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刚刚落下帷幕,其中最让人瞩目的,非惊悚悬疑片《踏血寻梅》莫属。这部由香港新生代导演翁子光2015导演编剧,汇集郭富城、春夏、白只、金燕玲等实力演员阵容的电影作品一举斩获包括最佳编剧、最佳男/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最佳新演员、最佳摄影在内的七个奖项,成为最大赢家。取材于曾经轰动香港的援交少女碎尸案件,《踏血寻梅》通过独特的叙事结构深刻观照社会变革背景下人性的复杂之处,无论是剧情,还是其艺术性都得到了广泛好评。除香港电影金像奖,《踏血寻梅》也在包括第22届香港电影评论学会大奖、第52届台湾电影金马奖等诸多电影盛会上大放异彩。
第3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踏血寻梅》全家福
为这部电影画龙点睛的则是国内新锐音乐人、作曲家、歌手丁可创作及演绎的原声配乐。虽然与此次金像奖擦肩而过,但丁可通过具有高度辨识度的阴冷而浪漫、奇幻而优雅的原创音乐语汇,增添了这部电影的魅力。用特殊的弦乐配器与凄美的钢琴作为筋骨,辅以极简的电气音色和萨克斯,丁可营造出幽暗而广阔的空间感,在扑朔迷离、如影随形的恐惧焦灼和充满怀旧的浪漫柔情之间找到了微妙的平衡点。在《漆黑的海上》、《这占有,是谁的拥抱》等曲目中,丁可幽魂般凄婉的演唱更是摄人心魄。《踏血寻梅 电影原声带》3月30日由偏北音乐发行,丁可也凭借《漆黑的海上》这首插曲入围金马奖和金像奖最佳原创歌曲奖项,并在两大颁奖典礼上演唱此曲。《踏血寻梅》电影配乐亦获得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音乐提名。
最近,我们分别同翁子光导演和丁可进行了访谈。从《踏血寻梅》的深层内涵,到个人的音乐美学偏好,翁导侃侃而谈,而对于丁可配乐作品的喜爱与称赞,翁导则毫不掩饰,甚至表示希望能同他成为“侯孝贤与林强”式的传奇搭档。而丁可则认为,此次《踏血寻梅》配乐,正处在他个人音乐探索的转变时期,转而关注“人”复杂性和社会现实的沉重的丁可,在为这部“残酷、真实,而又带有一丝希望”的电影作品的配乐时格外得心应手。
翁子光:丁可的音乐,我一听钟情
Q:通过《踏血寻梅》,你最想反映出的是华人社会、尤其是香港社会中什么样的现状?对这样的现状未来的走向,你是否也有和电影中暗藏希望一样的态度?
翁子光:有一点是从中港人民关系里对照当代年青人社会价值观,另外就是失焦和无所容身的焦虑。希望当然是有的,但当下在浮躁的社会中青年都有无力感。
Q:和《踏血寻梅》一样,你的导演和编剧作品大都关注复杂的人性与道德悖论,同时对现实社会具有深切观照。是什么样的经历促使你关注这样的主题?你在创作过程中如何避免陷入人物冲突脸谱化(比如社会边缘的人物设定、出于人性善良面而越轨的角色心理)的困境?
翁:其实最主要是人物动机,文化背景及事情的细节去反推敲出人物的特质,就会真实,我喜欢写人在困难之中的心理活动。如你所提的复杂性,我觉得好的剧情不是外在的压逼性,而是内在的不断提问与纠结,冲破黑暗是人的本能,也是一些人口中的“善”,其实也是尊严的一种,特别值得描述出来。
Q:《踏血寻梅》有两个不同的剪辑版本。120分钟的导演剪辑版和公映的版本相比,在剪辑的思路上有什么不同?如何平衡作为导演的自我表达需要,以及大众对于观影体验的普遍常识?
翁:导演版完整一点,公映剪辑版节奏感强一点,干净利落点。始终是表达要表达的最重要,剪接是整体的东西,牵涉到布局和结构的东西,这也是所谓的平衡。
Q:在电影配乐的创作过程中,你和你的团队同他是如何进行沟通的?这一过程中有什么让你觉得印象深刻的事情吗?你主要在哪些方面对配乐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翁:丁可的音乐我是一听钟情的,那种低低咏吟的感觉有种“徘徊感”,这命运轮转的感觉,有类似“生命”的东西在里面,哀而不伤,好像一直凝聚凝聚的感觉,特别适合我的电影。他是年青人创作者,有坚持和抱负,但沟通上很好,我很尊重他,流程上很多东西他自己来,我只是看了给意见,跟他解释一下人物及剧情背后的一些意思和意味,基本上他也捉得很准,抒情之中又保留了他独有的小典雅。
Q:丁可的音乐有一种凄美的古典气质,你觉得他的作曲和演唱,同《踏血寻梅》的主题和氛围在哪些方面有很好的契合?你如何评价他的配乐作品?
翁:他的乐风有欧陆的情怀,比较明显,但其实日本式的东方神秘他也是有的,他有时想做一些实验性的东西,但一往回去设计得比较接近他自己成熟的过程中,那些实验的东西又一点一点的变得有意思。他在《踏血寻梅》中做的音乐很幽伤,但偶然又像呼吸一样有推动力。不只《踏血》,我下一部戏《海》都预定了他,希望丁可是我长期固定拍档,像林强之于侯孝贤导演。
Q:对你来说,电影中配乐的运用能够给作品带来什么?能否同我们分享一下你在电影音乐上的美学偏好?
翁:音乐是意景的合成物,是暗示性而不是渲染性的,我对以前老日本电影的音乐很喜欢,还有奇斯洛夫斯基和安哲罗普路斯的电影配乐,林强、梅林茂、大友良英和板本龙一都是当代的厉害人物。
丁可:《踏血寻梅》配乐正好处在我转向新探索方向的契机
Q:你这次为翁子光导演的电影作品《踏血寻梅》担任配乐,是在何种契机下如何促成的?你觉得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作品?
丁可:当时片子拍完之后,翁导就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作曲,有个共同的朋友介绍了我的音乐给他,他听后很喜欢,便来北京见我,结果我看过片子之后觉得很震撼,彼此也很欣赏,便决定合作。这是一部十分残酷和真实的作品,沉重而哀伤,却还透着一丝的希望,和我的作品还有创作理念很合拍。
Q:能和我们讲讲这部电影的配乐的创作过程是什么样的吗,是在电影剪辑完成后再一幕幕写的吗?
丁可:导演会先给我看片子,之后他和我说了想要的感觉。出于剪辑需要,翁导先在他认为需要加音乐的点放上现成的“替代音乐”,有一些地方他用了我之前的作品。我会根据他的点去构思去尝试。他会给我两个版本,一个有音乐的,一个没有音乐的。做的时候我会根据没有音乐的版本做,做好demo之后替换上去看效果。
Q:这次收录于电影原声中的四首歌曲,实际上是出自你的下一张专辑《海上夜航》。这几首歌在创作过程中,是否受到了这部电影的某种启发?在其他完全是为这个电影写的曲子里面,你的创意、和音乐设计的过程是怎么样的?通过这张原声的创作,你有什么新的启发或者突破吗?
丁可:导演给我看初剪时他还没有听到我的新歌,这几首歌其实在这部电影之前很久就已经写好了,其实在气质和类型上更符合这部电影,后来我们商议后决定用在电影中。首先,我对纯音乐有一种惯用的概念,我知道哪些乐器的组合方式是我擅长和迷恋的,创作配乐肯定是用我的语言来进行的,我的语言在我的心中有一些惯用的语汇,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些新的探索。第二,我很少接特别商业的片子,《踏血寻梅》是正好在我的音乐往一个新的探索方向过程,有这个契机。我就把我想表达和尝试的配器和形式,去做了运用,结果发现效果特别好。比如纯大提琴组成弦乐重奏,整个感觉会特别沉。
Q:在为电影配乐的过程中,你与导演是如何进行沟通的,这个过程中让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是否出现过意见不同的地方,你们又是怎么解决的?
丁可:印象中在开始写之前,我没有和导演沟通太多,完全根据我自己的感觉,他很信任我,给我很多空间。当然后来我们有出现一些小分歧,会有一些讨论,但最后都顺利解决了。比如里面唯一一场激烈的动作戏,郭富城在市场里追杀人犯的一个混混朋友的戏,一路他会把市场上的东西弄倒,像典型的港式警匪片那样的。这里我本来想处理得内敛一些,因为觉得整个音乐都是比较艺术的感觉,想用大提琴的连奏制造出紧张情绪,同时又有一种很冷的感觉。导演听了觉得很理解,但他希望这唯一一个地方在影院放的时候有比较震撼的效果。所以后来这里还是改成了以激烈的鼓点作为素材。
Q:你以往的作品都是古典、唯美的路线,而这次为一部情节紧张的悬疑片配乐,感觉怎么样?你认为你的音乐风格与这部电影最为契合之处是什么?通过这次的创作,你有什么样的收获或是启发?
丁可:我做第一张专辑的时候住在北京郊外。当时天气很好,很干净,自然的感觉特别广阔。我刚来的时候没有朋友,就是一个孤僻的状态,人孤独的时候会很感性,加上当时环境很美,很感动我,所以第一张唱片更多是对自然的情感抒发和内心的独白,更情绪化、个人化。后来有一个自然的转变过程,社交圈变大了,你不会像原来还是一个人,也许仍然是孤独的,但那个时候关注的点会转移到人性的矛盾上,包括社会一些不好的东西,我们无法改变的东西,觉得生活是很复杂的东西,充满矛盾,会去关注比较重的东西,感觉也没有那么美好了,可能音乐也不会那么“好听”了。翁导找到我的时候也正是这个转变之后,所以在创作这部电影的过程中也比较得心应手,正是我想表达的东西。它并不是简单的悬疑片,有很强的社会揭露性和艺术性。
每次做电影音乐,我都有特别明显的感觉,每个画面你放上不一样的音乐,他整个的气质都会受音乐所影响,这是很奇妙的。当一个导演找我做音乐,我希望带给这个东西新的气质,而不仅仅是看图说话。我想用我惯用的语汇去让电影画面增添一些独特的气质,让它变得更内敛、厚重,更没有那么简单。
Q:在今年你还会有什么样的计划?
丁可:今年会发行新专辑《海上夜航》,还有今年入围美国圣丹斯国际电影节的影片《欢.爱》的电影原声,还会有一些新的电影配乐合作。有意思的舞蹈的配乐我也会做,现代舞带给我很多新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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