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

春雨贵如油

北京下雨了。

北京的这个春天有点长。春风一吹，树绿了，花也开了，雨还没下。不断地从天气预报里得知要下雨，每次都令人失望。越是这样，越让人想念春雨。我问小小，为什么还不下雨，小小说：“因为……春雨贵如油！”

春雨还没来，春风又把杨絮都吹上天了。这些讨人厌的毛毛，得了阳光就灿烂，上天了又得得瑟瑟地飘下来。飞到鼻孔里，沾在头发上，落进衣服里，无孔不入。千一说：“杨絮飞得像雪一样，《世说新语》里关于雪那句‘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比喻果然不差”。我心里却烦躁得很，雪花哪里有这么讨人厌的。心里切切地盼着一场春雨，想把这些烦人的毛毛从天上打下来，然后再冲刷走。

北京下雨了。不知从昨晚何时起下的，又停，在睡梦中又下，直到今早上我从被窝里爬起时发现对面楼房红色的屋顶亮亮的，像刷了新漆一样。带了雨伞兴冲冲地出了宿舍楼，发现雨小得根本就不需要雨伞，心里本来是要失望的，想起那句“子言慕雨，启伞避之”的话来，突然又觉得自己可笑得很。

吃过早饭从餐厅出来前往图书馆，发现又开始往下掉雨丝。小小说：“春雨贵如油。”“下得满地留。”我顺口接了一句。她突然笑我，说明明觉得这诗应该是很文雅的样子，给我这样一说，变成了打油诗。我急急地辨说：“是这样的，是爷爷告诉我的……”突然间又想起爷爷来，想起小时候的家乡的春雨，想起他给我讲的那个故事。

他讲故事总是驼着背坐在炕上，盘着腿，两胳膊肘交叉压在腿上，右手还抓着左脚，像是在回忆一件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爷爷说，古时候有个人叫解缙，天生很聪明，思维敏捷。他小的时候在雨中摔倒，引得路人大笑，他随口作诗道：“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跌倒解学士，笑死一群牛。”我还记得他讲完故事以后，直起腰，抬起头来，微笑着看我，再来一句：“你看看人家。”你看，小时候的记忆总是忽明忽暗的，总觉得有关童年记不清了，可有时候突然会发现对某件事记忆深刻。

记忆中，家乡的春雨总是下得很大，就算是牛毛细雨，也下得密密的，一会儿就会在门前淌成一条小溪。不像北京，没下雨的时候翘首企盼；下雨了又担心雨停了，停停下下，一场雨下得当真是让人觉得难能可贵。难过的是，记得那么清楚又怎么样，我还不是那么多年都没理解那句“春雨贵如油”。

人总是这样，在同一时间里，一面期待着，喜欢又享受；一面挑剔着，烦恼又纠结。在忽明忽暗的记忆里，爷爷和故事都还在，我没懂那时的春雨贵。

北京终于下雨了，虽然小，好歹也算是下了。爷爷不在了，我的故事也不在了。我却终于理解了那句“春雨贵如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