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猫

猫咪的寿命是不能用时间计算的,它漫长的如同千年,细想又恍如一瞬。

爪爪就是这样一只善良老成又最最调皮的母猫。它喜欢抱着小主人的脚板荡秋千,喜欢伸出左爪子打招呼。在它小得能钻进小姑娘的拖鞋里时的时候它经常这么做了,扑闪着亮晶晶的黑葡萄眼,跟家里任何一个穿拖鞋的人玩耍。说来那个夏天可真漫长,知了叽啦叽啦的不知羞耻地叫了一个夏天,母鸭呱啦呱啦地嚷个不停。连小孩子都不再疯跑,呼啦呼啦的吹电风扇。爪爪就安闲的睡在椅子下面,醒了抱着起主人的脚乱啃一番,玩累了继续睡。通常是爪爪睡了一大觉,睡得眼睛都闭不住了,时间才往前爬了一点点。这时的幸福是无边无际的,爪爪从来没有想过院子里会变安静,主人的宠爱会变淡。

直到有一天女主人的背受了重伤,事情才慢慢的变得糟起来。那天女主人从外面回来头发零零乱乱的,鼻涕眼泪糊满了脸蛋儿,脸颊乌青,嘴角流血,她哭诉着,咆哮着,怒吼着,苦不堪言。她掀起上衣,爪爪看到了背上乌紫乌紫的脚印,她低下头,爪爪看见了血淋淋的头皮。院子里渐渐充满怨气。可怜的爪爪此时再可爱也不能拂去女主人的一点伤痛,它垂头丧气的蹲到四只母鸭旁边,呆呆的歪起脑袋看向四只母鸭,四只母鸭侧起小小的头,用一侧的眼睛盯着它,鸭猫相视无言,爪爪知道,母鸭的脑袋还没有它的大,它们是不能懂得小猫的伤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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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爪爪成了十里八庄上最富有的猫,因为它独自拥有了一层院子——主人一家四口搬走了。爪爪也想过走,也确实走了一阵子,跟着主人在马路边租来的破房子里喝点车尾气,吃点剩馍,没能找回以前的幸福感觉,爪爪就毅然决然地的走了。它是一只有骨气的猫,深恋着出生地,绝不肯在马路边苟且。回到四只母鸭旁边,才发现它们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爪爪本来跟它们没有什么感情,何况也没有本事给它们带回一点吃的,就迈着傲人的步伐上了屋脊。在屋脊上它遇见一只和它长着同样毛色同样花纹的公猫,爪爪安然伏在屋脊上,欣赏着那光鲜亮丽的毛皮。待他走近了,爪爪才站起身来,伸出左爪子,爪爪看向自己的左爪子,眼睛的余光不经意扫到了院子里——一个穿绿衣的女孩!

爪爪顾不及礼仪,一路跳着,“咪啊,咪啊”得沿墙头下来,从前的幸福回来了!小主人回来了!身后跟着女主人,女主人身后闪进来小男主人!爪爪轻巧得跳下墙头,四只雪白小爪交替向前,瞬间就到了小女主人的脚边,还是那个蝴蝶结粉色拖鞋呀,还是那嫩白的小脚丫啊,还是那细细的脚脖。爪爪动情地蹭着,欢颂着,娇嗔着,看得房顶上爪爪样的野猫莫名其妙。女主人倒了一盆食给傻里傻气的母鸭,小男主人跳进菜园里去摘菜。爪爪幸福得不知怎样表达才好,就想起了男主人的大脚丫。可是,男主人呢?爪爪一路跳到马路边的破出租房里找男主人,男主人稳如泰山的坐着,对爪爪的到来很是奇怪,爪爪兴奋的“咪啊”着,男主人却丝毫没有跟它走的意思。再叫再叫,女主人、小男主人、小女主人就来到出租房里了。爪爪终于明白了,它悄无声息的走到院子门口,院子的门已经锁了——谁都没有回来,他们来喂喂鸭子,摘摘菜罢了。

爪爪翻了墙头进去,无知的母鸭吃饱了正睡着,爪爪抬头看看房顶,酷似爪爪的野公猫已经走了。爪爪突然很失望,它再望望屋顶——还是走了。爪爪爬上屋顶——公猫还是走了。爪爪挨过了漫长的白日,熬过漫长的黑夜,再挨了一个早上才等来了野公猫。公猫对她耳边说着情话,跟她一起躺在屋顶上,一起晒了晒同样雪白的肚皮,又一起交替着雪白的爪子下到院子里。爪爪完全被他迷惑了,感觉不到了失去家庭的痛苦。也不知这般幸福了多久,公猫忽然失踪了!失踪是猫界常有的事,猫本来及时高傲自由的动物。爪爪惊奇了一下,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继续过平淡的生活吧,爪爪这样想,继续孤芳自赏,继续顾影自怜。

主人依旧每天送来食物,依旧会给爪爪爱抚,爪爪欢快的日子却少了。爪爪在主人的关照下生了四只小猫,不用说是那只公猫的后代,它们都长着同样花纹的毛皮。爪爪虽然深爱着它们,却无心打理它们,机械的喂奶,舔舐,尽着一位母亲该尽的职责。爪爪不知自己能活多久,这般无趣的日子,活久了倒也没意思,爪爪想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死,不是得病,也不是车祸……可这个伟大的打算要到子女成年之后,在时机成熟之时。

爪爪常常为这个伟大的打算兴奋不已,它在黑夜里瞪大了猫眼,在儿女的身旁激动的扭动,它跳出暖窝,蹦上房顶,在圆月之下昂起高贵的头颅。它的生命里再一次注满了活力。它健康,它年轻,它美丽得勾魂摄魄。它想起过威严的铁门顶上的刺,想起过绕大树盘旋而上的藤,想起过深深的地沟里的土。这都是它周围的事物,是它所见之物的极限。可它想起最多的,是它只看过一眼的女主人背上的淤血!那一个个脚印跺在它的心上,入木三分,心痛如绞。心在滴血,这滴下的一滴滴血使她沸腾。它取出脑海中的底片,将那乌紫的脚印一次次放大再缩小,缩小再放大,旋转着丢回。那是毁了它幸福的一顿毒打,那是伤了它女主人的身体和内心的一次羞辱。所有的悲伤生于此,所有的痛苦源于此。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仇恨,入骨深。爪爪终于明白了:它要扶持正义,它要给世人警醒。是谁毁了这个家庭?是谁伤了那位母亲?是谁连一只小猫最卑微的幸福都要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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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爪毅然决然地走了,它去寻找了,哪怕天涯海角也在所不辞,哪怕尸首分离也无所畏惧。它奔过一条条马路,翻过一堵堵砖墙,跳过一道道沟渠……谁也不知道它要去哪里找,谁也不知道它奈何毁了它幸福的罪魁祸首。“只愿猫的灵性能保护她”见到它的人都喃喃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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