。
简亓和陶桃的婚讯可以说是轰动了整个娱乐圈。
陶大经纪的回归,两大王牌的强强联手,让深度发觉的股价一路涨停。正在业内都猜测着两人将举办如何空前盛大的婚礼来将这段佳话推上最高峰的时候,陶桃和简亓却已经在亲朋挚友的祝福下低调地完成了人生中重要的仪式。
婚礼那天,来了一个有些特别的客人。
彼时宋玄刚进来没多久,被陶桃穿婚纱的样子惊得两个眼睛都亮晶晶的,一直扯着桃姐说要给她好好拍几张照,让他粉丝看看自己经纪人有多么绝色倾城。笑闹间一回头,便看见了一张不甚熟悉的面孔。
小余,AZY旗下唯一的女特保。陶桃见过她几次,印象中总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是对敖三很忠诚,也只会被敖三逗笑。
她一进来便径直走到陶桃面前,公事公办地微笑着将手上的礼盒恭敬递给陶桃:“陶小姐,三爷临时遇到紧急任务不能亲自前来祝贺您新婚,嘱咐我一定要将他的祝福带到。祝您新婚快乐,幸福美满。”
“谢谢你们。”陶桃接过礼盒,条件反射地接了一句:“他没事吧?”
小余微敛起笑意:“陶小姐今天好日子,还是不要关心别人了。”
陶桃自觉失言,摇摇头抱歉地笑了笑:“是我冒昧了。”
小余微微颔首致意准备离去,想了想又还是转过身来:“陶小姐,您也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您和简大经纪的结合是您俩命定佳偶,并不会说明三爷有哪里比简大经纪逊色,三爷也迟早会遇到自己的良人。”
正巧有侍者端着香槟经过,小余顺手取下两杯,抬头一饮而尽。
“陶小姐,算我替三爷喝过您们的喜酒,先告辞了。”
陶桃若有所思地看着小余离开的背影,宋玄有些担忧地扯了扯陶桃的手:“桃姐,你别生气啊,小余姐姐平时不这样的,她虽然话不多,但是人很好的。不知道今天吃错什么药了,戾气有点重。”
陶桃这才回过神来,不以为忤地笑笑,抬手摸了摸宋玄的脑袋:“不会。”
忙于招待宾客的简亓不知何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直等到小余离开才走过来,递了杯热饮给陶桃。
“看来,三爷也好事将近了。”简亓意有所指地轻笑。
又是一年圣诞。
今年的深度发觉颇有些不同,在纷飞的冬雪和满街欢快的圣诞颂里,简亓和宋玄联合发布了一首单曲。
也是简亓作为歌手身份的第一次尝试。
窗外银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下来,摄影棚里倒是灯火通明。工作人员来回忙碌,镁光灯直直地打在台上,照得穿着风衣的简亓鼻尖都沁出了些汗珠。
录制间歇,化妆师匆忙上台来补妆,简亓状似不经意地向台下望去,却不出所料地和自己期待的目光撞了个满心满眼。
陶桃站在导演的监视器旁边,抬眼对他笑。
专注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心里安定下来。
简亓突然想起婚礼那天,他牵起陶桃的手,攥在手心里,轻轻给她戴上戒指时说的话。
“迟了很多年,对不起。”
她含着泪光笑得释怀。
“等再久都值得。”
等再久都值得。
下半场录制开始,主持人拿出题卡让他们随机抽取。
简亓抽到的问题是,最近一次和夫人吵架是什么时候。
宋玄凑过来,信誓旦旦地说,简哥才不会舍得和桃姐吵架。
简亓认真地想了想,挑了挑眉,无奈地笑着叹气。
“两个月前。”
“能请问一下,是为什么吵架的么?”主持人仿佛抓住了猛料,兴致勃勃地追问。
“是因为她瞒着我,跟组天泽的野外生存节目。”
“哦?这有什么的啊?简哥会不会太霸道了啊?”
“不是,是因为。”简亓垂眸顿了顿,唇角无奈的笑意温柔蔓延。
“因为她当时已经怀孕了。”
一直到录制结束,在场的深度发觉众人还是没有缓过神来,每个人都是一副被惊得失了魂的样子。
不过靠近陶桃时都条件反射地轻手轻脚,并在心里为简亓的勤奋默默点赞。
外面的雪像是跳着圆舞曲,拉着慢镜头,被灯光映衬地迷离。
简亓撑起伞,把陶桃揽入怀中。
“今天想吃什么?”
“都好。”陶桃顺势把脸凑进简亓的大衣里取暖。
“黄桃干?”
“你就这么对待你孩子的妈妈?”
“我明明记得你很喜欢。”简亓轻轻揉着陶桃的发顶。
陶桃从他怀里抬起头,眼里像盛满了天光水色,亮得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因为是你给的。”
“才喜欢。”
街角放着他和宋玄唱的那首温暖的冬日情歌,温暖又缱绻的旋律,惹得心脏麻酥酥的软下来。
简亓低头吻了吻陶桃的眉心。
“承蒙厚爱,不胜欢欣。”
“简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