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号.空心人

说实话我害怕了。
忘不了那时候人们看我的眼神，当时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眼神也能让你疼，再也不想经历那种感觉。
我想要的，只有一个，就是平凡地，把普通的日常，过得像普通的日常，仅此而已。
我想要的就是安静平凡地，像这样和某个人并排，把今天的日常活得像今天的日常。

她，
端着98°的半碗开水，
打算去卫生间涮下碗筷，
顺便把水倒掉。
因水太烫了，担心端歪碗会烫到手。
眼睛就盯着碗里的水，
看着冒着雾气的水在摇来摇去。
可是，在走了不到五步的时候，
直直撞上了那个走路不带声音的女人。

然，
她偏偏穿了件衬衫，纽扣习惯性的没扣到领。
那半碗开水毫不留情的往她的身上倒了下去。
一半的水从她的下巴直接流淌下颈部，胸骨，
还有一半的水直接倒向她敞开着领口的锁骨。
开水滋啦着她的皮肤，她站在那一动不动。
大部分的水已被衬衫吸入，贴着她的身体。
一部分的水沿着她皮肤分两竖直接往下流。

碰撞发生得太突然，她许是被吓住了吧！
她呆呆的站着，似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她需要干些什么，她通通都想不起来了。
可当她的眼不小心对上那个女人的眼神，
她在恍惚间瞄了下女人的表情，
她瞬间被骇清醒了！

这个眼神，她太熟悉了，
这个表情，她最害怕了，
从小到大，看过无数遍的，神情。
只是这一次，她明明只用了余光，
她明明已经做了近两个月的聋哑人...
她以为她的心会变得硬一点，不被女人的眼神所伤。
唉，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却低估了女人的恨，呵！
这一次的眼神，暴击了她的心。
怎么说呢，有一种心脏都要破碎的感觉。

她的心，偷停，再偷停，再再偷停。
这时她才想起来要快点逃离开现场。
带着惊愕的表情，她绕过女人，踉跄着，冲进了卫生间。
锁上门，解纽扣脱了衣服，看着镜子中红得似血的皮肤。
当她的手快摸上红红的自己时，才想起烫伤要用冷水冲。
鼻炎，冷水冲就算了！毛巾冷敷能一样吗?
第一次觉知红色的皮肤，是可以很烫手的。
第一次知道冷毛巾能被皮肤捂得那么的热。
“你听好了，不准哭！绝不可以哭！”
“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你烫伤了。”
“乖~！”
……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停跟自己说着话。
可是，不管跟自己说什么，威逼利诱也好，
眼泪就是不听话，止不住，冲出来，滑落。

她不记得在卫生间待了多长的时间，
她只知道她依旧穿上湿着的衣服，把纽扣扣到领口。
把碗从卫生间带着出来，盛汤，装饭，然后躲起来。
对着镜子，看着她的脸，抬起手，摸摸头，扯着笑。
“没事的。”

可是，
她发觉自己好似麻木了，心脏好像不在跳。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是看点恐怖片就能好了？
故，
生平第一次目不转睛的看她害怕从未看过的恐怖片。
吊诡的是，
“为何，一点都害怕不起来？一点都没觉得恐怖呢？”
“是因为恐怖片不够恐怖吗？怎不感心有跳的感觉？”
她，
眼睛没躲闪的盯着，从头看到尾。
心脏一点都不紧张，一点不心惊。
“我的心，我的胃，也被烫死了吗？”
死的不是只有细胞吗？
原，不仅仅。

有些她还意识不清的东西，
好像，也跟着，
死了。

“我原以为我早就长大到，
不至于一个眼神就能让我疼的年纪。”

回想起事件的经过，她突然笑了。
“还好，那碗开水是倒在我身上了！”
“不然后果我会更加难堪，离那么近，我担心会被掌掴。”
“长得这么大只还是挺好的，她没法再像儿时那样打我！”
现在的她长得太大了，想往死里的打她，是打不死的了！

她坐在镜子前，
欣慰看着镜中一片一片红着的她自己的皮肤。
“谢谢你啊，还好，还好。”
可镜子里脸上扁塌的鼻梁中凸起的那块骨头，
莫名的异常明显。
她最终抗拒无效的想起了这块骨头的由来：
是儿时当背锅侠被打的，她那次被打得可惨了！
估计是从那时起，一次又一次被逼成背锅侠的！
那时的她却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存在是来背锅的。
那次是因弟弟的咳嗽加重了，怪她没看好弟弟。
让弟弟吃了舅母买来的零食，她见弟弟很想吃。

每年年过，女人都会捡很多支桔子的竹子回来，
就是手拽这个，细长且弹性极好的东西来打的！
这个比用衣架打还疼，一打一条肿，青紫很久。
可是她倒是更怕被女人用手掐脸和手臂和大腿。
手臂和大腿，衣服都能挡住，唯独脸，没得遮。
时常一大片淤青耷拉在脸上，再加之，
头发被逼剪成狗啃刺头，脸一旦露着，
就会被同学们问“你的脸怎么又肿了！”
虽然后来她学会了用手挡脸，然并卵。

可是那次被打得太凶了，她委屈还犟着不肯哭，
看着女人。
这一看，便被打得更狠了，说她敢用眼瞪着她！
她抱着腿靠着床蜷缩着任女人打，却就是不哭。
她知道，反正等女人打累了，自然就会停的了。
可是，
四五岁的她的嫩鼻梁，不幸的被很凶的打到了。
她摸着鼻子中间鼓起的不知名东西，它是痛的。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过一个星期它就会消下去的，
跟那些青的紫的疤痕一样。
可是它没有，它不肿不疼之后，它变成了骨头。
变成了她现在凸着的很丑的鼻梁骨的骨头之一！
日后，
当女人每次拿这个骨头取笑她丑时，
她都只是笑笑。

现在有点知道，
为什么恐怖片一点都不恐怖了！
为什么她都不感到害怕！原是，
她所在的那个地方啊，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和她，
三个人加起来，比那些恐怖的画面，恐怖的声音，
恐怖的人，血腥的暴力，都更加的骇人！
她本就活在恐怖片里啊，
早就害怕出了免疫力啊！

从小，女人就很喜欢用沉默来惩罚她。
长大，她才知道原来这是冷暴力，是语言虐待呢！
她竟然为了讨好她，煞费了苦心！而且还很傻缺。
“我为什么要讨好她呢？”
既然女人的动机是为了惩罚她攻击她，
那她为什么还要留下给女人攻击的机会呢？

沉默，她也习得了沉默，很可怕的，她习得了！
她的沉默，只是不想再讨好，不想吵无谓的架。
一开始或许可能只是一种被动启用的防御机制，
后来，当她尝到了面对女人时做聋哑人的好处，
沉默，才渐渐变成了她第一次主动选择的策略。
这样她满是伤口的躯体才能不腐烂得那么的快！

曾经她以为她们的吵架，她们的恶言以对，
她们的互相伤害，以及，女人的严重谩骂，
无非想互相告诉对方，
自己很受伤在求安慰。
可是，
她，
太天真了！

爱，但不喜欢了。

就是说啊，
比起说明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成为一个疯女人会更容易一些。
在这，这么做反而会轻松很多，
比起傻女人，疯女人会好一点！
“你有病，你快点去死！”
以为听得多了，能听习惯这话，
从母亲口中无数遍吼出来的话，
然每次眼泪习得性无助出来了，
好在，心不疼了。

知道世上最可怜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被家人丢弃的人。
被家人丢弃的人，
·1019号.空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