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学五年级,我直接跳级参加了小升初的考试,当时考了全镇第二名,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村里人拿我举例教育孩子的时候,总是不忘提到这件事。
然而,读了五年级上半学期就直接读六年级下半期的我,去到一个陌生的班级,简直是一场噩梦。
程俊(化名)是校领导的儿子,也是班上很多整人游戏的发起者,小学二年级就经常伙同一群人脱掉裤子顶女生的后背,到了五六年级,又和一群人猜拳打赌去摸女生的胸,或者假装你推我攘把女生逼到墙角一把抱住。
整治男生,程俊喜欢玩两个游戏,“卡竿”和“朝天辣”。“卡竿”是几个人把一个人抬起,找一棵树或竿子,把被抬起的那个人的腿分开,夹住树或竿,以之为轴疯狂旋转。“朝天辣”则是趁某人发呆不注意的时候,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其余各指弯曲,朝他的尾椎骨方圆一厘米范围奋力一击,被击中的人则会感到火辣辣的疼。
因为我初来乍到,一直没参与这种有肢体接触并且很幼稚的游戏。可是后来某一天,程俊突然提议,拿我去卡竿。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只是闹着玩,直到他们把我抬起来,无论我怎么挣脱也不肯罢手,我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欺凌。
卡完竿,他们又戳我朝天辣,程俊威胁我,“欺负你就是看得起你,我爸是领导,你能咬我的屁股吗?”
02
因为我的一忍再忍,程俊开始变本加厉。
于是去打乒乓球,是不可以的;考试不帮助作弊,是要被打的;上课积极发言,是要被骂傻逼的。
他让我周围的同学都把领地卖给他,我只能在自己的位置活动,每天得一大早赶去学校,等他们都走完了才能回家,常常一整天不敢喝水,因为没法上厕所。
他们一群人在教室里玩篮球,故意从我的头顶丢过,每次都从我的头发上擦过去,我把头一低再低,不想被砸中只能把头埋进桌脚。
有一次我在教室后面做值日,程俊一飞脚,把篮球踢到我的肚子上,我躺在地上五分钟没有动弹,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还有一次放学,四五个人围过来脱我的裤子,他们要看我的下面究竟有没有长毛,我挣扎着不肯就范。
程俊开始扇我的耳光,说:“你再反抗,再反抗老子日你。”
我不知道那天下午他打了我多少个耳光,最后我没力气反抗了,羞辱感冒上大脑,突然嚎啕大哭。
程俊听到我哭,开始给我灌鸡汤:“人生就像是被强奸,如果无力反抗,不如好好享受算了。”
其他人哄哄大笑。
后来,他们说要送我回家,到了半路,就逼我从烂田里穿过,我小心地从田埂走,程俊直接推一人把我撞倒,田里都是牛粪。
羞耻感,疼痛感,混着臭味,我想继续哭,只能恨自己身份卑微,用奶奶的话讲,我们穷,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不敢告诉老师,我懦弱、胆小,程俊是校领导的儿子,我讨不回公道。
03
跳级的那半个学期,几乎成了改变我一生的一段黑色记忆。我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仿佛肮脏的地狱走一趟,就再也上不了岸。
整个初高中,因为心里有阴影,我一直不敢与人过多的接触,变得唯唯诺诺,没有知心朋友。
如今的我,还是会害怕被忽略、被拒绝,总觉得自己如果没有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就不值得被爱、被珍惜。在很多年前,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用他们的冷漠,在我大脑里植下了这样的念头。
可是转念一想,这些欺负我的人,我也可怜他们,跳出小学,程俊曾因为打群架被砍伤,有好几个中途辍学,坑蒙拐骗偷,还沾染上毒瘾。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得感谢他们,是他们早早为我戳破那些只属于孩子世界的七彩泡泡,教会我生存法则——一个人只有足够强大,才有资格活着。
毕竟你倒下了,欺负你的人就将站在据高点俯视你,而你也将一辈子爬不起来。你需要往上爬,你需要发光,你需要给自己一次机会,站在比他们更高的地方笑到最后。
你不必原谅他们,如果你看淡了这一切,更会是打在他们脸上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可以像阿Q那样想:你比他们,从来就是更好的人。
在我只敢自己和自己玩的一整个青春里,我通过大量的阅读找寻另一个世界,而后因为写作,一点点变得自信,拿回了自己的尊严。
04
有一次看《暴走大事件》,王尼玛的一段话让我记忆深刻:
“傻逼的社会舆论一样是可以绑架法律的,青少年暴力犯罪比例如此之高,又是殴打又是拍裸照,还传到网上到处都是,得不到严厉的惩罚——这叫“法不责少”;
老年人各种碰瓷,明明就是标准的敲诈勒索罪,就因为是老人,没有见到几个被判刑的,往往是进行批评教育了事——这叫“法不责老”;
有的地方拐卖妇女,全村人帮忙看住不让跑,明明就是集体的绑架罪,也没有看到哪次把全村人都逮捕了——这叫“法不责众”。
可是,当我们对这些如此丧心病狂的行径进行宽赦的时候,谁来为那些悲惨的受害者负责呢?谁又为社会的正义负责呢?”
相信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有责任、有担当、性情温和、人见人爱的,但是因为我们所处的环境总是逼着我们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坚持善良的人变得敏感起来,恪守正义的人也有了粗暴的影子。
开始的开始,每个孩子对这个世界都是心存好奇、满怀信心的,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教科书和新闻联播只会骗人,我们无法活在那样的世界里。
人性的恶,在哪里都一样,它跟你的年龄、身份、阶级、收入,都没有关系。
不是每一个遭遇过校园霸凌,到地狱走过一趟的孩子,都能像我一样在经历了劫难后拥有了一颗铜墙铁壁般的心脏。更多的人,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牢笼,搞不好一生被摧毁。
我常常希望自己变成正义的战士,举着禁止校园霸凌的牌子,站在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告诉他们:“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孩子。”
05
去年春节,我姐领着读五年级的小外甥来家,让我好好教训他一下,因为他总是在学校惹事生非。
我说:“不要欺负别人,如果别人欺负你,就给我打!把他打伤了我出医药费,别打死就行。但是,你若是被欺负了回到我面前哭,不但没用,我还要再打你一顿。”
我从不信人性本善,人只欺负他敢欺负的人。所谓文明社会,不过是伪装后的丛林世界。
人就得活得有一点气节,包括在职场,你按这个逻辑行事,大家客客气气的都好说,若是有人非要欺负到你的头上来,对不起,找错人了,去他大爷的。
什么领导上司同事前辈,尊重是相互的,只要你是人,我就不怕你。你敢弄我,我就和你拼命。
每次开班会,我也总要对学生说,首先不要惹事,其次不必怕事。只要你维护的是自己的尊严和人格,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要怕违反校规校纪,不用担心我被扣班主任津贴。
将来,等我有了孩子,我也会这样教育他。受欺负了,跆拳道班、散打班给我练起来,挨了打,给我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