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复旦大学 生命科学院实验室
苏嘉走进实验室大楼，用教授老爸的卡刷开遗传实验室的门，进去后解下背包，从包里抽出一份检查报告，放在桌上。
这不科学，肯定哪里出错了。
他皱眉翻着潘遥的基因检测报告：食道癌胃癌风险较强，其它癌症风险一般，未检测到其它基因缺失和基因突变。
未检测到其它基因缺失和基因突变，这怎么可能？以潘遥接受那种红光照射却不受影响的体质，苏嘉原以为他的基因序列至少有10%和其它人不同。
可是，正规的检测机构得出的结论，是潘遥的基因根本没什么特殊之处。和普通人一样，他与其它人的基因序列只有0.4%的差异。
苏嘉把那两三张纸来来回回翻了个遍，摇摇头放在一边。又从包里取出他保留的一份血液和口腔内壁细胞样本，放在桌上。
戴上白色医用手套，他用吸管取了一滴血液样本，涂在载玻片上，放进电子显微镜，然后在显示屏前坐下来，仔细观察着电脑屏幕。
十几个细胞的形状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苏嘉锁定其中一个，操作显微镜将它放大。等到细胞里的细胞核、线粒体、高尔基体、核糖体都清晰可见，他再放大它的细胞核，仔细观察结构。
形成染色体的染色质，填充在细胞核中，而染色体，就是由DNA分子组成的。苏嘉仔细察看屏幕上的细胞核，它的大小、结构和染色质从外表来看，的确就是一般的人体细胞核。
染色体的成份检测报告就在旁边，结果表明潘遥的基因和其它人并没什么不同。
难道他体质特殊的原因并不在DNA？
苏嘉把放大的画面再缩回，屏幕上的细胞核又退成整个的细胞。他再稍稍放大一点，逐个观察着细胞的所有构成：线粒体、高尔基体、中心粒、内质网……等等！这是什么？
苏嘉突然注意到：一个线粒体旁边，竟然游动着一个小圈圈！他可以肯定，人体细胞里，绝对没有这种形状的东西。
怀疑是细胞开始分裂，这是它释放出的染色体，苏嘉又看了看细胞核，发现它还是浑圆一体，并没有要分裂的迹象。
那一瞬间，苏嘉仿佛看到诺贝尔生物学奖在向自己招手，他激动得心脏咚咚直跳，握着鼠标的手都在发抖。
镇定，镇定！锁定这个小圈圈，放大再看，他发现这“小圈圈”并不小，实际上和细胞核差不多大。
而它的形状，就像甜甜圈一样。把放大功能拉到顶，也只能看到一圈圈细小的褶皱，像戒指上缠绕的棉线，密密麻麻地缠成一个圈。
如果说染色体是由DNA分子缠绕成的X形的话，那么这个圈圈，就是由某种大分子缠绕而成的O形。
怕这个细胞是个例，苏嘉把其它细胞都放大来看，结果无一例外地在所有细胞里都找到了这个“甜甜圈”。换成口腔内壁标本再看，也是一样，每个内壁细胞里都有一个小圈圈。
苏嘉连连点击鼠标，拍下几十张照片，存入他自己的文档。将文档打包上传到邮箱后，他删掉文档，删除一切操作记录，把剩余的样本另取了一份，打开血液细胞分析仪，在电脑上不停地操作，指示仪器分析他指定的圈圈的组成成分。
估计检测时间比基因检测时间要长得多，如果组成圈圈的分子链结构不符合人类基因结构的话，这些大分子就只能查出元素成分，它们的构成和功能都无法确认。
可是苏嘉依然很激动，用手机反复查看文档里的照片，他几乎可以确定：潘遥体质的异常，就是由这个“小圈圈”造成的。
如果这个小圈圈也是由基因组成的，那么潘遥就比普通人多了一套基因系统。在他体内，并存着两种完全不同的基因。一种是人类的，另一种，就是这个“小圈圈”。
这套与人类基因完全不同的基因，可能正处于休眠状态，没有让潘遥表现出显性特征（比如长出翅膀尾巴什么的），但它的确潜伏在他的每一个身体细胞里。苏嘉都想像不出，如果它被激活，会让潘遥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如果它不是基因组，单单作为细胞组织来说，这小圈圈竟然能够吸收并分解“红光”幅射出的诡异能量，那也是很不得了的功能。如果能够大规模培育，说不定就能造出抗“红光”的疫苗。
不管怎样，这“小圈圈”都太厉害了。
哎嘛，我这死党可了不得。苏嘉激动到顶点反而有些迟钝，过一会儿才想到，必须通知潘遥一声。
他立刻掏出手机按号码，呼出后还是“您拨的号码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不由得嘀咕：这人到底在哪儿啊？
……
做梦梦到地震，楼都倒了，还在接连不断地倒。潘遥吓得一睁眼醒过来，才发觉有人在推他。
抬头就对上云昭的脸，注意到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潘遥用还没睡醒的声音恍惚说：“嗯？怎么了？”
云昭低声问：“外面人呢？”
潘遥一惊：“你出去过了？”可千万别被人发现啊。
“没有，就看了下。”云昭盯着他：“那些人怎么不见了？”
潘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徐科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大哥，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先……”
他坐起来，把穿越前后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很小心地略过铁像丢失的细节。原本还以为这位兄弟不会信，可是云昭听完沉吟半天，却问：“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大约是1918年之前的，某个夏天？”潘遥怏怏地回答：“你要说这是幻觉也行，问题是我们现在困在这儿了，要怎么回去——你别指望我，我什么都不会的。”
“我去看看，”云昭说着，一把擦掉头上的汗，又皱着眉尖揉揉胸口，显得十分烦躁。
“胸闷、心慌、呼吸急促、浑身发燥，是不是？”潘遥了然地拍拍他：“这是麻醉药的伴随反应，我在我姐那儿看多了。你还是等症状消失了，再出去也不迟。要不然被人撞见，要赶我们走，你功夫使不上来也没用啊～ 还是我先出去探探情况，你歇会儿吧！”
不等他回答，潘遥就三脚两步钻出洞外，摸摸小心脏，庆幸云昭没想起来问铁像的事。
话说回来，既然他已经醒了，那丢铁像的事也不可能瞒太久，潘遥下定决心这次非找到铁像不可，如果是那个新娘子带来的，就去搜她的嫁妆。
他一到外面，突然觉得空气凉嗖嗖的，立刻打了两个大喷嚏，怎么降温了？
抬头一看，潘遥顿时愣住：只见池塘里的荷叶都干枯萎落，荷花一朵也不见，池边一棵丝缕千条的大柳树，叶子也黄了，变成一大蓬浅黄色，地面铺满一层落叶。
举目四顾，到处都是一片金黄褐红的秋日景象，只有环墙而栽的松柏，仍然郁郁青青。
对着这满园秋色，潘遥目瞪口呆。
好嘛，眼睛一闭一睁，就从夏天一步跨到秋天了。这是又穿越了？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身后云昭还是钻了出来，潘遥还来不及对他说什么，前面就有人一声喊：“喂！你干什么的？”
潘遥连忙后退一步堵住洞口，往后一脚把云昭踢回洞里，这才上前两步：“您早啊～”
前方一个身穿深灰对襟马褂、深蓝长裤，脚踩黑布鞋的五十多岁微胖大爷，带着两个穿短打的年轻男仆，正急忙忙地朝这边赶来。潘遥脸上挂着笑，心里直打鼓，冷静！冷静！找个什么理由好？
大爷才到他面前，两个男仆二话不说，跑到潘遥身后站着，大概是防他逃跑。
潘遥干笑两声，对大爷不自然地抱一抱拳：“您好您好，顾老爷身体还好？家里人都好伐？”
大爷上下一打量潘遥，看他白白净净打扮的又像个少爷，应该不是做贼的，还是满腹狐疑：“你谁家的崽子就敢溜进来？干什么的？有没有同伙？”
潘遥一听，怕他们进洞去搜，急中生智，一本正经地挺起胸：“您怎么乱赶人呢，我是来送信给太太……少奶奶的，娘家老爷有封信，派我专程送来的。”
谁知这胖大爷（大概是保安科科长，潘遥想）根本不信他的话：“胡说！沈老爷派人来，不会先挂个电话说一声？”
哎哟厉害了，这年头还有电话！潘遥突然心里一喜：谢谢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她娘家姓沈呢。
他咳了一声，表情更严肃了：“大爷，沈老爷这阵子身体不好，发了两天昏，才写了封长信给少奶奶，特地教我快快送来。他重病的人，哪里还想到挂电话先说一声，也许打了电话没打通呢！您不带我见少奶奶，您可担得了这个责任？”
这些话他都是从古装剧里学来的，谁知胖大爷的表情真的变了。但他毕竟人老姜辣，不会轻易被潘遥带跑，当即一伸手：“信呢？拿来！”
潘遥在心底骂了一句，耸耸肩：“老爷嘱咐过，信只能当面给少奶奶，抱歉了大爷。”
胖大爷登时要发作，转念一想，又冷冷一笑：“好哇！那我就带你去见太太，要有半句假话，你可要担这个责任了。”
潘遥干笑两声。胖大爷见他瘦小斯文，大概觉得没什么威胁性，扔下一句：“跟我来！”就转身走了。
潘遥连忙跟上，两个男仆紧随他身后，防他半路逃跑。潘遥回过头，视线一移，看到后面云昭蹲在洞里，正看着他。
潘遥向他微微一摇头，示意他别跟来，就回头随胖大爷走了。
他们又走进曾经是新房的院子，这回喜联和双喜字都不见了，大红灯笼也没了。
视线没有遮挡，这才看到正屋屋檐还挂着一块匾，笔法俊逸地大书“蓬莱院”三字，两旁一幅对联：得闲是福，知享即仙。
胖大爷先进去通报，屋子里隐约传来说话声，半天他才出来，朝潘遥一抬下巴：“进来！”
潘遥深吸一口气，走进堂屋，屋里除了大爷却没别人，只见右边湘帘一掀，一个四十多岁、梳着发髻的微胖妇人朝他点头，示意他进去。
潘遥又进去右边侧室，迎面对上一幅美人图坐在眼前，吓得他立刻止步，忍不住从心底赞叹出来：我～靠～
这位传说中的顾太太，现在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旧式装扮，流光溢彩、粉黛俨然：
完全不像现在那些小到没有的锥子脸，她一张鹅蛋脸端端正正，肌肤微丰、皮肤如白玉一般，一头秀发挽成乌黑的发髻，黑得泛出墨绿的光泽。额前一排如烟的刘海，衬着柳叶长眉、杏眼桃腮，雪白的耳颈间垂着水滴形珍珠耳环，银亮的珠光和丰润红唇相互呼应。
她上身穿一件秋香色织金软缎掐腰小袄，领子外面挂一串珍珠项链，镶边七分袖，露出一对白嫩的手腕，下配一条黑绸长裙。
眼下她笔直坐在一张紫檀椅子上，双手交握放在膝头，一手戴一对翡翠贵妃镯，一手攥着条粉色手绢，被黑绸裙面衬得越发雪白桃红、艳绿欲滴。
面对这珠光宝气的玉人，潘遥都愣神了，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顾太太已经开口：“哥儿贵姓？”
潘遥不由自主地一低头：“免贵，姓潘。”
顾太太免了寒暄，直接问他：“信呢？”
她声如银铃，却瞬间把潘遥拉回现实，我去差点忘了！他连忙干咳两声，神色一正：“太……小姐，是个口信。”
他上前一步，放低声音：“就是那座铁像，麻烦借我用一下，用完就还给您。”
一听到“铁像”两个字，顾太太嫣红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戒备地看向潘遥，半天才缓缓回答：“你说什么像？我没有听过。”
潘遥耐着性子笑了笑，脸上摆出“您哄我就没有必要了吧绕圈子大家都累何必呢”的表情，干脆补一句：“长生像。”
顾太太突然攥紧手绢，潘遥立刻噤声，只听她声音一扬，就叫：“老胡！”
话音未落，她忽然用手绢堵住嘴，低头呕了几下。一旁奶妈连忙上来替她顺气，她摇摇头表示不用，起身来回踱着步，一边轻轻拍着胸口。
裙摆随着她的步子一飘一拂，潘遥这才发现她短袄下的裙面微微凸起，估计怀孕有三四个月了。潘欣当年怀着双胞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反应。
上一次穿越，她才刚成亲，现在就怀几个月了？潘遥暗暗一算，估计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胖大爷闻声进来，顾太太就说：“老胡，送客！下次别再放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潘遥一听，气得挺直胸膛。胡大爷却连声答应，转身一把揪住潘遥的衣领，恶狠狠地笑：“小哥，随我出去吧～你可要担责任的！”
“顾太太！你听我说！我不是，顾太太！”潘遥急忙解释，偏偏想不出能震慑她的理由，还是被胡大爷提溜着领子，一路拎出房间。
胡大爷拎着他甩到院子里，吩咐两个男仆：“把他绑起来！打五十板子，再赶出去！”
“是！”
潘遥急得还要解释，胡大爷忽然朝他身后瞪起眼睛，大喝一声：“你干什么的？”
潘遥顺着他的眼神一回头，看到一身黑衣的云昭正向他们走来。
……
一个男仆放开潘遥，上前几步，就用手指着云昭：“你从哪里……”
话没说完，云昭已经扣住他伸来的手臂，快如闪电地一拉，男仆被拉得往前一冲，早被云昭一个手刀，砍在脖颈后侧，那男仆就软软仆倒。
另一个男仆这时已冲到他面前，一拳挥来。云昭侧身一避，对方的后背就暴露在他面前。云昭对准他后颈又是一手劈下去，这个也扑通晕倒了。
胡大爷眼看形势不妙，登时后退几步，嘴里骂着：“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转身就匆匆溜了。
潘遥看他跑得一巅一巅的背影，没想到他这么胖还能跑这么快，正想叫他慢点儿别摔跤，云昭已走到他旁边：“他们是什么人？”
“顾家的仆人。”潘遥来不及解释，向他直招手：“你跟我进去，我怀疑铁像就在屋子里。”
云昭盯着他：“不在你这？”
潘遥咕咚吞了一下：“呃……被这个，被里面的人抢走了。”
不等云昭再问，潘遥拉着他就往里带：“快点！那大爷要找人来帮忙的！得赶紧把铁像找出来。”
潘遥走在前头，一掀帘子进了右边屋子，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不光顾太太，连奶妈也影子都不见了。
屋子里幽香弥漫，是刚才没闻见的香味。潘遥注意到矮几上摆着的一个铜制小香炉，正飘出袅袅白烟。
可她们人去哪儿了？
潘遥回头对云昭说：“奇怪，她们刚才还在这里的。我在外面也没见她们出来……”
云昭立刻转身出去：“我去那边。”
潘遥点头，首先瞄准了靠墙的一排檀香大木柜，上去就把所有柜门通通打开，一隔一隔翻找起来。
怕胡大爷很快又带人回来，潘遥找得很匆忙。打开一个个木匣，抖开一个个包袱，结果都是些锦缎细软、针线剪刀等杂物。
有两个盒子里装着小铁像，他打开看时心头一跳，可是再仔细看就发现不过是普通的观音像而已，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心里越急，脑子却越迟钝，潘遥连打几个大哈欠，眼前都朦胧起来。他揉揉眼睛，蹲下来翻找最后一隔柜子，困得直想睡觉。
身后帘子一响，潘遥警觉地回头，原来是云昭。云昭对他摇头：“那边也没人。”
潘遥哦了一声，转身继续翻柜子：“铁像还没找到，不知道那个顾太太，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了。”
最后一隔也没有，潘遥叹口气，站起身来，却突然眼前一黑，顿时天旋地转起来。
他摇晃了一下，转过身子，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云昭微微吃惊的表情，随即一切都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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