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之前那个恍若一梦的酒会已过去小半月,这日中午,几个同事正在办公桌上吃着外卖,江铃突然一声大叫。
“呀,终于露出真面目!”
嘉宝做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问道:“又怎么了江大小姐?”
“黄珊珊的绯闻男友终于曝光了,你猜猜是谁?”
嘉宝摊手:“我对娱乐花边一无所知,哪里猜得到?”
“这个人与你有关哦。”江铃挤眉弄眼地暗示道,嘉宝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仍旧一头雾水。
“是宋天阴!宋天阴!天一集团的CEO!就是你正在跟的那个天一集团!”
嘉宝脑中隐约浮现模糊的轮廓,却不甚在意,很快又如雾般消散在脑海中。
日子仍旧忙碌。
公司为了营业,接了不少淘宝视频,皆是及其繁杂琐碎的单子。嘉宝和江铃两个小文案一个人当两三个人用,每日想美妆类的台本想破了脑袋。
为了节省成本,公司找的模特大多是毫无经验薪酬又低的大学生,他们的流动性大,导致每一个模特都需要嘉宝与江铃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看台本、如何面对镜头说话展示。加之淘宝视频需求大、要得急,嘉宝和江铃每天都处于疯狂赶制台本、然后立马打印出来拿给模特拍摄的状态,有的时候还需要现场改台本,这样一来,从前期撰写脚本到中期拍摄,嘉宝与江铃都需要全程跟着,每天累得脚不沾地。
有的时候大半夜刚刚睡熟,后期人员的电话又打过来,说模特条理不清楚,需要重新编排剪辑,于是又要打开电脑继续忙碌。
写完剪辑版分镜大纲发给后期工作人员已经凌晨三点,嘉宝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瞥见日历本上标红的日期,这才想起前段时间买的画展门票还有两天就是截止日期,赶紧从抽屉里面拿出日记本夹层中的门票压在桌上,又定好闹钟,这才安心睡去。
井欲川是嘉宝除梵高以外最喜爱的天才画家,所以当得知他的画展《无望红尘》开到江城的时候,她几乎是颤抖着手在第一时间就抢购了门票。
《无望红尘》在江城连着开了一个月,也许是因为画展即将结束,所以展厅里已经没有多少人,稀稀拉拉地散布着,各自安静欣赏着。
嘉宝也一幅一幅地看过去,大厅正中央放着一幅非常大的人物肖像,取名《殇河早纪》,画面中的女人无比忧郁,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双眼似透过层层大雾朝着观看者看来。仅仅一眼,已让人为之动容,不知道井欲川在画这幅成名作时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个女人又究竟与他有什么关系?
只是坊间多有传言,《殇河早纪》中的女人秦早纪,是井欲川的家庭教师,两人违背纲常生死相恋,最终井欲川背信弃义,秦早纪自杀身亡。只是流言也止于流言,井欲川始终未就个人情感做过公开表示。
他神秘如夜火,画作诡谲悲凉,让人久久无法遗忘。
“抱歉天阴,我还有急事,无法陪你。”
嘉宝正沉迷画作难以自拔时,被身旁好听的女声勾去魂魄。
“宋先生?未曾想会在这里碰到您。”嘉宝礼貌地冲身旁的宋天阴打招呼,宋天阴亦向她点点头。
而后嘉宝才留意到宋天阴身旁的女子:一头海藻般浓密的大波浪卷发,戴着硕大的墨镜却依然盖不住精巧的鼻子和微抿的红唇,她的身材高挑而纤细,身着一条黑色蕾丝短裙,脚下是一双金色恨天高,配以丰满的S形曲线,性感的同时又不乏女人味……
这种女人当真是好命,上天怜惜,如此尤物,嘉宝闭着眼睛也能够猜出她是谁来。
“您是黄珊珊小姐吧,真高兴见到您。我有一个同事非常喜欢您的影视作品。”江铃没有来实在是可惜,当初嘉宝让江铃与自己一起买画展门票,江铃不肯,说,若果有这个钱,她宁愿买音乐演唱会门票看偶像明星,只可惜这次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我的荣幸。”黄珊珊冲着嘉宝露出一个非常完美且官方的笑容,随后转过头去吻了吻宋天阴的脸颊,与他告别。
“明天见。”
宋天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说道:“再见。”
随后嘉宝与宋天阴二人一起自然地欣赏画展,许是因着画展的静谧与肃穆,二人沉浸在画作的神圣氛围之中,偶尔就个人见解交流几句,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十分融洽。嘉宝意外地觉得宋天阴并不如她之前想得那样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相反地,他为人十分随和,一个画展看下来,二人已如好友。
从展厅里出来时已近黄昏,嘉宝正欲道别,宋天阴却突然叫住她:“林小姐,如若有空,能否请你饮下午茶?”
“当然,荣幸之至。”
搅动着杯中的卡布基诺,嘉宝注意到,宋天阴虽然邀约,但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而是坐在露天咖啡厅,享受着闲适与阳光。
他喝最苦的美式咖啡,动作优雅,一看便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
而嘉宝习惯了自由散漫,她亦喜爱吃西餐牛排,但是从来不学规矩。她生在极为普通的家庭,甘于平凡,从未想过荣华富贵光宗耀祖。活得自由是她唯一追求。
“林小姐对未来有何规划?”
宋天阴突然这样问她,嘉宝先是楞了一下,随后答道:“其实我很迷茫,我热爱自己所从事的行业,但是厌烦繁琐且没什么进展的工作。我既想留在江城好好发展,又想回到家乡相夫教子……我有一颗很矛盾的心。”
“在林小姐的世界观里,如何算是一段不错的婚姻?”
嘉宝想了想作答:“至少得建立在情感基础上,而后,拥有家人的祝福,双方足够成熟且经济独立,这样再好不过。”
“这是理想状态,可事实往往并非如此。”宋天阴面露惆怅之色。
“恕我冒昧,宋先生与黄珊珊小姐……”
“我与珊珊门当户对,事业与家庭可相互扶持,双方长辈皆有意撮合。”
嘉宝不由想起之前江铃说起的八卦,垂下眼帘道:“有的时候,一段合适的婚姻也未尝不可,虽然少些波澜与热情,但相敬如宾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况且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我爷爷奶奶便是在旧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成婚,我爷爷是个知识分子,整日国家大事咬文嚼字,奶奶则是个大字不识、勤快老实的农村妇女,年轻时候我爷爷时常嘲笑奶奶,对奶奶非常冷淡,但是奶奶任劳任怨为他生儿育女,一生辛劳却从无半句怨言。后来我爷爷年纪大了,得了老年痴呆,谁也不认识了,只认识我奶奶,从前的高冷少爷好像开了窍,总会对我奶奶说各种情话,一点不知羞。我高中时,爷爷病重去世,死前一直抓着奶奶的手叫着她的名字,那之后不久,奶奶也随之去了……”
往昔如书本翻阅,顷刻间已道尽一生,待嘉宝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已经双眼湿润。邻座的宋天阴悄无声息地递过来一张手帕,然后继续饮着咖啡,仿若并未察觉嘉宝有哭过。
嘉宝接过白色的手帕,触手才发现上面绣着细致精巧的白色花纹,手帕上还带着淡淡柑橘香。
“不好意思弄脏了您的手帕,待他日我清洗好后再归还。”
“不碍事,并非什么贵重物。”
“我还以为这年头不会再有人随身携带手帕。”
“小时候我顽皮,时常弄花自己的脸蛋,家母于是常为我绣一方手帕带在身上,此后便成了习惯。”
嘉宝触摸着手帕上的花纹,“这花纹很特别?”
“是玉兰。我生于三月,据说我出生那夜,满树的白玉兰竞相开放,家中长辈说这是吉兆,玉兰便成了我的吉祥物,绣娘在手绢上也只绣玉兰。”宋天阴像是觉得有些荒唐可笑,脸上渐渐恢复笑容。
“林小姐呢,可有中意的花种?”
“我很爱花,家中别院和天台种满了各种植物,要数最中意的话……向日葵吧。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我还以为你与寻常女子一样,中意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已有不下十位女性友人希望与我一同前往普罗旺斯数星星。”
嘉宝哈哈大笑:“那多俗套,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荷兰的郁金香,保加利亚的玫瑰……大众喜爱的东西往往为我诟病。”
“那你为何独独钟爱向日葵?”
“因为它好看又好吃。”
这次换宋天阴哈哈大笑。
“骗你的,喜欢哪里有什么理由。”嘉宝添上一句,宋天阴觉得实在有趣。
那日之后,每日清晨嘉宝会收到一束向日葵,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显然是才从郊区新鲜采摘而来。
每日上午九点十分,快递小哥准时报到,好事的男同事会带着暧昧的神色高声喊道:“林嘉宝,有你的花!”
嘉宝翻着白眼拿过单据签收,在女同事们羡慕嫉妒恨的注目礼下走过,不得不承认,每当这时嘉宝的心中还是带着些许的喜悦与虚荣。
将鲜花插入之前买了很久也没有派上用场的精美白瓷花瓶中,江铃一把将椅子挪过来,惊声感叹道:“我的天,林嘉宝,像你这种道姑也会有人给你送花!”
“好奇怪的道理,我亦是女人,亦有接受鲜花的权利。”
“可是从未见过你有追求者,”江铃看了看四周,凑近来,贴着嘉宝的耳朵小声道,“是哪个部门的小生?”
嘉宝不答话,自顾哼着歌摆弄着插花艺术。
江铃见嘉宝不理会自己,索性自己找证据,连忙将花束里面的卡片搜寻出来,女人的八卦之心一出真是挡都挡不住。
“切,什么嘛,连个落款都没有,这年头谁还玩这种神秘啊。”
“什么啊?”嘉宝这才注意到还有一张卡片,拿起来,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愿君欢喜。
笔迹苍劲有力,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又显含蓄,不必说明,送花者是谁嘉宝已心知肚明。
时间一久,同事们也就不再觉得新鲜,倒是江铃每日在嘉宝的耳边碎碎念着:“这个送花者好生奇怪,每日准点送花来,携带一张没有落款的卡片,可是从来不见人影,也未见过你有任何约会。”
进而猜想着:“嘉宝,这个送花者会不会一直送错了人?还是说这栋楼里还有另一个林嘉宝?”
嘉宝只是抿嘴笑笑,一时也没了想法。
只是鲜花终究会枯萎,无力保存,每次扔掉那些枯枝败叶时嘉宝都觉于心不忍。女子何尝不像这花束,一经点燃,绚烂盛放,很快便香消玉殒、无人问津。怪不得人们常说,女子青春宝贵,就那几年,根本没有岁月可以蹉跎。
留下的只有抽屉里越来越多的卡片,无一例外没有落款,只是简单写着“愿君欢喜”。其实哪里有太多欢喜,没有寄件人的鲜花,越看越黯然失色。
快下班时嘉宝意外接到李总监的电话,距离上次酒宴后嘉宝将策划案发给李总监已过去一个多月,她以为这个案子已经打了水漂,所以接到电话时着实意外。
“李总监?是,是,我是林嘉宝。”
原来事情有了新的进展,李总监表示上级看过嘉宝的策划案,表现出十足兴趣,有望近一步商谈。
挂了电话后,嘉宝立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潘,老潘大喜过望,让嘉宝尽快出一份更详细的策划案连同脚本大纲,改日亲自去天一集团与其负责人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