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啾啾，啾啾”，李老头正低头打盹，模糊中听到玻璃被啄的声音，一抬头就看到了久违的燕子。
说是久违，因为他们家已经好久没有燕子落户了。虽然大家口口相传燕子落户是好兆头，但李老头可不信，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喏，燕子窝下鸟粪一堆又一堆，总也打扫不干净。这才是实实在在的麻烦，比传说要可靠的多！
所以只要他看到燕子垒好了窝就一定给它捣掉，久而久之，燕子就真的不来了。
李老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燕子突然大喊，“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啊！”燕子不为所动，依然啾啾啾啾地叫个不停。
出人意料地，这次李老头没有去碰燕子窝，每天听燕子叽叽喳喳地叫着，萦绕他心头的乌云也能暂时抛到一边，敞敞亮亮地什么也不想，只看着它们飞来飞去地吃虫。
每天他最爱看的就是老燕子捕虫归来，小燕子张大嘴巴迫不及待要吃的情景。
“艳子小时候也是这样啊，每次我从外面回来，她总是第一个冲出家门迎接我。每次从我兜里掏出糖啊零食啊，她都笑得像一朵太阳花。别看小时候多乖巧，等他们翅膀硬了，哼，老燕子，也有你受罪的时候！”李老头自言自语道。
艳子是李老头的女儿，因为李老头觉得她读书无用，让她早点下学回家里帮忙，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是两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哎，子女都是爹娘欠的债啊！”李老头摇摇头，准备出门转转。不知道那个不孝女今天回不回来，每天去村口看看，是李老头这两年养成的习惯。
2
走到院门口，看到了一条脏兮兮的狗，满身毛打着卷夹杂着一丝臭味，眼屎成一个竖条壮快要垂到鼻子上，一看就是一只流浪狗。
李老头不养狗，老伴也不养，因为狗的寿命太短，十几年的时间感情正深，突然他走了，留下的人总要伤心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来。索性他们就不养，何必为了既知的分离而费心呢。
但看到这只流浪狗，李老头犹豫了，最近他总是特别容易心软，可能是因为此刻这条狗的眼神满含着祈求，很像儿子小时候求他买糖吃的眼神，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鬼使神差地，他把狗抱起，走到小河边，替它洗了一个澡。忽略他浑身被狗甩到的湿淋淋，忽略他衣服上的泥点子，李老头此刻的脸上竟然有一丝笑意，没错，是笑意。
李老头有多久没笑了呢，从艳子离家出走那天起，他就很少笑了。但一点也笑不出来，是儿子衡阳也赌气离开家。
李老头自认是种地的一把好手，该施肥除草除虫，他总是全村最积极的，土地给了他一家人粮食，也给了他快乐，只要你用心对它，它总会用丰收来回报。
收获的季节村长总会特意跑来问他，今年收了多少斤麦子啊，李老头憨厚地笑起来，随口报出的数字总比同村人多出将近一半。在大家的夸赞中，李老头黝黑的脸上，牙齿白刷刷得特别亮眼。
只是辛勤耕作的人，为什么两个孩子全都离家而去不肯回来呢？他李老头也没做什么亏心的事儿啊！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3
小白很乖，它很快适应了这个新环境，学会了去厕所解决大小便，所以李老头和老伴很满意地把它留下了。
吃饭的时候给它一口馒头半碗菜，它速度吃完再去外面盆里喝点水，吃饱喝足就躺在院子的石灰地上晒太阳。旁边的老人椅上躺着李老头和老伴，远远看去两个人一条狗，好不自在。
没事的时候，李老头会训练小白跳起来吃馒头，有时候它会用前脚给人握手，同时两条后腿直立起来，尾巴也左右甩得欢快。有时远远地看到李老头回来他就跑出去迎接。不时地用头在李老头身上蹭来蹭去。
李老头再去村口转，身边就多了一个伴儿，失望的心情也渐渐被散步的悠闲取代。大概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相处地如此其乐融融。
这个家里，也渐渐有了欢声笑语，多了生机勃勃。
燕子在屋檐上啾啾啾，小白在院子里汪汪汪，李老头和老伴再没有因为清净而被孤独和落寞淹没。
4
这天李老头又去地里除草，热辣辣的太阳在头顶张牙舞爪，他一头埋进地里，两手配合默契，飞快地铲草、扔在一边，不一会儿就聚起一个草堆。
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半晌，他想起身去拿点水喝，谁知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闻到刺鼻的消毒液的味道，他知道自己这是来到了医院，可环顾左右，哪里有老伴的影子。
过了好大一会儿，老伴才走进来，眼睛红红的，“怎么，我要死了？”老伴拍他一下，让他闭嘴。原来李老头是心脏出了问题，这次幸好送来及时，不然可能已经没命了。
“还有件事，艳子和衡阳回来了，在这里守了你两天，医生说你脱离危险了，他们才回家休息了！”
“哦？他们还舍得回来！是回来看我笑话来了！”
“老头子，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孩子出去那么久，还不是因为当初和你赌气，你说你又没有恶意，干嘛不能好好说！待会儿他们来了，你可管好自己的嘴，不然我可不依你，听见没！”老伴说着语气就强硬起来。
“我还是个病人呢，你照顾着我点！我要喝水！对了，小白也不知道在家里怎么样，这两天会不会饿着啊！”
老伴端水过来，回答他：“我让王婶帮忙喂两天，放心吧，饿不着！”李老头听了才踏实地躺下。
5
这边艳子和衡阳已经来了，两个人也是眼睛红红，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他们和李老头道了歉，说起了在外面做的工作。
原来艳子去了服装厂打工，因为勤快有责任心被提升做了组长。衡阳后来也找到姐姐，做起了打包的工作，两个人相互照应，日子也过得不错。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两张银行卡，那是他们的积蓄，也是给爹娘的孝心。
听到最后，李老头和老伴总算眉毛舒展开来，眼里也有了笑意。虽然走的原因不光彩，不过他们认真工作，还是随了自己，李老头这样想。
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李老头没几天就出院了。回到家，小白蹭地窜出来，使劲地凑过来，要和李老头亲近，李老头一直呵呵呵呵地笑个不停。院子里小燕子和老燕子也叽叽喳喳地叫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艳子和衡阳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很感慨，父母到底都老了，那个指着他们说，不听话就打断他们腿的壮汉，那个心情好了抱一个背一个带着他俩去串门的身材高大的父亲，现在也只是一个老人，一个需要儿孙绕膝的老人了。
他们离开家的这两年，燕子和小白填补了他们的空缺，让这个家里不那么冷清，它们多像在替他们尽责啊！
对啊，燕子和艳子读音相同，衡阳是属狗的。难道它们真的是替他们尽孝的？
当然没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们两个下定了决心，以后不出去了，就在村子里做点事情，也让他们老两口放宽心。
一场反哺，这才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