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安德鲁

我的朋友安德鲁属猪，跟大部分外国友人都是在不地道的中餐馆里第一次得知自己的属相一样，安德鲁也不例外。安德鲁反复问我属猪在中国传统民俗文化中究竟有什 么样的意义，我说属猪的人都是待人诚恳，与人为善，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成全别人，陶冶自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外表朴实无华，内心见解独到，威武不能 屈，贫贱不能移，宁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安德鲁说，什么意思？我说，就是说属猪的都很厉害的意思。安德鲁点点头说，Fan，我觉得你说的很深奥，还是你们中国衍传几千年的智慧最靠谱，那些什么意大利塔罗牌吉普赛算命扑克土耳其咖啡占卜一点他妈科学根据都没有，对了，你是属什么的？我说，我也属猪。

安德鲁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讲一口美国中部山区口音的英文，说到他的家乡爱荷华州，人们会想起那里盛产的两样东西，玉米和摩门教徒，其实，这个州每年出栏 的生猪总量也稳居全美第一，被誉为美国猪的摇篮，还好这个美誉不像圣塔克拉拉叫硅谷或者底特律叫汽车城这样酷炫的名字而被人牢牢记住口口传颂。安德鲁生在 一个小山村，那里有他的父老乡亲，玉米面把他养大，胡子里长满故事。小山村常年被摩门教徒占据，安德鲁也在清规戒律的环境中成长，从小喂马劈柴，关心粮食 和蔬菜，识得各类果实和蘑菇，深谙发酵和酿造技术，跟传统美国大片里那种肌肉发达智勇双全风流倜傥气宇轩昂没事拯救个地球的美国人相比，安德鲁的外表实在 是毫无特点过于平淡，无论外在气场还是品味搭配一点也不好莱坞，更像是来自中国山东的好莱芜。白种男人的长相大致分两种，一种40多了长得还和18一样细皮嫩肉，另一种才18就满脸络腮胡子两天不刮就不知该叫叔叔还是叫大爷，很不幸安德鲁属于后者，外加一副圆框眼镜，风雨无阻的黑毛衣，雷打不动的牛仔裤，以至于我第一次见到安德鲁的时候，误以为是史蒂芬乔布斯又活过来了。

我和安德鲁是这个教研组里少有的外来人口，没事我们俩就喜欢操着二手的瑞典语瞎扯蛋，我们俩的瑞典语差不多糟糕，有时候发音的谬误让身边的瑞典人都听不明 白我们在说什么，但是我们俩的沟通却毫无障碍，让瑞典的同事觉得非常神奇。遵循物以类聚的原则，我们俩就应该是天生的朋友，吃饭坐在同桌，活动分到同组， 出差安排同屋，即使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家，彼此拥护着互相要把对方给灭了的社会制度。在认识我之前，安德鲁对中国历史的了解仅来源于有限的几部海外上映的电 影，比如末代皇帝，卧虎藏龙，功夫熊猫。我说这些电影完全没办法帮你对中国几千年的文化积淀有客观全面的认识。安德鲁问，那我该看哪些？我说，想了解古代 的中国你可以看步步惊心和后宫甄环传，想认识近代的中国你应该看建党伟业，建国大业。安德鲁说，那我想了解今天的中国，中国的今天，该看哪些电影？我说这 个容易，你看看小时代就行了，如果还没弄明白，还有小时代2和小时代3。安德鲁睁大眼睛说，Awesome!

安 德鲁少年时信奉的摩门教是挺神秘一组织，之前大街上经常会碰到衣着笔挺高大威猛成双结对形影不离手捧圣经逢人搭讪的年轻小帅哥，就是组织外派讲经布道的摩 门教徒，号称末世圣徒，教人回头，劝人向善，答疑解惑，普渡众生。安德鲁跟我说，小时候他也梦想成为一个能游走于世界的传道兄弟，云游八方，胸怀天下，幕 天席地，四海为家，随遇而安，心无羁绊，看谁不顺眼就拯救谁，何等崇高，何等伟大。可惜这个梦想最终没有实现，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安德鲁从外形上看不够水晶 少男天使心，在海选的第一轮就惨遭淘汰，伟大的理想终究抵不过看脸的世界。我不禁想起小时候看过一个动画片叫渔盆的故事，其实里面那个抢渔盆的洋和尚长得 还没安德鲁好看。

我 曾经问安德鲁，摩门教这么健康向上的组织怎么还让政府当邪教取缔了呢？安德鲁说，这帮孙子，在劝人向善的时候，还顺道宣扬一夫多妻制，说男人要想进天堂， 必须同时娶好几个老婆。我说是说男人要想早点进天堂，才需要同时娶好几个老婆吧，你们美帝真是奇葩，还是我们中国奉行的一夫一妻制靠谱。安德鲁说，我也觉 得还是你们中国好，简简单单，实实在在，只要买得起车和房，根本不用担心自己长得丑。我说，你怎么知道的。他说，这是他妈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好不好。

安德鲁自称自己的地理知识和数学技能远高于一般美国成年人的水平，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安德鲁知道巴勒斯坦和巴基斯坦的区别，并且可以在不用计算器的情况下口算两位数以内的加减法，最终安德鲁和数学相关的职业失之交臂，至今痛心疾首耿耿于怀， 直到我告诉他中国有一千多万可以手解偏微分方程的大学生至今还既无处就业，又找不到对象。安德鲁说，Fan，中国的竞争很激烈，不过我 觉得你是个好人，应该很受女孩子的欢迎，我说你不要这么说，在中国有钱又有脸的叫男神，有钱没脸的叫干爹，没钱有脸的叫蓝颜，没钱没脸的才叫好人。安德鲁 说，原来如此啊，我很好奇，那在中国什么样的女孩最受欢迎啊？我说，在中国受欢迎的妹妹需要梨花带雨体弱多娇，工作要稳定但不能太会赚钱，没事爱逛街但自 己拎不动包。安德鲁说，我早发现了，中国女人爱撒娇，中国男人爱拎包。我说，你们美国男人难道不给自己的女人拎包？安德鲁说，之前没有这习惯，现在也司空 见惯了，如果说是全球一体化，那这事准和中国有关。

安德鲁问我，Fan， 美国的报纸电视都说中国人没有信仰，是真的吗？我说，这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故意对我们伟大祖国的中伤污蔑。我们的宪法规定，每个中国公民都有自由选 择信仰的权利，我们中国的读书人信孔夫子，干木匠的信鲁班，混道上的信关二爷，出海打鱼的信妈祖，做生意的信财神爷，想犯桃花的信泰山老奶奶，想要孩子的 信观音菩萨，想升官发财的拜玉皇大帝灶王爷如来佛祖基督耶稣圣母玛丽亚。安德鲁说，一个人能同时信那么多个神？我说，当然可以，我们崇尚的就是，进什么 庙，拜什么神，见庙就拜，见神就跪，准不会错，需要的时候我们什么都能信，不需要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信，见人说鬼话，见鬼说神话，就是不说人话，八面玲 珑，笑看花开花落，巧舌如簧，任看云卷云舒。安德鲁说，听起来好复杂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我说这个已经随着血液和体液延续到了我们的遗传基因里了，我们中国 人一生下来就会，不需要学。安德鲁说，了不起，中国人真是Genius!

有人说，四个男人在一起会聊足球，三个男人在一起喜欢聊政治，两个男人在一起就只能聊女人，可惜这个理论在我和安德鲁身上没有应验，因为无论几个男人坐在一起聊天， 安 德鲁似乎只愿意聊政治，比如我和他说足球比赛他说这其实是两个对立团队场内实力和场外因素的相互博弈，我跟他谈男女关系他说其实是这阴阳两性主权意识之间 的依存和制衡，跟我们美国民主党共和党在战斗中共同成长的原理一样，我说你们美国人就是吃饱了撑的，啥事都他妈能上升为政治阴谋论，真可怕，看看我们中 国，多开明多稳定，提前好多年就知道是谁要领导我们走进新时代了，根本不用担心选不出来。安德鲁说，你们这是什么政治制度？我说我们实行的是人民代表大会 和政治协商制度，人民在当家作主的过程中，不求少数服从多数，但求下级服从上级，不求百花齐放，但求个人服从集体，我们要的是集中之后的民主，和你们美国强调个人主义的民主不是一回事。安 德鲁说我告诉你，美国就没有民主，美国的民主选举其实都是骗人的。我说为什么？他说凭什么他们定好两个人然后再让我们从中选一个，凭什么你说他俩就他俩 啊，我还想选我大姨父呢，我说不一定，估计你大姨父只有你和你大姨妈两票。安德鲁说，凭什么这两个人拿着纳税人的钱能满世界做广告拉选票，把自己吹得天花 乱坠，把对手损得一文不值，磨磨唧唧打一年嘴仗，挑唆着全国人民不团结。我说其实每一届美国总统的就职演讲还是挺精彩的。安德鲁说你不要上当，那些都演讲 稿都是他那些秘书们写的，开会的时候照着念就行了，上面可能还标着此处停一停，下面可能有掌声。我说我去竟然是这样，骇人听闻，丧心病狂啊。

安 德鲁说，奥巴马上台之前专门跑到我们老家拉选票，信誓旦旦的承诺要促进出口，帮我们把不能吃的猪砸碎卖到中国，降低养猪成本，提高生猪价格，让我爸妈彻底 过上好日子，谁他妈会相信他那些鬼话，奥巴马就是个道貌黯然的骗子。我说你等等，谁说猪砸碎不能吃了，你一定没吃过九转大肠，英文名是nine time braised large intestine。 安德鲁说，怎么做的？我说，简单易学，把新鲜大肠切段放沸水里煮透，放在七成热的油锅里炸至深红色捞出，先上糖色用葱姜蒜花椒爆锅之后加生抽花雕糖醋盐鸡 精胡椒肉桂砂仁高汤小火收汁，把酱汁均匀的裹在大肠表面淋上鸡油香油红油撒上香菜末薄荷叶九层塔就好了，简单说就是一焯、二煮、三炸、四裹，另外我认识的 一个叫张亮的大厨说过，开始一定不要把大肠洗得太干净，不然就会失去那种原始野性的味道。安德鲁说，哇塞听上去好像很好吃，不过大肠不是装便便的地方，能 吃吗。我说，当然能吃了，那个味你吃一次就记住了，这只是其中一个菜，猪下货还能做溜肝尖，火爆腰花，卤煮火烧，凉拌肚丝，爆肚冯小肠陈。安德鲁说，听上去太神奇了，猪身上这些玩意还真能吃呢，我差点误会了奥巴马。

安德鲁说，Fan，我觉得还是你们中国好，人民那么有智慧，社会那么和谐稳定，我们美国不好。我说为什么？安德鲁说，在美国说是人人平等，其实是充满歧视，白人看不起有色的人，有钱人看不起穷人，虽然大家嘴上都不说，我跟你讲，同样一个白种人和一个黄种人坐飞机过安检，白人只检查1分钟，黄种人就要检查80秒， 什么叫做偏见，这就叫做偏见，一个有钱人贷个款半小时就办下来了，一个没钱的人就要等一个小时都批不下来，什么叫歧视，这就叫歧视，我说，简直太不公平 了。安德鲁说，现在在美国利欲熏心的无良商人也越来越多，为了个人利益以次充好，不惜欺骗他人，把快要过期的食品当成新的食品卖，有的甚至把普通牛肉当成 牛里脊肉卖，已经被电视曝光了，我说，简直是令人发指。还有美国工作待遇也越来越差，搞金融的把美国折腾的乌烟瘴气，医疗改革失败，环境问题一直也没有得 到改善，媒体也越来越不干正事，不去关注国计民生天天就知道八卦艳照或者负能量，社会不安定，啥事向钱看，哎，总之一句话，美国真的跟我小时候的不一样 了，我真的很失望。我说，你千万不要失望，这是一个低级社会向高级社会进步发展所必须要经历的阵痛，我们中国也何尝没有经历过这些，只不过我们的程度要比 你们轻一些，矛盾比你们小一些，解决的时间比你们快一些，我们初中的教科书上说了，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的制度要优越和先进，你看强大的苏联，一旦背离社会 主义搞修正主义，顿时失去了凝聚力，不用打从内部就分崩离析了，时至今日，你们美国人针对朝鲜，天天军演，就是不敢打，为什么，不就是害怕陷入社会主义人 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看看越南战争，就是前车之鉴。 安德鲁说，我算是整明白了，这是体制问题，敢情美国这是输在起跑线上了啊。

我说，我估计你有生之年也竞选不了美国总统，没必要操那些闲心，你只管放宽心，看好你的猪，酿好你的酒，看好你的媳妇，溜好你的狗，就如霍元甲里唱的：随风远飘，前面远望路遥遥。人生必须奋斗，烦恼怎会少？同苦与甘，谁管甘苦知多少？黑暗尽头是天晓阿是天晓。

（本文大部分是半夜完成，不能排除有噫语成分，感谢每位不辞辛苦看我胡说八道的朋友，祝福大家没成家的赶紧成家，待孕的妈妈们顺利生娃，有娃的娃们茁壮成长，长大的别忘了孝顺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