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去旅行

G80,从深圳北站至北京西站。发车于11:29分,21:47到达,全程2400公里。途径18个站:深圳北、虎门、广州南、清远、韶关、衡山西、长沙南、岳阳东、咸宁北、武汉、信阳东、许昌东、郑州东、新乡东、邯郸东、石家庄、保定东、北京西。

坐着火车去旅行_第1张图片
深圳到北京

早上醒来,看到手机短信通知今天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取消。瞄了一眼窗外,厚厚的云层。果断退票,改乘高铁。这些年早已习惯了飞来飞去的节奏,铁路旅行依然有着不同的魅力。毕竟,地面上飞驰而过的风景,远胜于无聊的云海。从深圳到北京,从南到北,这是第一次几乎径过整个中国。

从深圳出发,第一站就是虎门。虎门本是小镇,但因为林则徐的销烟而名动天下。由此而来的第一次鸦片战争,让中国不得不睁开眼看世界。近来,有人对林公是否真的了解当时英军的情况,是否的确在恰当的时机去禁毒,颇有非议。是非曲直如何,历史使然,今人很难去判断。罗辑思考里最近分享的一篇不错的文章,关于康熙是否对中国没有接受近代科技负有责任一事,或可参考之。小镇却依然是小镇,仅仅停留了1分钟,火车就继续启程往着广州驶去。

广州古称番禺,在秦朝的南海、桂林、象郡和两汉交趾的基础上,一向是华南地区的中心。直到明清年间,政府实行海禁,原来闽浙一带的港口均因“倭寇之乱”和“郑氏台湾”而不再发展。广州因为有通海之便,就成了唯一的对外贸易中心,在清朝更是十三行和海关之重地。南京条约之后,五口通商,广州才不再独占中国近古五百年来对外贸易。高铁并不入广州,这大约是坐高铁最大的遗憾,以前的绿皮车往往会深入城市的中心。绕城而过,车行往北而去,下一站韶关。

韶关既然有关名,当然是以关闻名。出韶关、向西北,就进入了南岭的范围。五岭屏障。秦末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之时,秦朝的南海郡尉赵佗没有北上勤王,而选择派兵拒关,自己在番禺做了南越王。这一个据守就延续了93年,直到汉武帝时期,岭南三郡才重新归入汉朝的版图。由此可见,南岭对于两广地区在军事、政治上的意义。然而,身在火车上唯一的感觉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隧道。光线时明时暗,暗示着头顶上的险峰。间或看到的风景就是两峰之间的谷地水田,一两个规模不大的村庄,像极了桃花源记里的小小独立世界。

大约20分钟,火车就“钻”过了南岭腹地。由粤入湘,竟是如此“轻松”。百度地图上显示前方的城市:“郴州”。“马至郴州死”,在古代驿道上,珠江水系和长江水系之间,只有灵渠一条水道。大量的交通则需要马队翻阅南岭,道险路长,许多马匹就在沿途累倒。窗外,土地依旧是南方常见的砖红壤,然而峻岭已变成了低矮的小丘,坡上竹林环绕。当年柳宗元被贬到湖南的永州,写下了永州八记,不知竹林依旧否?郴水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看地图,铁路是沿着湘江的主道往北。也是当然,城市总是沿着交通发展起来。这里的村落总是沿着小丘的缓坡展开,前面一片开阔的水田,阡陌弯曲着层层叠起到半山,不同的绿色交织在一起,间有紫色的泡桐花,一番旖旎。虽然已过清明,许是未至农忙,田头的耕者不多。尖角斗笠下,若是一身葛布短衣,大约也与古时无异。清末,湖南籍的读书人,上马杀敌、下马讲学,硬是用文人的肩膀担起了一个“同治中兴”,成就了“无湘不成军”。这大约也是群山环抱下的雄心,一朝被释放的结果。

长江中游以后,水势渐缓,江面开始宽阔,常说的长江中下游平原,其实较大一是三角洲,另一个就是这里的江汉平原。看着窗外葱茏郁郁,水网密布,如果不是远山隐隐,还真以为到了江南。不过,汉唐之际,荆州就是被称为江南的,而现在的江南则被叫做江东。但是,这样的富庶也就意味着荆州这块地方自古就是四战之地:北接中原腹地,南连两广,西面可据西川,东面则顺江而入江浙。抗战时期,整个长沙古城被付之一炬,令人唏嘘。

过长沙,经岳阳,火车并未在这里跨洞庭、越长江、入鄂省,而是折向东北经嘉鱼县继续北上。这里赤壁古战场,孙刘联军在这里战败曹操的南征大军,又搞出了借荆州这样狗血的历史情景剧。水淹七军、白衣渡江、败走麦城戏剧性的一连串事件,最终稳定了三分天下的形势,而为了避蜀汉的报复,孙权东撤300多公里,把荆州的治所从江陵移到了武昌。武汉三镇开始成为长江中段最为重要的城市。火车报站时,一开头就说到黄鹤楼是武汉的标志,想想这段旅程正好连起了岳阳楼和黄鹤楼。一边是“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庆历气象,一边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盛唐风采。火车穿越长江,恰从蛇山脚下过,“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湖广至此。北行即将入河南。

入豫省,第一站是信阳,其位于伏牛、桐柏南麓,秦岭余脉。周时,分布着申、息、黄、江,是汉阳诸姬的重要成员,往南负责监视楚国,同时又负责控制湖北境内的铜绿山。彼时,铜是国家的战略物资。可惜,到了春秋时,诸姬早已无法抗拒强大的楚国,从楚武王到楚庄王,江汉间并国数十。这些征服战争创出了一个历史性的政治创新。按周代的制度,所有的土地都会以某种方式分封给贵族,但是楚国的公族(王室)为了直接控制资源,创造了一个新的制度,县。县者,悬也,也就是一切悬于中央,设流官而非世袭的贵族,不在地方自治,而中央集权。这个创新造成楚国贵族的不满,在日后叛乱迭起,多次血腥宫闱政变中,楚国的公族被消耗得人丁稀少,最终没有成为争霸的胜利者。但是,县制则历经秦汉的改进,被最终稳定下来,直到现在。

翻过前方的山岭,天色渐晚,就着夕阳,窗外风景已完全不同。由于降水量的减少,树林慢慢为草原取代。丘陵的绮丽转为空旷的平原,远眺时,目力可及天际线。田野里尽是碧绿一片,想是小麦。成片相连,让人想起茅盾先生文章里的麦浪。田间依然种着杨树,依然挺拔。对古人来说,树木不多的平缓草原才是生存的重要资源,而森林茂密的南方只是暑湿瘴气、毒虫百兽出没的蛮荒之地。技术的进步所带来的对环境的掌控,让审美和生存的结合成为了可能。今人看来的山水宜人,在古人眼中大不相同。自许昌起,新郑、安阳,以及两旁的洛阳、开封,均是中原核心地带。此地的厚土就像深厚的历史沉淀。洛邑以居天下之中,为天子居所,自周公营建,到东汉,再到隋唐的东都,然后是北朝的少数名族大融合。这里的文化总是显出一种包容的大度。这可以从龙门石窟中佛家造像看出来,自健陀罗风格转到传统汉俗,由细节转入写意,深目高鼻、低头沉思转入慈眉善目和从容乐天。

郑州之郑乃是春秋小霸郑庄公的国。严格来说,郑国的都城实在今天的新郑境内。《左传》开篇就是郑伯克段于鄢。难产的郑庄公被取名为寤生,缺乏母爱的童年虽然造就了耐烦、隐忍、能力和手段,但却没有自然生长出亲情。当时凿通三泉的隧道,今安在,见面可是其乐也融融…安阳的邺都,袁绍和曹操都以此地为治所,可想在两汉与三国时期,这里一定是繁华之所。浊漳水经此向东,西门豹治邺的故事人尽皆知,丢下了巫婆与河神不知道见没见面,有没有见光死。可惜西门豹也并未驯服浊漳水,邺城在隋唐之后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在被洪水反复肆虐之后,现在的临漳只是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地名了。

窗外夜色渐浓,过了黄河就进入了河北。赵都邯郸就在前方。战国时期,河北中南部境内有两个主要的千乘之国,一是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还有就是白狄所建的中山国。但要数起河北里的历史,黄帝与炎帝两个部落的逐鹿之战才是中华民族融合的开端。但是,这时的车窗外只能辨出近处的树影,远处散落的灯光。还有一轮满月,云淡开去,静处天边一角。当年齐国的孙膑围魏救赵时,一路诱敌,晚上扎营是篝火是否也是这样闪烁不定。魏国李悝变法的家底就在马陵之战灰飞烟灭。中山国趁齐伐燕,曾辟地千里,也被胡服骑射的赵国所灭。就是赵国,凭着太行天险与河套的马匹,也中挡不住白起在长平一夜坑杀40万壮丁(坑是这么来的……是挺坑的)。而秦国不可收拾的局面,也是河北的巨鹿的破釜沉舟开始的。楚汉相争时,在鸿沟相持的平衡,又是在井陉的背水一战,由韩信打破。每每中原大战,就有人在侧翼从河北做文章。

再往前就是北京。突然想起了电影《建国大业》里的镜头——王宝强对葛优说:报告首长,前头的地主大院墙太高了……镜头随着葛优的望远镜,出现的前门的城楼。哈哈,要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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