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掌柜”的岁月

  乡下长大的人，对柜并不陌生，中规中矩的长方体，刷上暗红的油漆，摆放在显眼的位置。那年月最值钱的家当都在柜里，主卧这边，上了锁的大柜里，有不当季的衣服，有祖传的绫罗绸缎，有陪嫁的首饰，有整个家当的金银细软。旁边厢房的柜里放的是粮食，衡量一个家的贫富，都是先看有几口柜，所以家里主事人被尊为“掌柜的”，这个称呼渐渐延伸到各个行业的主事人，可见柜的重要性。

  小时候奶奶喜欢戏曲，收音机里时常放着一折折戏曲，她喜欢听《柜中缘》，我听不懂，她就给我讲“岳飞被秦桧陷害，屈死风波亭，一家受官兵追捕，岳雷为了保护母亲、姐姐逃离，途中被官兵冲散，官差追的紧，慌不择路之际，闪进了玉莲家。独自一人在家的玉莲，得知他是忠良之后，担着风险将他藏匿柜中，方免被捕。送母亲去舅家走亲戚的哥哥柳春突然折返，要开柜取东西，玉莲为免被发现柜中私藏一个年青男子引来误会，千方百计不让哥哥开柜，兄妹之间发生了一场惹人发笑的误会，最终成全了一桩姻缘。”

  戏曲里满世界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对于孩子来说，那遥远的爱情故事远不如奶奶的柜有吸引力，打开柜，有放了许久的糖和糕点，有漂亮而年代久远的华服，有钱，有孩子的梦想。戏曲本身早没了印象，戏中的柜却刻在心里，原来宋朝都有这家具，原来古时候的柜更大，可以装下世间所有物件。忍不住看了奶奶一眼，从不离身的钥匙，指明了她的家庭地位，分管钱财，保管整个家当，她是这个家当之无愧的“掌柜的”。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先是城市开始流行“大衣柜”，前开门打开后所有衣物一目了然，不再需要每个季节都要把柜深翻着淘一遍。这个设计很受年轻人欢迎，新婚的家具，大衣柜是少不了的。很快就蔓延到乡下，准新娘和丈母娘把大衣柜作为结婚的一件必备之物提出来，慢慢的柜就只放粮食和一些值钱的东西，衣服之类的浮物，都放在大衣柜里，许多家用不了那么多柜，又没有钱买新木料，索性把柜拆了，那传承几代的厚重木板，被木匠翻新，制作成了新式家具。

    再后来，组合衣柜的流行使年轻人彻底放弃了老式笨拙的柜，鲜艳的色彩，可拆可整的轻便，可以自主选择储物空间的大小，这些优势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储存粮食有了一种新的铁皮制作的粮囤，美观大方，结实占地小，装的东西多，也很轻便，随着粮囤进村，柜的日子一下没落了。它们大都闲置在某间空房，许久没有人刷油漆擦洗，表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角落里，蛛网密集，显示着鸡肋般的处境。

    随着新农村建设示范村，安置房里，所有家具一茬儿都是新的，搬迁的时候，仅剩的几家有柜，因年轻人嫌沉重古老笨拙，大都丢弃在老家。奶奶的那几个柜，叔叔搬迁前看着有些虫蛀的木头，和堂兄找来手锯，很快那庞然大物便支离破碎，巷道里炊烟袅袅升起，木材燃烧后的淡香就是这些古董的最后去处。

  “掌柜的”这个词还在，但早已无柜可掌了，或许再过几年，孩子们对柜的形状已无法想象。偶尔听起《柜中缘》的戏曲，终是一脸茫然，不知所云。但无疑新的比旧的更美好，更漂亮实用，时代发展中，总有新的事物出现，总有旧的退出，我们一边怀念，一边舍弃。

作者李高艳，微信名雨萧，陕西省合阳县人，喜欢旅行，喜欢文字，希望用脚步丈量世界，用文字记录生命存在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