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那些事(5) 作者 姚医生

     在医学院当医生，除了看病之外，还有教学任务。医学生在大五那年，都要到医院去实习一年。本院床位有限，只能分散到各个医院。医学院在河南省平顶山矿务局职工医院有个教学点，可容纳25至30个学生。为了加强对学生的管理，学院规定低年资的医生要轮流到各医院带队，每期三个月。八四年十一月底，轮到我去平顶山带队了。临行前，我的老师提醒我，河南平顶山是流行性出血热疫区，要注意。(国家乙类传染病，由老鼠传播，致病源为汉坦病毒)。这流行性出血热的地域分布也挺奇怪，咱们十堰、郧阳没有，一到襄樊及以北都是疫区。这个病学过，没见过，咋办？突然想起有几位分到襄樊铁路职工医院的同学，何不趁此机会去看看？于是乘火車第1站到襄樊。毕业两年未见的同学，见了面吃完饭，非常热情的把我带到传染科看了处于不同病程的四位流行性出血热的患者，详细向我介绍了此病的症状、体征、诊断及治疗。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此病的死亡率，在医疗条件缺失的地方居然高达90%，即使在医疗条件很好的地方，死亡率也有20%，有点让人胆颤心惊。(自从有了肾透析之后，死亡率已大大降低了)。

       第二天告别了同学，直奔平顶山，火车上无事，拿出教科书，把流行性出血热这个章节看了个溜够。到了医院与先期带班的老师办完交接，马上进入状态，了解两个普通病房和重症病房每个病人的现状，也借机与学生们认识认识。我的同学早就告诉过我，七九级的学生不好带，挺牛，对你不认可就喊你医生，认可了，才喊你老师。这也难怪，毕竟只比他们高两届，能高明到哪去？凭什么喊你老师。无所谓，来日方长。

       到达平顶山矿务局职工医院的第二天，我正式带着八位正在内科实习的学生查房。还没查几个病人，从门诊送来一位年青的男病人，躺在担架车上，担架车上还挂着输液瓶，直接就推进了重症病房。我带着学生跟了进去，向送病人的门诊护士了解情况，护士告诉我，病人高烧39.8度，血压90/60毫米汞柱。门诊查了血尿常规，诊断为急性泌尿道感染。我看了一眼病人，心里立即“咯噔”一下，这病态似曾相识啊！这世界真有这么巧的事？我立马拿过化验单扫了两眼，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这也太相似了。我小心翼翼解开病人的上衣，看到了我希望看到的体征。我问病人职业，他回答供电局工人。具体干什么工作？野外建高压线塔。我马上要同学们戴上口罩，嘱咐不要徒手触碰病人，原地守候不动。我转身来到护士站，找到护士长，告诉她门诊送来的病人是流行性出血热，立即报告医务科，请他们与市传染病院联系来一辆救护车接病人，同时要她通知门诊接诊的医生和护士，注意防护与消毒。我返回病房，趁等待救护车的时间，我向同学们非常简洁的介绍病情：病人主诉全身痛，发烧，病程三天。视诊病人脸色通红，呈醉酒貌，眼部球结膜水肿，上身有散在出血点。高热，血压偏低，尿常规检查尿蛋白三个加号，红、白细胞各一个加号，还有管型。提示肾功能损害。病人有野外作业史。为了加深同学们的印象，我让病人动动眼球。“大家看到了什么？病人动眼时，是不是像“吹皱一池春水，起了涟漪”的感觉？这是球结膜严重水肿才会出现的体征，看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好了，大家说说，门诊诊断病人是急性泌尿道感染，对吗？如不对，这个病人的诊断是什么”？全埸寂静，无人作答，都在思考。这时护士长急匆匆走进来：姚医生，传染病院的救护车来了。“好啦，没时间了，我告诉大家，这个病人是流行性出血热，现在帮忙把病人送到车上，然后我们再讨论”。同学们此时才恍然大悟，趁送病人的机会一个个贪婪的视诊病人，他们知道，机会不可多得。

       同学们送走病人，洗手消毒后回到医生办公室，一进来就七嘴八舌提问。趁此机会，我把流行性出血热的病因、流行病学特征、临床表现、化验检查、诊断与鉴别诊断、治疗、预后及预防滔滔不绝30分钟讲了个溜够。讲完了，从同学们钦佩的眼神里我知道，首次亮象，完美！我心中窍喜，同学们很快就会称呼我为老师了。我也深信两句话是真的，一是无巧不成书，现买现卖的效果极好。二是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同学们意犹未尽，要讨论门诊为何误诊及后果。我告诉大家，病人来就诊时并不知道自已得的是哪一科的病，比如肚子痛，有可能是肠炎，也极有可能是阑尾炎，或许是宫外孕。总之一个合格的内科医生必须全面掌握各科疾病的诊断要义，才能做到不误诊，少误诊。一些病，如误诊，将是病人生命的终结。

       去年八月份的校友会上，一个校友走到我面前：姚老师，你好！嗬，原来是当年在平顶山矿务局职工医院实习过的同学。很巧的是，他毕业后从事的专业是传染病，还读到了博士，现在深圳东湖医院(传染病院)工作，已是主任医师了。我赶紧说不敢当不敢当，你把师去掉，然后颠倒一下，称老姚就好了。离开医学院快30年了，已不敢，不能，也没资格再称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