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虔诚地去犯罪

“这是我的意思，你们不用多问。服从命令才是军人的天职。”

那时天下还未一统，将军和敌人围绕着一座兵家重镇不断拉锯，第二次作战的时候，明明并非是战机，将军却命令他们死守不退。

部下们不能理解，他们不相信将军看不出战局态势。他们询问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

将军冷着脸，一遍又一遍重复：“这是我的意思，你们不用多问。”

那时他身体也不好，常发低烧，指挥作战整日整夜地不得安眠。打了败仗，士兵们冷嘲热讽不说，还有地方上的文官见识短浅，以为无论如何都赢定了，只知道捞眼前好处去拉帮结派。

老部下们看着也心疼，有个脾气比较冲的就直说了：“将军，这样打不成的呀，真的是你的意思吗？”

他们以为可能又是那地方上的主官拖后腿，自家温吞吞好欺负的将军为了避免再多争吵，才包容下去。

“是我的意思。”将军又重复道，他坐在椅子上，脸色灰白。

很多年以后，一次偶然的事件中，将军那位脾气冲的部下当着皇帝的面谈起这件事，语气里不外乎是埋怨将军盯着错的决定死不改口。

皇帝却放声大笑起来，他说，那是我的意思，你们将军只不过是照做罢了。

说着皇帝派人翻检出他当年和将军的书信来往，将军在信中近乎是辱骂的批评着这一决定的愚蠢，“请您清醒地考虑问题。”

那位脾气过冲的部下脱口而出：“您的意思……那也是错的。”

皇帝没有当场发作，几年之后，此人因故下狱。

——

老兵们一直都记得皇帝正式登基那天，战争还在进行，他们的将军站在雨搭上——年轻的史官惊讶地问：“雨搭？”白发苍苍的老兵点头：“的确就是那种屋檐上避雨的雨搭。”——脸色灰白，神情淡漠，将军以他一贯毫无起伏的声音喊话。

“将士们，让我们用胜仗，一场大胜仗来祝贺新生的王朝！”

“尤其那件事情发生后，我一想起他，第一反应竟不是他以前带我们打胜仗的样子，脑子里经常性地回想起他当时灰白的脸色。”

老兵颤颤巍巍的手筛着茶叶，重复道，“特别灰白，他那时候脸色差得要命。”

最后下了如判决似的定论。

“像是某种预示。”

——

“这是我的意思，你们不用多问。服从命令才是军人的天职。”

立国多年，将军却没有因为战争的结束而无事可做。他手握大权，操弄风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人们都说，他屡进谗言，蒙骗皇帝陛下，杀害了无数开国功臣。

南征北战的军队，终于被他弄成了行刑的刽子手，为世人所不耻。

旧部们向他询问，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

将军依然像过去那样冷着脸，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是我的意思，你们不用多问。”

后来有一位目不识丁的部下，对史官回忆道，将军说这话的时候，整张脸上好像都写满了“莫谈国事”。

——

将军因谋反之罪被诛。

皇帝烧尽了几乎所有他们之间的往来书信。

多年后，他被说成是“恶有恶报”的代表之一，遗臭万年。

求仁者终得其仁。

诗云：寒林落叶岁云秋。

2017.09.13

*均为实锤吧，各由心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