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传销的日子

        看到“传销”,或许你以为我会说那几天的粗茶淡饭清汤寡水,或许你以为我会说那几天的血雨腥风斗智斗勇。但可惜,都没有。既没有苦不堪言的打地铺吃土豆生活上的艰苦,也没有没收通讯工作监视行动精神上的折磨。也就是说,我们大部分对于传销的认识已经狭隘了,传销早在不知不觉中发展了分支,用一种更隐形的手段来控制人的心理。

        等我平安从南京飞回广州后,我连续几天在网上查询相关的信息。新型传销,别名“1040工程”,也叫做“阳光工程”。在网上看到帖子,颇有共鸣。

         看别人的事情总觉得是“故事”,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便成了“事故”。

         已经忘记了发生时间是2014年还是2015年。这无伤大雅,也因此我无需去翻日记去回忆确切的日子。但有几个关键词:1是年轻,2是女性,3是单身。

         年轻是才毕业几年,工作也是在相当单纯的环境,涉世未深,对朋友有基本的信任。

         女性是相较于男性来说,是很容易被情感打动的。

         单身那就更不必说了。

         他和我在同一所大学,只不过他比我晚一年毕业。当我找到工作时一好友和我介绍了他,说他的家乡刚好就是我将要去工作的地方。于是这样认识。在他放假时我们断断续续见过几次。他带我熟悉珠海,逛拱北地下商城,走有名的情侣路,吃当地的小吃。

        后来我到广州工作。偶尔和他有联系。我觉得他是很热情的朋友。

        有一天他问我借钱,口气吞吐,犹豫不定。我确定是本人后转了1000块给他。然后过了一段时间,接到了他的电话。

         “我要订婚啦!你能来南京吗?你现在有男朋友吗?没有啊……我这边有几个哥们长得挺不错的,到时你们认识一下。你多请几天假嘛,至少1个星期!看我们多久没有见面了,而且我还可以带你逛逛南京啊,南京是古城,相信你来了绝对不会后悔的。我包机票我包住,放心!我们多久的朋友了,我订婚那么大的事情你就过来见证一下吧!”

        我对于他那时说了什么并不太清楚了。大概意思就是上面几条吧。本身就对南京感兴趣,兼之有人包吃住,这么好的事情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等他巴拉巴拉说完,我已经再考虑请假的事情了。我洗了一把脸,绝对没有想到和“传销”有任何的关系,也绝对没有想到这就是骗人的开始。

        我和一友人说了这件事后,他还有些担忧的问我:现在还有订婚?人家订婚为什么那么盛情的邀请你去呢?我却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满满的这就是“真友谊”啊!

        可等我见到他不久后,我就意识到——我,被骗了。  

        飞机抵达南京已经是凌晨1点多。他到机场的书店等我。我万分感动:作为朋友他那么体贴。在乘坐机场快线去他住的地方我一个劲的问他明天订婚的相关事情。他避而不答,转而问我工作上的事情。他说: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现在有些大材小用。要不要考虑到南京发展?做培训师或者其它,每个月上万没有问题。我以为他有什么渠道,结果他又不说了。

        到了小区,环境挺好,看上去非常的高大上。他住的房子是三室一厅,整洁大方干净。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并没有多想。他将我安置到其中一个卧室,房间不大,一床一柜。简单洗漱后,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我醒来很早。走进厨房一看已经有一微胖的女生在做早餐。她的脸圆圆的,我想着这应该不是他女朋友吧,他说的“订婚”也没有半点气氛啊。

         尽管我有这样那样的疑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等他带我去吃早餐时他笑着和我说:其实我根本没有订婚。我还颇为淡定:哦,我猜到了。他还说了什么,我就没多少印象了。

         等吃完饭他和我到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提回去,我才知道原来那房里住的成员:1个就是早上我见到的圆脸的年轻女生;1个应该比我稍大一些,还带有5岁的小女孩;除了我那朋友外还有1个男孩,和我年岁差不多。虽然看上去大家年龄相近,但听他们聊起话来感觉社会经验比我丰富多了。那个男孩,切起土豆丝来很有一手,看得旁边的我目瞪口呆。

        一切都很平常,一切都很正常。每个人都很友善。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午餐。

        他们提议带我去逛逛。我信以为真,兴高采烈跟着他们出门。于是他们带我到小区走了一圈,去了附近最高的楼顶。在天台上,他们指点江山,颇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势。我听得浑浑噩噩,基于礼貌,还是点头示意“哦,我听到了,你继续说”。

        下了楼顶,他们说带我去找一个很不错的姐姐共同探讨。到了别人的地盘,只能跟着别人走。既然说很不错,肯定有学习的地方。我欣然同意。那位大姐真的是大姐,气场很足。说话抑扬顿挫,不去做成功学的演讲实在可惜。她对于现今的政策说了许多,最后总结了一句话: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是国家支持的,所以,放心大胆干吧。至于具体是做什么?哦哦,等会你去下一家就知道了。

        我更加好奇,跟着他们的步伐走到了下一家。下一家是个男士。和那位大姐一样,首先招呼我们坐下,给我们各自倒了一杯水开始交谈。话说是交谈,其实他是主场。说起投资回报率那是有条有理。因为我之前接触过很多的直销公司,比如说玫琳凯、安利还有无限极啥的,对这些企业的制度还相对了解。他见我进入状态很快,更有精神,一边说一边用笔在纸上算,得出的结论是:投资69800,回报1040万!我数学不是很好,但是也清楚从几万到几千万的区别。如果投资几万,赚钱真的那么简单,那中国有钱人都遍地走了。

        接下来的1天里还是各家走。因为我是郴州人,于是带我到了老乡那里。因为我是老师,于是带我到了同行那里。因为我是湖南科技大学毕业的,于是带我到了校友那里。因为我是单身,于是带我到了还是单身长相不错的男性那里。

        而探讨的话题无一不是“这个生意好,有前途,是国家表面打击暗地支持,就是为了培养一批有胆量有魄力能看穿真相的人。”更有甚者,使用美男计,话里话外说“只要你加入我们,我们可能就会发展一段纯纯的革命友谊哦。”

        没错。和传统的传销比起来,这太人性化了。他们用数据摆事实,他们思路清晰口齿伶俐。他们不限制人身自由,他们也绝不粗鲁野蛮。他们彬彬有礼,他们楚楚衣冠。最强大的武器就是全家总动员——“如果这件事情不好,我会让我的家人来吗?”“一开始他们也非常不理解,因为他们看不懂,等他们看懂了,就跟着我一起了。”

        对了!我还参与了他们的节日。一家三口都在这里的,那家的小孩过生日。大家聚集一起,在布置的很有生日气氛的房间里,点着蜡烛,吃着蛋糕。那场景,实在温馨。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小事破坏了氛围。我对于教育刚好有一些经验,于是忍不住出手简单处理了。回来的路上,同伴们对我的态度更是友好。

         这样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就在日复一日的走家串户中,我的心情在变化,想法也在变化。从第一天的平静,到第二天作为局外人的淡定——我对朋友说:虽然我不会参与,可我也不会用另一种眼光看你。可到第三天夜晚我却兴奋难耐,想着前景的光明,一夜未眠。

        打击来得很快。

        因为工作,我要飞广州了。可我的朋友非常的生气,说“不能多留几天吗?”我很坚决的说“不行”。他看劝说无效的情况下直接退了机票。他的这个行为激怒了我,我刚好有个初中同学非常喜欢旅游,也经常订机票。于是我拜托她帮我订了机票。因为时间紧急,机票一点儿折扣都没有。但我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我本来觉得很不错的地方一下子变成了我迫不及待想逃离的地方。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门。我的朋友不说话,只是用悲伤的眼睛看着我。而前几天热情接待我的那个男孩却似乎被刺激了,他脸涨得通红,直勾勾的盯着我,大声叫道:你算什么朋友?!你就这样子对待他?!如果不是旁边两位女士拉着他,我真怀疑他要冲上来打我。就我这样的小身板,加上生在和平年代,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么暴躁的人。我拖着行李箱,落荒而逃。

         我刚下楼,朋友就从后面追上来。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上了公交车,我却收到一条信息:飞机延误。他苦笑说:那我何必退你的机票弄得现在不可开交?既然还有时间,那我们再走一走吧。

         我同意了。如若他没有追出来,我觉得我们友尽。而他现在既然已经出来了,应该还有“谈谈”的余地。

        他说了很多。

        他说那个男孩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我的行为和他之前的一个朋友有些像,于是把对他朋友的怒气发泄到我的身上。

        他说他真心把我当朋友。因为我通过了他的考验。当时他问很多人借了钱,能借给他的人并不多,而我是其中之一。

        他说我的接受能力已经很强。有一些人被骗过来当天就觉得不对连夜就走,而我还能留下来听他们说,也是对他的信任。

        ……

        聊到最后,似乎前嫌尽弃,宾主尽欢。他送我去了机场,过了安检才离开。而我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了广州。

        脱离了那样的环境,没有人拉着你东走西逛,没有人在你耳边絮絮叨叨。好像一梦醒来。我上网搜了资料,关于“阳光工程”,关于“1040”。故事大同小异,只是都没有结局。谁也不知道,那走上“1040”顶端的人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存在他们的生活又是怎样。

        后来,听说他找了一个女朋友。外地的,说过一段时间就过南京一起来做事业。

        我不禁想,这是不是美男计?利用男女朋友的关系拉人。

        除了打破我对朋友的无条件信任,我想,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吧?毕竟,能平安归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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