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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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节

        慧诚和做道士的黄先生见面后，作了简单的对接，时辰将至，两人开始乌拉乌拉唱起来，只见黄道士唱道：

        “天星皎皎天垂泪，淡月濛濛地带哀，

        借问亡魂何处去，玉京山上洞门开，大圣慈光接引天尊。”

      接着慧诚附和唱道：

        “啿叹春夏秋冬四季天，风花雪月景相连，

        长江哪有回头水，人老何曾再少年，

        日落西山常见面， 水流东海不回头......”

          屋外已是人头攒动，各路亲房家眷陆续到场，大家三个一群四个一伙在屋外议论着，只有主事的相民和黄鳝叔、永强他们在忙得不可开交。

      乐队的还没到场，永武一遍一遍打电话催喝，原先安排福生捧遗像，这几天他的腰病又开始复发，弯不下腰去，于是商议改为永武，他是长孙，灵牌就由永强端着。曹家的也早早赶到，曹天顺见过海爷后，就一直在厢房和他说着话，曹杰插不上嘴，一个人跑到屋外抽着烟，他和大家不熟，也没人搭理他。巧珍娘早早坐到曹老太的身边，一刻也不曾离开，她在心里一直默念着将要说些什么，避免一时慌乱而忘记说词，这种场合不能叫人笑话。

      毕竟上了岁数，平时没事时她都能倒背如流，真要到了她嘚瑟的时候，心里难免一阵紧张。六娥太知道她心思，一旁打趣道：“你要是记不住说什么，叫永强娘来替你。”

      旁人说道，巧珍娘可是最会哭的，我们今日就是来听她哭丧......

      有人制止她们的玩笑，因为，慧诚和黄道士还在做着法事，此时只有一人心里是复杂的，她就是桂花。

        她正站在堂屋角落，默默看着慧诚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多年不见，侯峰已长成大人，面相背影活脱脱一个二叔，如果当初自己稍微慈悲一些，他今天何至于变成这副模样？

        桂花有些懊悔，年轻时不懂事，不知退让，以至于村里人谈起慧诚，自然就会说到她，慧诚回到庙里，她就一直不曾回来过。如果不是曹老太去世，再者听到一些风声，她是不急于见到慧诚的，对于她来说，他就是一根刺，一直插在心里肉的刺，这辈子只怕拔不去了。

        博远在人堆里也一直在偷看着桂花的神态变化，他不太喜欢这个女人，按辈分叫，他该喊她婶，因为慧诚的缘故，他对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恨，所以他从懂事起，就从来不喊她，即使路上遇到，他也是扭头就走，权当没看见。

        桂花年纪轻轻守寡，还要养着三个闺女，如果自己不强势一些，早被村里男人女人踩到田坑里爬不出来。这些年怎么活过来的，只有自己知道，别人的闲言碎语她都不理会，只是在侯峰面前，她才有一些惭愧，好端端的孩子终究是毁在自己手上。

      看到慧诚站在眼前，还是忍不住有些泪眼婆娑，她很快控制住自己，硬生生地把眼里抹去，不想别人看出什么端倪。

        这都是他的命，不能怪自己狠心，她心里这样宽慰着自己。慧诚丝毫没被眼前的嘈杂干扰到，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几年看多了生死谢幕，心里更多了一层淡定，无论如何挣扎，人终究还是要尘归尘土归土。

      他眼前浮现着曹老太慈祥的面容，这个曾经给他关爱的老太终究还是去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在她人生谢幕的时候，为她诵经祈福，往生不再悲苦。

        他声音特别响亮，抑扬顿挫中充满感情，他要把自己最好的经文念给这个曾在他最灰暗的幼年时代给予他温暖的老太。没人看出慧诚师父的眼角有了泪滴，或许大家都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她们都在等待着一场热闹上演，谁哭谁悲已无关重要。

        只有博远，听出了慧诚的动容，他分明听到了慧诚平静下的压抑和悲楚，这种感觉让博远有些心疼，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安排？宿命还是天意？

      一段经文诵毕，稍作停顿，福生进来开始安排，不相干的人立马退出停灵的屋子，八仙开始一个个进来，他们整整齐齐站在灵堂前，在相民的叫声中跪下行礼。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兴——-”

        巧珍娘慢慢掀开盖在曹老太的头巾，手持一把新木梳，在曹老太头上作出梳头的比划，边梳边哭道：

      “啊伊哎--啊娘啊，不孝儿媳一梳头，恭贺我娘登仙台，不再受那人间苦，早早得道乐无边；”

      “啊伊哎--啊娘啊，不孝儿媳二梳头，恭贺我娘乘鹤去，苦娘苦爷天堂见，夫妻团聚不分离；”

      “啊伊哎--啊娘啊，不孝儿媳三梳头，恭贺我娘百年归，莫忘护佑儿孙好，莫忘护佑满门昌，要佑子孙年年盛，要佑亲朋代代旺----。”

        随后八仙用早已准备好的艾叶水在曹老太身上作洗礼仪式，福生跪在一旁，将纸扇手绢一一放在曹老太的手上，左手在老太脸上轻轻拂过，然后将白布盖上，哭道：

      “苦娘啊，此生别过，只有来生再做母子了----。”

        念毕，已是老泪纵横。

        黄道士大声说道：“骞林树下紫花开，内有黄金七宝台，元始天尊说法去，亡魂随我华幡来，孝眷捧灵，引亡入棺----”

        起！

        相民一声大吼，外面鞭炮骤响，乐队奏起了《母亲》的音乐，八仙将曹老太缓缓抬起，屋外屋内众亲已是跪在地上一片，哭声哎哎。

      永武手捧曹老太遗像，半弯着腰走在前头，永强手捧灵位紧跟其后，刚刚走出大门，相民撑开一把大黑伞遮在曹老太的头上，沿路绚烂烟花一个个腾空而起，瞬间，哭声、哀乐声、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侯家大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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