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冰冷辽河的纵身一跃,到星光大道的光芒万丈;
从沿街乞讨,到悉尼歌剧院的掌声雷动;
从歌厅里被人用啤酒瓶砸下台,到春晚上的美艳绝伦;
用传奇来形容李玉刚的故事,毫不为过。
……
在我们那里,对于男有女相的,男生女态的,都有一个侮辱性的称呼——“二尾(yǐ)子”。
我第一次知道李玉刚是谁,是在一个东北房地产开盘仪式的表演上,那种表演是集合了东北二人转里糟粕的东西,恶俗且低俗,以人身攻击博观众一笑,一个李玉刚的模仿者被宋小宝肆意侮辱,台下观众哈哈大笑。
……
我很早就知道了李玉刚这个人,也数次听过那首李玉刚的成名曲《贵妃醉酒》,但是我对这些反串演员一直以来都不报什么好感,甚至是隐隐的轻视,我觉得身为一个男人,要在台上通过扮演女人来求生存,是一件很令人不齿的事情。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读到了几段关于李玉刚的故事,我才被他坎坷的经历震撼了,我才明白他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有多么不容易,我为自己曾经的幼稚想法感到惭愧。
为了表达敬意,我从多方收集李玉刚的经历,想要讲讲他的故事。
故事要从东北农村的一户农家讲起。
一、成为乞丐
李玉刚出生在东北一个贫寒之家。
贫穷,或许是李玉刚年少时候最深的记忆,然而,贫穷却不能限制一个人梦想,李玉刚从小到大都有一个模糊却也坚定的舞台梦,或许,连李玉刚自己也没能想到,正是因为这个看起来不切实际的梦想,差一点点就要了他的性命。
贫穷不能限制梦想,贫穷却能击碎梦想。
18岁的李玉刚考上了心仪的吉林省艺术学院戏剧系,但他最终没有去那里读书。
李玉刚很懂事,他知道他的家庭条件不允许他继续求学了,他必须想办法养活自己了,所以,他选择了外出打工。
我相信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少年的心是在滴血的,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自己的舞台之梦。
李玉刚来到了省会长春,这个本该他来上学的地方,如果命运能稍微公正一点,或许他现在应该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拖着腮帮子,听那气质脱俗的教授在讲台上应该如何演绎一只动人的歌曲。
然而18岁的他现在的确是在听歌,不过地点换成了歌厅,他也并不是演唱者——他只是端茶倒水的服务员。台上唱得动人,他听得入神,以至于台下观众的划拳声,叫嚷声都不能影响他。
他太入神了,没有留意,将滚烫的热水洒了客人一身,客人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反手一个耳光,李玉刚惨叫一声,热水又洒了他自己一身,不论是这个耳光的痛,还是热水把他烫痛,都及不过心中的痛——难道我李玉刚就要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
终究是不甘心,他告别了对他照顾有加的歌厅老板娘,拉着家里的三个后生,组成了自己演唱队,青春年少,自是无敌,音乐之梦从未像此刻一样近在咫尺,他做梦都会笑醒吧。
李玉刚一行人前往辽阳,开始向各个歌厅,舞厅推销自己,即便台下是喧嚣,是嬉笑,是怒骂,是漫不经心,但少年的心中依然是感到幸福的,我在舞台上唱歌,台下有人在听着,这不就是最好的么?
然而,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即便是卑微到尘埃里的渴望,残酷的现实究竟还是要把你撕碎,把你吞没,上天要让李玉刚明白一个道理,你不配拥有卑微的幸福,如果你不拼命,我就会把你的一切都带走。
在演出到第十天的时候,几个面容凶狠的人冲上了台,他们是来查演出证的,李玉刚傻了,他压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演出证这么回事,四个大男孩以为自己犯下了什么大罪,慌乱地逃散着,他们最后被堵在了麻将馆里,麻将馆里发生的一切,是李玉刚这一生都不愿意再回忆的——李玉刚跪下了,他一边哭,一边哀求几人,求他们放过自己的三个同伴,保证他们一定会把演出证补上的。
几个人笑嘻嘻地坐在麻将桌边,像是看猴子表演一样,看着哭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的李玉刚。
他们说,就凭你们几个货色,也学人家出来唱歌。一边说,一边用桌子上的麻将敲打李玉刚的头,看着李玉刚又疼又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几个人发出了满足的笑声。
或许是仅仅是为了捉弄这些少年,或许是出于怜悯,几个人还是放走了李玉刚。李玉刚心如死灰,他只是想唱歌而已,他一没犯法,二没犯罪,却像是犯人一样跪了一夜,受尽屈辱,他心中在怒吼——我只是想唱歌而已啊!
李玉刚找到了其他三个人,三个比他更小的孩子更是被吓得肝胆俱裂,瑟瑟发抖,其中一个说,李哥,咱们散了吧,公主岭是不属于咱们的。
李玉刚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他把全身仅剩的200块给了其他三个人,让他们各自回家。
此刻,梦,碎了一地,李玉刚的脑海中空无一物,小小的梦想破碎地如此彻底,连碎掉的渣滓也一片都看不到,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登上火车,他只想逃离这了,浑浑噩噩间,李玉刚被火车带往了终点站——营口。
到了营口,他没吃没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营口的大街上,路上的人们都形色匆匆,没有人注意这个落魄的少年,也没有人在乎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一条河边,路边的牌子上写着这条大河的名字——辽河。
李玉刚一愣,辽河,这不就是我们家附近的那条河吗?
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辽河,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和伙伴们在河边嬉戏,母亲在河边洗着衣服,那时候尽管日子很苦,但却多么快乐。而现在,我已经快20岁了,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我考上了大学却不能去念,为什么我要忍受这么多的屈辱,为什么连几首歌都不让我唱,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啊,是不是我以后人生都是这么辛苦啊,真的好累啊,真的好苦啊……
辽河啊,你从我的家乡流到了这里,我的母亲在你旁边洗衣,我们在你身边玩耍,你还记得我吗?为什么你不说话?为什么你也显得如此陌生呢?
一个无法按捺的可怕念头从心底升起——
死了,就不会苦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死了,或许下辈子我能痛痛快快地唱歌吧……
想到这里,李玉刚一咬牙,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辽河之中,河面激起一朵巨大的浪花,随后又归于平静……
……
我们都知道,李玉刚没有死成。
但如果不是那几个乞丐救起了他,或许我们再也无法知晓,在这条河边,曾经有一个心怀梦想,却落魄的少年想要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被救起的李玉刚真的有些怕了,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就这样吧。李玉刚决定跟随救起他的乞丐沿街乞讨,他们风餐露宿,捡垃圾,吃别人丢掉的剩菜,浑浑噩噩,为了能活着,尊严变得一文不值。如果时间再长一点,李玉刚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乞丐了……
还是放不下舞台之梦,李玉刚经常唱歌给这些被世界遗忘的人,这也是寥落生活中的一点点慰藉吧。
有一次,李玉刚唱了一首《水手》,一个平常笑嘻嘻的,被大家称为大毛的乞丐却泣不成声,他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父母,这首歌唱得他难受……
这些话像是一道闪电击中李玉刚,他猛然间意识到,我还是有亲人朋友们在关心我,等着我回家呢,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李玉刚最后给他们唱了几首歌,就毅然告别了这些同他朝夕相伴的小乞丐们,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二、雌雄难辨
终于,回家了。
母亲无比欣喜,看着他浑身破烂的衣服,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李玉刚说没事呢,城里流行这样。
母亲知道李玉刚一定吃了很多苦,李玉刚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她赶紧招呼李玉刚坐下,给他端上了他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馅的饺子,李玉刚咬一口饺子,喷香无比,再一次地,泪如雨下。
究竟哪一件事情才算是李玉刚人生的最低谷?被人扇耳光?跪在地上任人欺辱?又冷又饿在寒风中发抖?投河?乞讨?
真的说不清,但是这段经历却一定给李玉刚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还有比死更可怕的吗?如果说老天爷连死都不让我死,那么我就要证明给你们看,我李玉刚不是个孬种。
李玉刚鼓起了勇气,他再次来到公主岭,他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的舞台梦啊。
李玉刚白天在一家音像店打工,顺便学习唱歌,晚上到歌舞厅唱歌,那时他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然而就是在这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音像店里,他渐渐学习了男女两种唱法,这无意间的举动,改变了他的人生。
命运之神,给了李玉刚一个淡淡的微笑。
应朋友的邀请,李玉刚前往西安,在西安的歌舞厅唱歌赚钱,养活自己。
终于,机会以一种无法预料的方式来临了。
因为一起合作女孩没来,李玉刚只能一人分作男女两角,一曲《为了谁》,男声浑厚,女声悠扬,技惊四座。台下观众目瞪口呆,李玉刚博得了满堂彩,夜场老板乐不可支,顺势而为,将李玉刚的反串节目作为重头戏在夜场表演;
为了节目的效果,在别人的指点下,李玉刚决定化妆拌女相。然而,精心的准备收获的却是观众的侮辱,他辗转全国各地,很多次被赶下台,被扔酒瓶。非议,冷落,嘲笑再次让他不堪重负,李玉刚第一次放弃了舞台。
1999年,他来到深圳,用自己挣来的血汗钱开了一家家政公司。由于不善经营,他的公司很快陷入困境,为了补贴家政公司,李玉刚重返舞台。
为了提高演出的收入,他决定学习跳舞。21岁的李玉刚骨骼坚硬,韧带基本失去活性,但是他还要掰肩,要压腿,要开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边咬着牙哭泣,一边练习跳舞。
然而上天觉得他的苦难还不够深重,即便他的歌,他的舞常常赢得满堂喝彩,但是在中国任何一个地方,男生女相,越是姿态万千,越是受人贬低——甚至有的人冲上台,问他是不是做过变性手术,人们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李玉刚不堪压力,第二次离开舞台。
往后四年的时间里,他回到东北开了服装店,事实证明,上天给每个人的才能都是不一样的,李玉刚显然是个糟糕经营者——他的服装店再次经营不下去了。他又不得不重拾舞台,他总结了之前的教训,苦求化妆大师毛戈平学习化妆技术,终于,他的女性扮相得到了人们的认可。
此后两年,李玉刚跑遍了全国各地进行演出,声名渐起。
梦,近了。
三、星光大道
2006年,漂泊十年之后,一支《葬心》把李玉刚经由《星光大道》的舞台推到了全国观众的面前,他最终获得了比赛的季军,命运女神终于不再吝惜她的微笑了;
2007年,他在北京开了自己的演唱会《凡花无界》;
2009年,前往悉尼歌剧院开个人演唱会《盛世霓裳》,获得了澳洲总理的题字,同年加入中国歌剧舞剧院;
2010年,发行自己的首张专辑,第一部舞台剧《镜花水月》全球巡演;
2011年,《四美图》开始全国巡演,李玉刚把四大美人演绎得淋漓尽致,被 文化部收录为国家优秀剧目。
2012年,2013年连续登上春晚,圆了自己做了六年的春晚之梦,看着春晚后台的节目单,他从衣兜里拿出2006年抄下的节目单,默默看了一遍,6年了,终于,在这页红纸上,有我李玉刚的名字了……
……
多年之后,李玉刚功成身退,他用《故乡》这首歌,诉说了自己追梦之旅中的心酸——
“忽然间一片云飘来,我怎会潸然泪下,那泪珠掉落花间……多少年啦,多少年啦,当年二地儿今日谁啦,管他是谁迎风飞吧”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梦想是容易实现的,追梦者,都在用华美的衣服遮盖满身的伤痕,生命不止,追梦不止,骑手菌与你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