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冷的月光散在城外的树林中，透过接连的树叶在松软的土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芒。微风吹过，树林深处传来的沙沙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声音惊起了在树枝上沉睡的鸟儿，鸟儿振翅欲飞，刚想放开喉咙表达自己的不满，突然空中有一黑影闪过，一只清秀的手紧紧将它抓住，捂住了鸟儿的嘴巴。
又一个黑影出现在鸟儿旁，小鸟还没来得及看清黑影的长相，觉得从翅膀处传来一股热流，暖暖的让鸟舒服，渐渐又失去了意志重新睡去。
手的主人轻轻地将小鸟放在树枝上，冲着黑影咧嘴一笑，黑影点点头，纵起轻功向前略去，手的主人连忙跟上。
两人落到另一颗较高的树上，手的主人刚想说话，突然脑袋被黑影敲了一记。
“哎哟。师父你干什么，好疼啊！”真是奇怪，明明看不到嘴唇的合开，却依然有声音发出。
黑影在月光下也露出了自己的面貌，黑影大概已过半百，略显苍老的面容却掩盖不住眼睛中射出的精光，一头白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最让人惊奇的便是这人的双手。这人的双手好像从未经历过岁月的侵蚀，依然和青春俏丽的女孩子一样清秀美丽，就像刚才抓住小鸟的那只手一样。
“你这劣徒，还有脸说！”黑影冷哼：“提醒了这么多次还是不注意听，在树林中穿行一定要让自己化入风的节奏。刚才要是那只鸟叫出来，我们就前功尽弃了！”黑影有些恨铁不成钢，训斥方才说话的那个人。
“嘿嘿，我不是没让它叫出来吗。”这人挠了挠头，陪笑道。
“唉，观史。”黑影叹了一口气：“不是师父训你，在行动时一定要注意一切细节。这次有师父在后方帮你压阵，以后你单独行动时，再有这样的闪失，谁都救不了你了。”
被叫做观史的人只是笑着，他知道师父一定不忍心惩罚自己。
二
手的主人名叫观史，黑影是观史的师父。观史从小就和师父生活在一起。师父好像没有名字，反正观史从来没听过。据师父说他老人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空空门掌门人，空空门是江湖中最出风头的门派，江湖中一旦传出空空门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望风而逃。而自己就是空空门的唯一弟子。
观史听到后被惊的下巴都掉下来，看着师父神气得意的脸色很是羡慕，于是偷偷溜出去来到江湖中最有名的镖局，报上了自己空空门的名号。满以为会立刻被人迎为上宾，好菜好酒招待，谁知道从门内涌出了几十人，手中都拿着棍棒兵器，将观史围了起来。
观史本以为是有什么误会，刚想说清自己的来历。谁知道领头的人一声大喊：“这人自称是空空门的弟子，大家快来啊！”
观史绝望的到，本来路过的路人听到这领头之人所说的话纷纷冲了上来，冒着被误伤的风险狠狠地冲着自己屁股就是一脚。观史抱着头心中委屈哭了出来。
直到他被师父从人群中救他出来时，他都没弄清出为什么会有如此遭遇。直到从门内又跑出来几位中年人追着师父和自己狂奔，口中还喝到：“老不死的快点交出上次偷我得内裤。”观史这才知道师父说过的话的意思，原来望风而逃的是空空门自己人。
观史本想逃离师父的魔爪，但是师父狞笑着威胁要将他的画像发到各门各派张贴起来，下写空空门唯一弟子观史。观史了解到空空门原来是专门从他人“借用”的门派，观史从此放弃了脱离空空门的念头，一心一意和师父学习武功。
观史在后来也见识过了很多名声很响的武林高手，却发现没有一人能和自己的师父较量。观史这才知道师父也没有吹大话，师父的武功的确高到让人闻风丧胆，但是师父的名声实在是是有些...
师父对观史的爱是真的，不仅收观史为唯一弟子，每次借用来的银子喝完酒之后还会给观史买很多药材熬补身体，传授观史自己的所有武功，包括借用物品的技巧和本事。观史学的很快，基本上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在借用的本领上更是天赋惊人。十四岁的时候观史就可以独自去镖局报仇了。一夜之间借走了镖局所有的尿壶马桶，让镖局内的男女老少活活憋了一宿。
观史在“借”这一方面做得青出于蓝，很好的把握到了人们最根本的需求。师父说观史的下限已经远远超出自己了。
师父告诉观史，除了自己以外，不能将名字透露给任何人知道，我们空空门的人行走江湖千变万化，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本名和吃饭的双手。这两样千万不得有半点懈怠。
观史牢记师父的教诲，虽然师父有时候很不正经。但观史从师父的口气中听到了前所未有的严肃。观史到现在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名字。
三
观史从树林外回来，左手握着一颗黯淡的珍珠。
“这就是献给皇上的夜明珠吗？怎么毫无半点宝贝的样子。”观史将珠子交给师父，有些疑惑。
师父拿到珠子后仔细的辨认一番，确认无误后满意的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精致密封小盒，将珠子放了进去。
装好珠子后师父松了口气，师父害怕观史失败，毕竟是从大内禁卫押运的宝物中取走夜明珠。
“这徒弟你就不懂了，此珠照明非靠自身光亮，而是吸取大日精华。此珠自开采之后从未见过太阳，一直被秘密封存准备献贡。”每次到传授见识的时候师父都很有兴致：“古籍上说，此珠第一次吸取阳光后，夜晚拿出可照亮一城！”
观史张大了嘴巴有些不相信，手慢慢向师父的怀中伸去想拿出来试试。
“啪”的一声，观史的手被师父打掉，观史本有些不乐意，珠子明明是他借回来的，想再看看都不行。
师父看出了观史的不高兴，仔细思索后笑眯眯的看向观史。观史看到师父这种表情，表面上的慈眉善目隐藏的是可在骨子里的阴险猥琐，观史太熟悉师父了。
“得得得，师父你又有什么想要的了，我替你去借还不行吗？别这么看着我，吓人”观史连连求饶，从小到大和师父耍了很多次心眼却都被师父坑惨了，观史对以往的教训还是记忆深刻的。
“想要吗？”师父诱惑的语气就像披着老奶奶衣服的大灰狼一样。可是师父怀中的夜明珠就像糖果一样诱人，观史不自觉的点点头。
“你要是能从我身上偷走，就归你了。”
师父的话让观史有些警惕，这么丰厚的条件没有任何惩罚，观史有些不敢相信。
“师父...你不会又在想着怎么玩我吧。”
师父一巴掌打在观史后脑勺：“小兔崽子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就这么定了，期限就这一周吧。”
观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背过身小声说道：“谁说不惦记，上个月还让我给你洗内裤和袜子。”
“砰”观史一下子飞了出去撞到树上，依稀可见屁股上留下了一个泥泞的鞋印。
四
这一周内观史尝试了很多方法，但每次都被师父识破，想想也是，自己的本事都是师父教的，如何能逃脱出师父的眼睛。
观史仔细思索自己到底有什么能够胜过师父的地方，直到他想起自己前去镖局报仇的那次行动。观史眼睛一亮，心中有了答案。
最后一夜，睡前观史拉着师父喝了好多的酒，却早早将师父房内的尿壶偷出。
果然，醉酒后的师父想要起夜，但房内却找不到尿壶，只得出门前往茅厕，观史趁这时候赶紧摸进师父的房内寻找。
就在观史进入师父屋内后，屋外又悄悄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刚刚前往茅厕的师父。
师父摸到窗下，拼命地摇了摇头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他在夜晚劝酒时就有了警惕，但没想到观史这小子竟如此猥琐，还放了三袋上等蒙汗药，要不是他早有防范运功逼酒，说不定真着了这小子的道。
既然有了警惕心，师父自己讲珠子贴身保管，观史机关算计，还是难敌自己老奸巨猾。
师父摇摇头，本来想观史能通过考验的话，就让他出师，接替自己成为空空门掌门，自己也可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师父屏住呼吸，透着窗户偷看观史翻找的身影，想起曾经让观史吃的亏，禁不住自己的笑意，呼吸声一下乱了起来。
观史一下子停了动作，看向门外：“别装了师父，我知道你在外面。”
师父苦笑着走进屋内，自己终究是年龄大了，加上意识还有些不清醒，竟然连情绪都有些控制不住。师父看着屋内，却发觉不到一点被动过手脚的痕迹，心中还是暗自赞叹观史的本事，可是就是经验有些欠缺。
观史听到门外的呼吸，就知道师父早就发觉了自己的伎俩，只是陪自己演戏而已。不由得有些羞恼。
师父也知道自己有些让观史难以下台，轻咳两声：“咳咳，马上就要到子时了，这个赌就到这里吧。”本来师父还想着要怎么安慰一下观史，谁知道观史却没有任何失败的恼怒，还露出了一种捉摸不透的笑。
“师父，此番打赌，怕是我赢了。”观史笑的越来越开心，观史刚才在师父的桌内夹层找到了一封信，观史看到信封上写的字，就知道自己赢定了。
师父有些摸不到头脑，莫不是这次对观史的打击太大？让这孩子有些精神错乱？师父摸了摸身上的盒子，想不通观史凭什么这么自信。
突然，师父的瞳孔微缩，倒抽一口冷气，师父看到了自己书桌抽屉被观史打开，透过缝隙看到的夹层已经被人取下。再想到观史胸有成竹的表情，知道了观史的依仗。
师父叹了口气，原本挺起的后背有些弯曲：“你早就直到？”
“曾经有些想法，才得到验证。”观史有些得意，自己终究还是赢了师父。只认为师父屋内藏着重要的东西，本想找到与师父交换，没想到这信封内竟然藏着师父的真名。
师父心中有些落寞，自己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这珠子上，忽略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也万万没想到观史竟然早有猜想。空空门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双手和真名，师父现在都没有告诉过观史自己叫什么。
“怎么样？师父，我们来换吧。拿这封信换珠子。”观史兴奋的说道，他想看看那颗珠子的神奇。
师父从怀内拿出盒子，递给观史，却没接过观史手中的信。
观史有些不解，抬头却看到师父慈爱又略显轻松的表情。
“我们空空门人的名字是绝密，空空门到你已经是第四代了，每一代弟子都要从师父手中取得一样宝物，才可出师接任掌门。现在你做到了，你就是我们空空门的第四代掌门了。”
观史震惊的看着师父，他从未想过自己要离开师父，更没想到这次考验居然是自己的出师之战。
师父接着说道：“你猜的没错，这封信内就是我的真名，由于历代掌门从不以真名流传，时间长了怕自己遗忘，便将名字记在这封信内。这就是我空空门最珍贵的宝物。”
观史的手有些颤抖，手中的盒子没有拿稳掉落，盒子在空中打开夜明珠砸在地上眼看摔个粉碎，可是师徒二人都没有理会这绝世珍宝的命运。
“我...掌门？”观史不敢相信自己成了空空门的掌门：“那师父你呢？你别离开我啊。”观史情绪有些激动，眼角有泪花泛出。
“哎哟。”观史的脑袋又挨了一记，师父甩了甩自己的手：“小兔崽子想什么呢？你师父还没到进棺材的那天，我只是退隐江湖又不是活不了。以后你还是可以来看我。”
观史听到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师父说的太像最后的离别了，让观史有些没反应过来。
“师父...那这封信...”
“你打开吧，你现在是掌门了，理应记住我空空门前辈的名字。”
五
观史呆呆的坐在房内，师父早已经离去，说找到隐居的地方自然会派人送信告知，让自己不要担心。
从今天开始，只留着自己独闯江湖了。
桌上的信封已被打开，里面的纸上记着六个大字：武侠、江湖、冷眼。
原来师父的名讳是冷眼，果然好名字。
观史提笔在冷眼二字后填上：观史。
空空门第四代掌门：观史
六
曾经也是现在的第一镖局门前，一位七、八岁的孩子站在门口大声喊道：我是空空门的弟子！
门内传来人群的奔跑声，还有说话声传来，别让他跑了，他师父当年偷了我们所有的马桶！
七
由于一次不小心的事故，空空门现任门主观史死于火灾。
观史的弟子从灰烬中找到观史的遗体，却发现观史没有一点被火烧到的痕迹，只是由于缺少空气窒息而亡。
弟子从观史的怀内找到一封破损的信，信的另半面已经被火烧没了。
弟子打开残破的信，看到了信中的内容，抱着观史大声痛哭。
从此空空门的记载中，祖师爷也从“武侠”变成了“观史”，直到现在空空门人还牢记祖师爷当年的名号：
武侠江湖·冷眼观史
琅琊令第五期：拜师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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