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打败了婚姻?

十年的感情在一个假期中土崩瓦解。

这十年,芊芊觉得委屈。那些委曲堆积在心里,如同吸饱了水的海绵,轻轻一碰,就嘀嘀嗒嗒地淋出水来。芊芊的态度,又与这块吸满了委屈的海绵截然相反,硬硬实实地像一块儿板砖,好像随时都能拎起来拍向景然。

景然是芊芊的先生,现在应该是前任先生。他与芊芊不同,景然并不觉得委屈,他是不能够理解。他不理解婚姻到底用了什么离间计,将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变了样子——仍旧是之前的那个面孔,仍旧是那个身体,可是骨子里的那个彼此,却完全没了最初的模样。

怪谁呢?

芊芊怪景然。她怪景然忽视了自己,怪景然不懂得分担,这样的景然早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心底,走进了十年的光阴间隙里,消失在时间的无涯之中。既然找不到了,芊芊干脆也不去烦心了。那些堆积在芊芊内心的委屈,又滴滴答答地被挤了出来。

芊芊控诉着景然的种种不是。景然说话不靠谱,常常说好的3点到家,结果拖到5点才回来。景然愚孝,平日里口口声声地说着孝顺的话,可是看到自家妈妈忙前忙后的帮着带孩子、做家务,还能坐在那里无动于衷。景然不再像从前那么关心自己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刚刚降生的宝宝身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处于上升期的事业当中,对自己漠不关心。之前的一切美好,都不如现实来得真切,来得凶猛。景然无法释怀,她无法看着婆婆宠溺已经成人的儿子,凭什么景然在家就做一桌子的菜,只有婆婆和芊芊在的时候,婆婆顶多炒一个菜,还美其名曰:“吃不完,会浪费的”。景然的衣服婆婆都抢着给洗了,唯独把芊芊的落下;婆婆用带着方言的口音教育宝宝识物,弄得宝宝在学说普通话的最好时机,满口的老家方言……这些,都让芊芊觉得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在心里疙疙瘩瘩,磨损着原本质朴的感情与亲情。

就连芊芊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越来越拧巴,越来越苛求,哪怕景然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声不经意的责备,都让芊芊觉得委屈、倍感不适。当连幼小的宝宝与奶奶、父亲玩耍得欢乐,全然不理她这个妈妈的时候,她瞬间就能把自己与婆婆站成两个对立面,捎带脚的也把景然划入婆婆那一边,然后在心底数落起景然的种种不是。

当然,景然也不是没有埋怨过芊芊。

景然觉得芊芊发生了变化,变得那么不可理喻,变得那么不近人情。平日里妈妈过来帮忙照看孩子那么辛苦,应该体谅,怎么总是找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老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文化,用老师的标准要求老人,也不现实。而且,明明是你自己说不用人家给洗衣服的,那我的衣服妈妈给洗有什么不妥当吗?自小的衣服就是妈妈给洗的呀。单位近端时间忙,事情多,自己的烦心事拿出来和芊芊分担,芊芊懒懒地摆摆手:“不听,说了也听不懂”。自己一肚子的苦水没处说、没人理解,还得天天看脸色。脸色?对,景然最怕看到芊芊突然黑下去的脸。每当老人操着浓重的方言教宝宝学习儿歌的时候,芊芊就会把自己的脸拉黑。弄得老人仿佛像做了错事一样地拘谨,宝宝的小眼神也充满了畏惧,景然偶尔斥责芊芊几句,芊芊竟然能一周都与他讲话。最初,景然害怕看到这样的脸;后来,对这样的脸已经习以为常;再后来,他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脸,连同这样的芊芊。景然的这种心理变化就如同酵母的发酵,在一定的温度下,心理淤积的不满在催化剂的作用下,迟缓地膨胀。

终于,两人在一个长假的朝夕相处中,爆发了堆积多时的唳气。

婆婆借着长假回了老家,两人没了顾忌,爆发了最猛烈的一次争吵。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芊芊和景然将对方的不是和盘托出,愤怒冲破了最后的理智,将景然一个人,还有一张离婚证。一同走过十年的两个人从此分道扬镳。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时间倒退十年,你说景然和芊芊还会选择彼此吗?

十年前,芊芊和景然在从家乡返回学校的火车上认识,一见钟情。就是那么简单而无意义的闲聊,两人觉得仿佛世界上丢失了的另一半一下子又回来了,巧的是,芊芊与景然恋爱了。

景然和芊芊的学校跨了两个省份,每次都是从家乡同坐一趟火车,然后在不同的站下车,回到各自的学校。除了假期,两人少有时间去探望彼此。但是,两人都坚持着,凭借着年轻的倔强和彼此的温暖,共同坚持着这份机缘巧合的爱情。

景然大芊芊两岁,毕业签订了一家国企,后来国企并入央企,成了名副其实的上市公司,景然手中捧着的铁饭碗一下子变成了金饭碗。全家上下都跟着高兴,唯独不满意的,就是儿子的女朋友。芊芊那个时候还没毕业,与景然天各一方。景然人长得帅气,在单位也是出类拔萃,很多人都曾经给景然介绍过女朋友。可是景然这个人实心眼儿,介绍女朋友的话头儿只刚开头儿,大景然便礼貌地回绝了,连人家女方的硬件条件都不想听一听。时间长了 ,大家也都知道景然有个读师范的女朋友了。可是,景然家里却满心不愿意。景然工作已经有着落了,芊芊那个时候的前途未卜,而且芊芊的学历比景然高,万一她毕业了有了其他想法,那景然不就白等了吗?

倒是景然和芊芊仍倔强着,坚持着对彼此的感情。景然这回有了收入,去学校探望芊芊的次数也多了,两人的相处越发默契,对待感情也更加地坚定,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动摇芊芊与景然之间的爱情。那个时候,芊芊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对自己与景然的未来充满了憧憬……

可是,婚后的生活特对不起芊芊的憧憬。芊芊怎么会想到堂堂一个重点师范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在这个三线城市中,竟然被公立学校绝之门外。芊芊觉得不服气,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实就是:任你有名牌的毕业证书,任你钢琴过了十级,就是不能录用。为什么?—对不起,我们今年的招聘指标用完了。什么时候招聘?等通知吧。

芊芊新婚的喜悦余温尚存,失业的冰冷就冻了小丽一个激灵。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失业了。可是那个时候因为有景然,芊芊倒也乐观。景然鼓励芊芊:既然不能进入学校成为一名音乐老师,那就作孩子的课余音乐老师,自己干!于是,芊芊加入了课余音乐教师的行列,课余时间带着学生东奔西跑地考级,日子虽然辛苦,倒也充实。

景然关心芊芊,每每遇到纪念日,两人总是有个小浪漫。芊芊也疼景然,景然喜欢体育运动,每逢工作压力大的时候,芊芊就鼓励景然多出去运动运动,散散心、减减压。景然亲妹妹出国留学,芊芊拿出那时两人仅有的积蓄,都给了妹妹做盘缠。景然每每提起自己的爱人,总是会说起芊芊的好和不容易,明明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却跑来这里成为自己的待业青年。

在景然与芊芊的记忆里,那才是真正的日子。芊芊丢失的,恰恰是那个时候的景然。而景然想要的,仍旧是那个时候的芊芊。

可是,十年光阴走过,改变的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生活,还有原本对待爱情的纯净与透彻。

我一直以为,打败婚姻的是背叛、是物质、是性格这些重大的、原则性的问题。可是,芊芊与景然这样曾经让我羡慕的清纯爱情与如今让我唏嘘的离散婚姻,却让我看到了不同的原因。那细小的生活琐碎,像白蚁一样,一点点地聚集起来,渗入到生活中的每个角落,然后在那里繁殖生长,子孙无穷。我们却看不到它们的汹涌态势,然后当以爱情为基石的婚姻大厦在一夜间土崩瓦解,我们才看到四散的白蚁,像洪水一样涌出……我们却只能丢盔弃甲,束手无策。

写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打败婚姻的是琐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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