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文/醉梦行
一
这辈子我唯一的一次相亲，见面的地点是在利州大酒店一楼的咖啡厅。
在这以前，我和梦瑶经常来这儿喝茶。这家的伯爵红茶是全市最好的，馥郁香浓，方糖和牛奶都是进口货。
敏敏看到服务生送上来的一整套茶具有些愕然，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亦步亦趋地学着我的样子，居然做的一丝不差。一抹笑意悄悄浮上了我的嘴角。
那个时候我生意惨败，梦瑶又悄然而去，我太需要这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了。若不是这个原因，我本来是不会同意跟敏敏见第二次面的。
第二天是个百无聊赖的日子，我一觉睡醒，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偶然在镜子里看到一张苍白的面孔，一双无神的眼睛，脑子中忽然就冒出“行尸走肉”这个词来。
我打了个寒颤，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急不可耐地拨通了敏敏的电话。
就这样，真真假假的，我和敏敏竟然交往起来了。隔上几天，我们会在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更多的还是去夜场泡吧或是去歌城K歌。
二
事情的转变是从情人节那天的凌晨两点开始的。
交往了那么久，我只吻过她。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第一次，我把她带回了我的住处。这是在酒吧里疯狂了大半夜，再加上喝了一晚上勾兑了雪碧的干白之后的恶果。
她有哪一点让我动心了？笑话！
可在那个时候，5个月没有接过一单生意，梦瑶又不辞而别，我就是想抓住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搂住一个不太讨厌的女孩，使自己心里踏实些，不那么觉得空虚和恐慌。
我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钥匙，另一只手握住敏敏有些冰冷颤抖的小手——就是你了，灯一关，你就是女神。
第二天我带她去逛街，一直往精品屋、珠宝店里钻，让她给自己挑选衣服和首饰。下意识里，我想给她点补偿。
可是走遍了整条街，却一无所获。我微微有些急躁：“没有喜欢的吗？”
敏敏沉默半晌，才勉强对我笑着说：“这算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汗颜，她竟然读出了我心底的想法。
我们在街头徘徊良久，敏敏的脚步忽然一顿，停在了一家花店门前。我几乎失笑出声，毫不犹豫地对花店的老板说：“3打红玫瑰，扎漂亮一点。”
捧着那一大束鲜花，敏敏的笑容霎时间盛开如玫瑰，在繁华的大街上，她扑过来就拥抱我。我有些尴尬，本来想推开她，却被她发自内心的喜悦所打动，我心一软，也不由自主地拥住了她。
三
我让敏敏搬过来一起住，她不肯，只拿了一把我住处的钥匙。屋子从此变得洁净温馨， 阳台上也种了花草。
在一个晚霞绚丽的黄昏，我站在阳台上，看敏敏拿着小喷壶浇花，目光专注而温柔，我怀疑我开始爱上了她。但无论如何，不管我怎样要求、抗议，敏敏每天都要在午夜前赶回家去。
有一天，我和敏敏路过一家我曾经装修的大酒店，23层的大厦，是我承接的第一个大项目。我指给她看，说那一阵子我几乎吃住都在工地上，这家酒店做完，我也在行业内站稳了脚跟。
敏敏仰面看看那栋大厦，又转回头来仰慕地望着我，我也就飘飘然然地继续吹嘘下去。
实际上，那天我情绪糟透了。有朋友打来电话，说是帮我找了个活：翻修一家影院的小放映厅。这种鸡毛蒜皮的活也找到了我头上，让我感觉分外的憋屈——难道我真的已经江河日下、穷途末路了？
那时候，不明真相的敏敏是唯一一个会用仰慕的眼光看我的女孩。
我走在敏敏身边，却有意落后了两步，一低头就看见她的脚，穿一双鞋跟已经踩歪的皮鞋。再看看我自己的脚，穿的皮鞋还是孟瑶送给我的——用我的钱，刷我的信用卡。
还记得我把这双鞋子穿上脚时，孟瑶兴高采烈地说：“巴利鞋耶！都市小说里的高富帅，很多都穿巴利皮鞋。”
孟瑶常把一些当红女作家的名字挂在嘴边。后来我在商场看到这双皮鞋的价格时，几乎没有昏了过去——好几千块哪，一双皮鞋！
再后来我就不太愿意穿这双太上皇似的皮鞋。孟瑶离开后我倒又穿起来了，不过不太上油保养，拿它当几十元一双的地摊鞋穿。现在这双皮鞋和我这个人一样，尘满面，鬓如霜。
四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孟瑶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天晚上回到家，小客厅里灯火通明，孟瑶依旧打扮得漂亮雅致，坐在她亲手挑选的米白色沙发上。
我板着脸不说话，深怕自己一开口，就泄露了卡在喉咙里的那丝哽咽。这个长发雪肤的美貌女子，是我第一个实心实意渴望娶她为妻的女人。
沉默许久，我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是怎么进来的？”孟瑶嫣然一笑，熟悉的香水味道蛇一般钻入我的鼻子，“你忘了我有钥匙？”
她婷婷袅袅地走过来，伸手环住我的脖子，柔软的手指游走在我的发间颈际，“我回来了，你这里还有我的位置吗？以前是我对不起你，这次.....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说什么？她回心转意了？她要和我结婚？我全身僵直，对孟瑶的热情没有任何反应。她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为什么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呢？
我想起她一夜之间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开手机，不挂QQ，没有任何消息；我想起她走进商场，疯狂搜罗自己中意的衣物，像是一张四处游动的信用卡；我想起她每次从广州过来，都不肯住在我这里，非要住三星级以上的酒店不可 ；我想起在过去几年里我花在她身上的无数金钱......
也许我并没有很明确地想这么多，但我就是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孟瑶见我这样子，从手袋里摸出几张纸来：“我在深圳认识了几个朋友，帮你揽了一个活，这是意向书。你先看一看，有意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号码没有变。”
孟瑶走后，我从茶几上捡起那几张所谓的意向书，第一页上印着“花都度假村”几个字。我一口气看完，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规模庞大的度假村，这确实是一个能让我东山再起的活儿。
五
我不再给敏敏打电话，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联络新朋旧友、跟人讨价还价上。一时间，我似乎又回复了生意全盛时期的满血状态 。
这段时间里，孟瑶一直在我身边，毕竟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里里外外帮了我不少忙。虽然私下里我们依然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我心里已经活泛起来：要娶一个贤内助的话，还是孟瑶比敏敏更合适啊。就像现在这样的时候，换做是敏敏，她又能帮我干些什么呢？
一天晚上，因为有重要应酬，我提前将手机调成了振动。觥筹交错间，我突然感到手机在裤兜里跳动，掏出来一看，是敏敏的来电。我想也没想，顺手就按了拒接，继续在酒桌上你来我往。
几秒钟后，手机在裤兜里再次跳动起来，我掏出来一看，还是敏敏。我烦不胜烦，再次按了拒接，并顺手回了一条短信过去：“在应酬，闲了联系。”随后就干脆关了机。
那晚回家时，孟瑶跟我在一起，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了敏敏。她抱着一个大盒子从台阶上站起来，然后就注意到了站在我身边的孟瑶。
我忽然无比厌烦，这种场面怎么让我给摊上了？我皱着眉头问敏敏：“你怎么来了？”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夜色里，眼神空洞而惶惑，像是一只淋湿了羽毛的鸟儿。
她仿佛没有听到我说话，只管盯着我问：“她是谁？”
没等我开口，孟瑶已经抢着说：“我是他的未婚妻。”
敏敏丝毫不理会她，继续盯着我问：“她真是你的未婚妻？”
我生平第一次言不由衷，一开口，竟说了一句最不应该说的话：“是的，她一直在广州，前几天刚回来。”
敏敏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到了后面的墙上，我几乎看到在她的胸口上，突然就裂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痛楚像鲜血一样正不断地往外涌。
敏敏走了，双手紧紧报着胸前的大盒子，脚步踉跄艰难。我看到她摇摇晃晃的背影，一步，一步，一步......像是秋天枯黄的树叶，飘下了楼梯，飘出我的视线以外。
六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后来那一步的；我也没有办法再去问敏敏，在那短短的几十米里，她都想了一些什么。
只是好几天以后，我的耳朵里还不停地重复着几辆小车紧急刹车时刺耳的尖响。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大楼，冲到街上去的。
我看见敏敏脸色惨白地躺在街道的中央，鲜血溅满了她的衣裙。极度的震惊让我丧失了任何反应能力，只听到耳边传来孟瑶一声接一声的尖叫。
在敏敏身边，散落着被压扁的盒子，里面的蛋糕全都糊在了路面上，一张卡片正好落在我的脚下。我下意识地捡起来，打开，昏黄的路灯下，我看见那卡片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字——“生日快乐”。
我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忘记了，孟瑶也忘记了，可是敏敏，却记住了。
我在那一刻出奇地清醒，我知道，什么都晚了，什么也都完了！
奇怪的是，那夜之后，孟瑶居然又消失了。半年后，我在报纸上看到她的名字，那是关于一宗工程款诈骗案的消息；在报纸很不起眼的地方，只有短短的几百个字，并没有配发照片......
毫无来由地，我忽然又想起了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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