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句狠狠的‘’欧巴桑",自那晚开始,自然而然地,成为阿成的‘’雅称"(生气的时候才说),并旗帜鲜明地张扬着,直至两人天各一方后,才终于在降旗默哀中远去——那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了。
阿成懒得去问她,它是啥意,管她呢,随她叫啥都行,叫阿猫,叫阿狗,叫阿鸡阿鸭,甚至叫‘’猪头"也可,只要她欢喜,只要她开心就好。不过他隐隐觉得,这‘’雅称"有点像‘’蹲局子"的监犯代码。想像里是这样:煞神般的狱警怒目圆睁,大手一挥:‘’001,过来!于是,刚才还在嚷嚷的犯人,立刻装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佝着身子,顺着墙根瑟缩走来。
他们俩的交往,自亲密接触的那夜过后,进入实质性的忘我境界。其前的两月,在阿成看来,不过是电影的序幕,是为这长长的主题,作妥善的铺排而已。
在镇上看电影,往龙沐湾游玩,去离家三公里的尖界看海,看轻涛拍岸,看斜阳西下,或于寂静的晚上,在阖无一人的校园一角偎依,静听白曼陀罗花开…一切浪漫而温馨,令人心生眷恋。
和她一起的时光,总是那样惬意,惬意得连日子像岸沟里的泥鳅一样,一天一天,自他的身边滑溜过去,他也毫无察觉。
曾就读省城音乐学校的她,嗓音天籁,让人喜欢。有一次带她去KTV,她刚展喉一试,阿成就被惊诧到了。
那天是阿成陪村里一帮老哥们喝酒,杯筹交错中,有一位哥们开口了:
‘’阿成,等会去嗨歌好不好?"
‘’好啊!"阿成随口应答。
‘’但是呢…"老哥歪笑着说:‘’一帮爷们在里面狼哭鬼嚎的,好像没多大意思。你能不能,叫个母的一起?"
他接着又补充了下:‘’听说你们做销售的,认识美女多哦!"
‘’叫就叫嘛!"阿成虽是点头,但转眼一筛,又筛不出个芝麻谷粒来,左思右想,只有她了,于是打她电话。她倒是痛快,立马答应了。
那晚的她,一袭紧身连身蛇纹黑短裙,配衬着娇白肤色,显得身材紧致,磊落大方。她得体的装扮,在一进KTV的刹那,立刻赢得了一片叫好的喝彩声。
等至她开喉首唱,偌大包厢,竟霎时变得鸦雀无声。聊天的,打闹的,碰杯的,尽兴摇彩盅的,全停下来,屏住呼吸:
起始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的胶着
…
是他听了无数遍的陈淑华版《滚滚红尘》。一往情深的演绎,在收放自如的婉啭中,让人如痴如醉。顺着她如诉歌声,阿成想起了情性率真的三毛,想起撒哈拉沙漠,想起她和荷西凄美的爱情故事,想起她令人唏嘘的人生,阿成的心里,瞬间哗啦一片。
唱完一曲,放下麦克风,那些哥们还在傻傻地手挥足舞,沉溺歌中。
‘’鼓掌啊!"阿成回过神来,手掌拍得老响。其他人这才记起,于是‘’啪啪啪"的掌声,顿时沸腾开来,像柴灶大锅里不停翻滚的浓汤,热烈无比。
‘’好!"一位哥们满脸红光,口冒粗气,一脚斜骑面前低矮的四方玻璃台,小酒杯砸得砰砰响:‘’再来一首,美女!再来一首!"
于是她又来了一首,再来一首。
一口气唱了三首歌,她这才莲步轻移,偎在阿成身边。她的胸口此起彼伏,额头渗出密密的汗水,脸儿亮堂亮堂的,眼里闪着灵光,像只兴奋的小狐狸。
阿成心里乐呵得不成,赶紧开了罐王老吉递给她,同时抽出纸巾,拭了拭她额头。待她松了口气,阿成故意揶揄她:‘’你这小妮深藏不露哪!我都被你吓到了!"
她不说话,只斜乜着阿成,并趁他不注意,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唉哟,痛死我!"阿成本能地抽回脚,刚想开口大叫,她眼快手疾,小手一张,将他的嘴巴,捂的严严实实。
阿成有口难开,只得哑巴一般,挤着苦脸,‘’唔…唔…"地乱叫。
一个悠闲的周未,她在校园住宿楼前,高大的风景树树下的绳式摇网里,悠哉悠哉地嗑南瓜子。阿成则在不远处的‘’学农区"里,蹲着身子,仔细观察地瓜的生长姿势。
‘’欧巴桑,过来!"她大声吆喝阿成:‘’过来嘛,有话跟你说!"
‘’怎么啦,我的大小姐?"阿成嘀咕着:‘’又来哪出了,该不会是‘我手执钢鞭将你打’吧?他一边摇头直笑,一边走近前去。
‘’明天周未,你没上班吧?"
‘’嗯!"阿成口里哈着:‘’怎么啦,大小姐?"
‘’唔…"她眼珠一转,黠笑着看阿成,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她就是不说话。
‘’你要不说,我过去了?"阿成作势要走。
‘’等等,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忘记了,让人家想下嘛!"她撅着嘴,故作思考。
阿成两手抱胸,晲着眼瞧她。
‘’唔…明天,你陪我上三亚,去天涯海角转转,怎么样?"她刚说完这句,不待他表态,又接着说上了:
‘’嗯,就这样确定了,好期待,ok!"
‘’明天?"阿成想了想:‘’不是说好的,要吃我朋友小孩的满月酒么?"
‘’不去了,你跟他说要加班,不就得了?"
她继续悠哉悠哉,‘’咔咔咔"地嗑着她的南瓜子,头也不舍得再抬一下,看看愣在身边的阿成。
‘’那么,明天,又要当牛做马了!"阿成只得挠挠头,一声苦笑。
未完待续
2019.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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