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立特成功空袭日本的背后，有一群默默奉献的坚韧不拔的中国人民
辉煌胜利背后的普通民众
对于常年多雾的山城重庆来说，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就和黄金一样宝贵，1939年5月3日，正是这样的一个“好日子”，但那一天对于生活在重庆的普通百姓来说，却是灾难，因为没有雾气的保护，日军轰炸机就有了良好的轰炸视野。
▲二战中日军轰炸机的地面加油及启动工作
正午刚过，重庆空袭警报响起，三个红灯笼被高高挂起，这表示日本人的飞机已经飞到了市区上空。三十余架日本轰炸机在轰炸完高高立着烟囱的工厂之后，随即就开始朝着手无寸铁的平民投弹。
▲抗日战争中被轰炸的重庆
本段视频拍摄于1940年8月
美国记者白修德当时正在重庆，他在回忆录中这样描述当时的重庆：“登上老城边缘最高处，我一览无遗地看到了位于下方的老城。城内，电力输送线路已被炸毁，未能幸存的还有连接主街的供水管道系统。老城内没有灯光，但火光遍地，因为无水灭火，火焰正在重庆这座古老城市的大街小巷中蔓延。
▲左：白修德（Theodore Harold White）
右：白修德的著作《中国的惊雷》
你可以听到竹料被烈火吞噬后，竹节砰砰炸裂的声音，此刻，城内到处是女人的恸哭声，男人的喊叫声，婴儿的啼哭声。有的人席地而坐，身子前后摇晃个不停，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什么。后巷传来尖叫声，我好几次见到火人从坡上冲下，直直地扑到主街上，满地打滚，想以此熄灭身上的火焰。”
▲被日军轰炸后的重庆城区
此时对重庆等中国城市投下炸弹的日本人，仍旧坚信一个天真的幻想“他们可以炸别人，而别人不会炸他们。”
▲躲避日军轰炸的中国百姓，工业国
在殴打农业国时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对于日本本土的空袭，中国在1938年5月19日便进行过一次，只不过出于客观条件和当时领导人决策的原因，当时执行任务的从武汉出发经宁波中转加油之后，前往长崎的2架B-10“马丁”轰炸机上只有传单，没有炸弹。
▲起飞远征日本的马丁轰炸机
没有武力确保的友好只能被人当作是懦弱，中国空军的这次远征实际上造成的影响极其有限，事实证明，能有力说服日本军国主义者的，只有真正的会爆炸的炸弹。
▲杜立特机队的飞行路线，有1个机组飞去了苏联降落
让陆军轰炸机从海军航母上起飞，再去盟国降落
这次飞行任务充满了“美式冒险特色”
第一次在日本军国主义者头上扔下真炸弹的是1942年4月18日从“大黄蜂”号航母上起飞的杜立特机队，16架B-25轰炸机对日本本土发动了近现代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空中轰炸。
▲特技飞行员出身的杜立特中校正在往炸弹上栓勋章
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把勋章还给日本
（这些勋章是日本人之前授予美国军人的）
杜立特完成任务返回之后，被跳级晋升为准将
中国人民，为美军的这次军事行动，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一、扩建机场
B-25是陆基飞机，不能飞回航母上降落，只能飞往最近的同盟国中国（15架飞往中国，1架飞往苏联，飞往苏联的B25机组人员后经伊朗中转返回美国），而降落地点选择在了浙江省的衢州。
▲衢州的地理位置
衢州机场的建设始于1932年1月，初步占地172余亩，该机场初步建成后，又经过了一些小规模的扩建，但由于抗战初期中国空军主要使用杭州笕桥机场作战，因此该机场总体规模较小。
▲笕桥机场旧影
1941年4月15日美国总统罗斯福签发命令，允许美国陆海军的飞行员退出现役加入“中华民国空军美籍志愿大队”（American Volunteer Group）即“飞虎队”前往中国参战。
▲陈纳德将军，他在中美两国都获得了将官军衔
“飞虎队”的创始人陈纳德将军向当时的中国政府提出了一项扩大空中部队，扩建机场的方案，在这个计划当中，衢州机场也在扩建之列，再后来日美开战，太平洋战争爆发，为了可以容纳已经参战的美军重型飞机，衢州机场的扩建计划也经历了逐渐加码的过程。
▲B17轰炸机，衢州机场最终的扩建目标
就是可以容纳并运作这种4发大型轰炸机
为了扩建衢州机场，中国人民付出了极大的辛苦，除了浙江金华、衢州与丽水地区的人民以外，江西省的部分民工也一度被征召，这些民工被征召之后，由各县的县长亲自作他们的大队长率领他们前往衢州做工。为了修建衢州机场，中国民众动员总数在50万人以上。
▲抗战时期中国民众修建机场的照片
修建机场，除了水泥、钢筋、土石等建筑材料之外，还需要大量的竹木做建材，为了筹集竹木，衢州附近各地都尽了自己的力量。
浙江江山在1941年12月22日收到了电文，要求该地在十二月底前征办完毕修筑机场所需的木料。江山是会下雪的，因此在当年冬季，中国的劳工们要在雪中完成木材的砍伐、拖曳等工作，最终仅江山一地，就募得圆木、毛竹76903根。
▲杜立特空袭中的一位重要但是很少为中国读者
所知的人物，美国海军上尉亨利·米勒
（Lieutenant Henry L. Miller）
就是他解决的B25从甲板起飞的技术问题
侦察到中国军民在抢修机场的日本侵略军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在发现中国人在修机场之后，日军便时常派遣飞机轰炸工地，为了躲避日军在白天进行的空袭，中国劳工有时只能选择在夜里进行工作，即使天寒地冻、条件艰苦，依然风雨无阻。
▲训练期间的杜立特飞行队队员，每架B25上有
5名机组人员，整个行动共投入了80名空勤人员
为了扩建衢州机场，中国军民用光了周围的人力物力，最终衢州机场的跑道被加长至1600米，宽度拓宽至60米，跑道底下还铺垫了石块以承受大型轰炸机起降时的冲击，扩建后的衢州机场可以供50架B-25飞机起降。
二、意外
虽然中国军民费尽心力扩建了机场，但十分可惜的是，由于两方面的原因，衢州机场最终没能在杜立特空袭中发挥应有的作用，一方面是在行动之前，由于美国方面担心泄密问题而没有提前通知当时的中国政府（考虑到当时中国政府的保密能力，这个顾虑是合理的）。
▲1942年3月31日- 4月1日，大黄蜂号航母
将所有参战的B25轰炸机装载完毕
随后“大黄蜂”和“企业”一起组成TF16特遣队出击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运载杜立特机队的美国海军第16特遣队（TF16）在航渡途中被日本哨戒船提前发现，不得已提早放飞了轰炸机机队，两相作用之下，当完成轰炸任务的杜立特机队飞到中国上空时，衢州机场没能及时为其提供导航（由于没有提前得到通知，机场方面害怕飞来的飞机是日军），因此15架来华B25没有一架降落在机场里，全部采用迫降的方式着陆。
▲杜立特和自己在迫降中损毁的B25座机合影
杜立特曾一度担心自己会因为损失了全部16架
轰炸机而被送上军事法庭，但美国军方觉得和他的
胜利相比，区区16架轰炸机“毛都不算”
在中国电视剧《地下交通站》的第23、24集里，“大山”扮演的美国飞行员跳伞降落到了鼎香楼，在鼎香楼里，“大山”通过他飞行服上的“血幅”和一番手脚比划，得到了水根他们的帮助，在真实的历史当中，杜立特机队的飞行员们也有类似的经历。
▲《地下交通站》里的剧情
杜立特机队中的六号机，在三门湾附近的海面上迫降，在迫降过程中自卫机枪操作员菲茨莫里斯（Donald E. Fitzmaurice）和投弹手威廉·j·迪特（William J. Dieter）不幸身亡，最终只有三人成功游到了沙滩上。
▲真实历史上的“血幅”，上面写着
“来华助战洋人（美国），军民一体救护”
这三名美军飞行员最终被附近的渔民叶阿桂发现救起，并藏匿起来，稍后叶阿桂将这三名飞行员交给了当地的乡长杨世淼，杨世淼随后决定派遣当地乡民将这些飞行员转移到安全地带。
但不幸的是由于该地已经沦陷，当地中国乡长派出壮丁护送飞行员前往后方的消息被伪军侦知，随后当地伪军将消息报告给了日本人，得到消息的日伪军最终将十名护送美军飞行员的中国平民和三名美国飞行员全部抓获。
▲杜立特飞行队中的6号机组
从左向右：领航员、机长、炮手、副驾驶、投弹手
三名飞行员被日军抓获后，机长迪恩霍曼中尉（Lt. Dean E. Hallmark）遭枪决，副驾驶罗伯特梅德中尉（Lt. Robert J. Meder）死于牢狱中的折磨，只有领航员尼尔森中尉（Lt. Chase J. Nielsen）活到了战后。
而护送他们上路的十名中国壮丁则全部被日军射杀，根据浙江省相关档案记载“密弹之下，无一幸免，断头折臂，横尸向道，伤心惨目，不忍卒睹。”一份名为《日军枪杀护送美籍驾驶员壮丁名册》的文件记录了这十名壮丁的姓名，他们是：“刘成本、李志高、王必昌、周方根、姚万年、李维良、郁阿寿、龚月庭、叶天生、赵福根。”这十名壮丁均是当地的普通劳动者，家境一栏填的均是“家贫”、“无恒产”。
▲截图来自：浙江档案
四号机成员在遂昌附近跳伞，副机长曼奇（对照美方档案，这个“副机长”可能是领航员“H.C. McCool”中尉）是个两米高的大汉，他跳伞时带了一把步枪、四支手枪、一把猎刀、一把匕首、一把斧头以及弹药、巧克力等物。
▲杜立特飞行队中的4号机组
虽然带了不少物资，但降落时四把枪被摔坏了，巧克力也丢了不少，当地村民对这个带枪的“怪人”颇为忌惮，在发现他后，不少人带着鸟枪、砍刀将飞行员围住，幸亏当地保长、甲长及时赶到，才避免了双方发生冲突。
▲落地后的美国飞行员同当地中国人合影
图片来自：www.eyewitnesstohistory.com
曼奇最后在日本膏药旗前做鬼脸，才叫村民们相信他是好人，只不过之后曼奇对村民仍旧怀有戒心，喝村民给的饮品时要别人先喝了无事才下口，后来混熟了，也把自己的巧克力分给村民吃，吃过这巧克力的村民表示“有药味”。
▲由杜立特中校本人亲自担任机长的1号机机组
至于杜立特本人，他跳伞降落在临安的一处稻田里，原本找到了一户人家，却因语言不通，把家主人吓着了，只得露宿一夜。他在第二天幸运的遇上了当地懂英语的小学教师朱学三，在他的帮助下，杜立特机组很快被护送到了安全区。
▲杜立特机组和当地中国人的合影
三、流血牺牲
战争总会伴随着流血，除了上述死伤惨重的6号机组和被日军杀死的10名中国平民以外，杜立特奇袭还伴随有很多牺牲，除了6号机组以外，第16号机组的命运也十分悲惨，第16号机组的5名空勤人员落地后被日军全部抓获。
▲杜立特飞行队中的16号机组
16号机组被俘的5名成员和6号机组被俘的3名成员一起被日军拘押并遭受了严刑拷打，在经过日军所谓的“审判”后，16号机组的机长法罗中尉（Lt. W.G. Farrow）和炮手斯巴茨中士（Sgt. H.A. Spatz）与前文提到的6号机组的机长迪恩霍曼中尉一起被判处死刑，三人在1942年10月15日遭枪决。
▲日军处决美军飞行员后
美国人印刷的复仇宣传海报
1943年，日军处决美国飞行员的消息经中立国瑞士传回美国，得知此事的美国人民瞬间愤怒了，日军处决飞行员的暴行不但没能使美国人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们和日军打到底，将日本打到无条件投降的决心。
在前线作战的美军官兵决心以实际行动为战友复仇，而在后方的美国民众则通过购买战争债券和努力生产的方式来支援前线。
▲号召美国工人努力工作，来为飞行员报仇的海报
两个机组剩余的5名成员被判处“无期徒刑”，随后5人中又有1人死于监狱里的恶劣待遇（前文提到的6号机副驾驶罗伯特梅德中尉），最终只有4人看到了同盟国的胜利。
▲杜立特奇袭，极大的振奋了美国人民的士气
行动成功后，媒体纷纷以头版报道
东京被炸，同盟国士气大振，这让日军很生气，随后，日本军部制定了大规模的报复计划，日本陆军在1942年5月14日夜，正式发动了“浙赣会战”，日军参战各部以中国沿海地区机场为目标，展开行动，并在沿途烧杀抢掠。在日军的进攻目标当中，衢州是重中之重（在地面进攻开始之前，日军航空队就反复对衢州进行了猛烈轰炸）。
▲左：日军浙赣会战的总指挥畑俊六大将
右：浙赣会战中被中国军队地雷炸死的
日本陆军第十五师团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
5月28日，日军占领金华，6月6日，日军占领衢州机场，6月7日，衢州城被攻破。在日军占领机场之前，中国军民为防止日军利用机场对其进行了小规模破坏，但遗憾的是由于战局恶化太快，人工破坏效率较低等原因，衢州机场在被日军占领后又很快为日军修复所用。
▲日军看押下的衢州百姓，图片来自美方档案
短暂利用机场后，日军在撤离前又对衢州机场进行了彻底的破坏，占领此处的日军第116师团除了动用工兵破坏以外，还强迫附近的中国平民及被俘国军官兵参加破坏，日军在机场上挖出了横竖计122条大沟，并引水灌之，这些措施使得衢州机场直到抗日战争胜利也没能被修复。除了对机场及其附属设施进行破坏以外，日军还将周围中国老百姓的房屋也一并扫平了，在整个浙赣会战当中，中国军民死亡合计在25万以上。
▲今年上映的美国电影《决战中途岛》中的剧照
杜立特中校和营救他的中国人在一起
电影中这些中国人后来遭到了日军的迫害
四、尾声
杜立特机队空袭东京之后，除6号、16号机组落入日军占领区，8号机组飞入苏联境内外，其余的13个机组共64名空勤人员（3号机组的机枪手法克托尔下士“Cpl. L.D. Faktor”在跳伞后意外身亡）都得到了当地中国百姓的救治和优待，并最终去往了安全地区。
▲1942年4月20日，杜立特到达安全区后发的电报
注释：当时电报文中的“美国空军”实际指的
是当时的美国陆军航空队
尽管在杜立特空袭之后的战争岁月里，日军对敢于帮助遇险美国飞行员的中国军民都采取了十分残酷的报复手段，但这些手段并没有吓倒中国人，即使是在敌占区，中国军民也会想方设法不惜代价的营救美军飞行员并将他们送回大后方。抗日战争中仅八路军与新四军从敌后抢救出来的美军飞行员就有至少120人。
▲张爱萍将军和被新四军营救的5名美国飞行员合影
这些美国飞行员是美军第14航空队的B29机组成员
杜立特中校返回美国后，除了被晋升为准将之外，还接受了美国总统罗斯福的授勋，他得到了一枚荣誉勋章。
▲杜立特接受罗斯福总统授勋
站在他身后的是马歇尔将军
作为一个传奇英雄，杜立特的故事在之后的美国战争电影当中被反复提及，1993年9月27日，这位传奇老兵与世长辞，享年96岁。
▲直到现在，美国人民依旧会在杜立特空袭
纪念日时进行B25轰炸机的飞行活动来表达敬意
2019年4月9日，最后一名杜立特机队的飞行员理查德·科尔（Richard Cole，杜立特空袭时担任1号机组的副驾驶）在美国德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市逝世，享年103岁。至此，参加过“杜立特空袭”的80名空勤人员都已不在世上。
▲杜立特空袭作为一场传奇的军事行动
将永远铭刻在人类战争史上
鲁迅说过，“有一回拿破仑过阿尔卑斯山，说，‘我比阿尔卑斯山还要高！’这何等英伟，然而不要忘记他后面跟着许多兵；倘没有兵，那只有被山那面的敌人捉住或者赶回，他的举动，言语，都离了英雄的界线，要归入疯子一类了。”
▲1990年，美国考察团赠给中国营救人员的“多谢牌”
上面有44名被救飞行员的签名
杜立特何等英伟，但也请不要忘记为他们做出过贡献的中国人民。
▲想了解有关杜立特空袭日本的更多细节
小伙伴们可以看看这本《衢州与杜立特突袭行动》
本书也是这篇文章的部分参考资料
参考资料：
《中国档案报》《营救杜立特机队》
浙江档案
国史馆
《衢州与杜立特突袭行动》
The Doolittle Raiders | Lone Star Flight Museum
Doolittle Raid www.history.navy.m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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