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丨朱颜改 第39章 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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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管理全国刑案,地方出现重大案件时,派员监看是很正常的事。彭俊青奇怪的是,这件事他根本还没来得及上报,刑部怎么会知道的?想想,只能是因为许言。顿时,心里有些泄气。但上官来访,他仍强打着精神向进来的高官行礼。但他却是忘了,案件刚刚被揭开,怎么能立达天听?

走进来的官员,个头很高,穿一身暗红色官服,走起路来丰神飘洒,器宇轩昂,许言原本想退到一旁躲开,待看清来人的脸时,便站住不动。

竟是黑脸判官毛泰璋!

许言与毛泰璋因案相识,也因案相交,对彼此脾性都熟识。他这个人虽久在官场,却不全是官场做派,有学问、有能力,更兼正直。

巧合的是,曾任国子监祭酒的毛泰璋主持过一次会试,而彭俊青恰是那一年的进士,所以彭俊青对着毛泰璋行了个大礼,口称恩师。

既然在场的都是熟人,毛泰璋也没客套,开口便道:“因何争执不下?”眼睛却只盯着许言看,眼底藏笑。

彭俊青以为毛泰璋恼火有外人在场,且这个外人还是个女人,连忙说:“许小姐是……”

许言行了一礼,道:“毛大人,许久未见。”

毛泰璋也是一乐,又说:“你到了哪里,麻烦就到了哪里,果然是灾星转世。”虽是恶言恶语,却是说笑的语调。

彭俊青看的眼睛有些直。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位恩师是外冷内热的性情,脾气好到没话说,但是与许言这般谈笑的样子,却是他未曾见过的。原来许言还认得毛泰璋,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既能攀得上当朝宰相,又能与正二品的刑部尚书肆意说笑。而且,她的本事确实不小,在刑案上的造诣,是他平生未见的。不免有些嫉妒。

“还不是他给我添的麻烦!”许言精巧的下巴点着陈力的方向,眼角眉梢都藏着气恼。

“你与陈家人发生了争执?”毛泰璋认得仵作世家的陈家老爷子,自然也认得陈力。

面对毛泰璋,倒没什么不能说,许言点头,又说:“毛大人也相信滴骨验亲的古法?”

毛泰璋主事刑部数年,当然知道何谓滴骨验亲,他沉吟着摸摸胡子,“古籍确有记载!”

陈力脸色好转,刑部尚书站在自己这一边,陈力心里的傲气又涌了上来。

一时间,许言也想不到验证手骨主人的方法来,但是她是坚决不同意用这样错漏百出、毫无依据的滴血验骨法,她想了又想,说:“验证古法准确与否,也不是没有办法。”

许言喊来宋安,低声嘱咐着自己的要求。宋安虽面目凶悍,但对许言很佩服,一直都是言听计从,竟不征询彭俊青或是毛泰璋的意见,立刻点头离开。

彭俊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恼大于权威受损。毛泰璋见状,好心地换了个话题,说起当地州府县道的政务,谈及正事,彭俊青恢复常态,侃侃而谈了起来。

毛泰璋当然不可能是因为白骨案或是失踪案到这里来,他受君命到蒙州例行巡查政务、军务、财务,竟在县衙大堂遇到许言,只听说她离开洛州,没想到竟到了北境。彭俊青仍旧是数年前的模样,县务处理得很好,只是没想到他在手下与许言的争执中竟无所适用。是知道了许言的身份还是被许言的鬼话蛊惑?以彭俊青固执的个性,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

不多会儿,宋安带着许言要的东西回来,是县衙用来裹尸的粗布袋子,一看就是尸骸残骨,他径直放到文书的案台上,惊得师爷脸色骤变,大呼:不能不能,这日后,我还怎么用这张桌子。

许言走过去,打开袋子,露出两具完整的手骨骨架,一具零落、散乱,一碰即散,已经完全白骨化,另一具带着骨膜、筋肉,骨架并未完整散落。

“想证实滴骨验亲检验法是否正确,也不是没办法!”许言盯视着两具手骨,许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语调中的冷然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毛泰璋笑道:“难不成你要取自己的一滴血点上去吗?”到底是毛泰璋敏锐,察觉到许言的动向。

许言伸出双手,盯视着十根细细长长的手指,春葱一般嫩白,玉石一般细腻,伸出一指,凑到嘴边,一时还真下不了狠心咬上去。十指毕竟连心,痛彻心扉。

一旁的陈力脸色变了几变,跨步走上前,狠狠咬下自己右手食指,朝两具手骨,分别滴下一滴血,然后捏着指尖退到一边。对于许言的质疑,他心中虽有不忿,但验证古法准确与否是比争执更重要的事,献出两滴血有何不可?而且他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均健在,兄弟姐妹也都康健,近亲中并无一人意外过世或是尸骨流落。

毛泰璋、彭俊青也都凑到许言身边,盯视着血滴的变化——一具白骨上的血滴满满渗透,血量减少,乃至消失;另一滴血毫无变化,渐渐滑落到裹尸布上。

陈力族系清晰,家族中并无人口失踪,他不可能与白骨的主人有什么血缘关系。这方法是先祖百余年来手口相传的,一时间,陈力脸色大变,很难接受方法错误的结论。

许言做事向来决绝,不甚顾忌他人的感受,她迅速抽出宋安的佩刀,伸出手指一割,如同烫了一般的痛,顿时血滴如溪。她伸出伤指,也在两具白骨上各滴了一滴血。

渗血情况,与前,如出一辙。

“人的骨头被骨膜、筋膜、血管、肌肉、皮肤等顺序包裹,死后不管是掩在土中或是暴露在空气里,皮肉都会渐渐分解消失,露出白骨,时间越久,白骨化程度越高。白骨不是一般人想象的光滑如镜,而有疏密不等的空隙,鲜血渗透不足为奇。而人血能否渗入,关键不取决于血缘,而在于白骨表面筋膜等是否彻底腐败、骨头的腐化程度等。”许言努力解释着,又追了句,“我与陈力没有半点血亲关系!”

毛泰璋哈哈大笑几声,气氛有所缓和,“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陈力,她说的可是真的?”

陈力躬身,说:“小人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

“不过!”许言思索着,“即便滴血验骨不可信,倒也可以用来验证另外一些事情!”

毛泰璋微笑着等许言她说话,甚至是期待她能说出一些自己预料不到的东西来。虽然,毛泰璋自诩了解许言,了解她所知之广之深非常人所及,别说一般男子根本比不上,就是自己也要逊色几分。许言今天所说的话,仍然是让他大吃一惊。这个女人,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

彭俊青到底是气盛些,而且对许言挑战陈家权威多少有些不满,不自主开口,“验证什么?”

许言瞄了彭俊青一眼,却是答非所问,“若犯罪嫌疑人不肯认罪怎么办?”

彭俊青偷偷瞥了毛泰璋一眼,猜不透恩师的心思,他任地方行政主官,对地方政务运行自然了解,查案问案可能不如一般刑部官员,但基本的“五听断狱”的规则还是了解的。毛泰璋更是人精,他官场游走数十年,多处任职,查案、问案、断案,都不在话下。

所以,毛泰璋说:“事实与证据惧在,由不得他不认罪!”

“白骨身份无从确认,失踪者下落不明,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再怎么笃定失踪者就是白骨的主人,无法验证,就是薄弱得不堪一击的猜测,“怎么才能做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毛泰璋抚着长须,思索着不说话,大堂里的几个人同样都是沉默不语。

“难不成,毛大人还要用屈打成招这一招吗?”许言微微扬眉,笑意浮现。

彭俊青不知许言为什么说这样的话,有些生气,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道:“怎么、怎么能……”何况,毛泰璋还是他尊崇的恩师。

毛泰璋自然明白许言说的是公审纪嫣然一事,立刻摆摆手,摇头笑着说:“即便是同一人坐堂问案,对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审讯策略。刑讯手段,不是次次都用,也不是次次都有效。”

许言围着桌子走了一圈,眼睛虽盯视着白骨,却空洞无光,甚至她不自主得转到一处墙角,对着墙壁,左右手分别在空中抓握几次,然后习惯性沿着墙角游走,口中念念有词。这是许言思考问题时的恶习。以往,她一个人倒也罢了。如今,却是大庭广众之下,在场人面面相觑,这人是中邪了吗?

毛泰璋清了清喉咙,“许……”

许言猛然回身,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毛泰璋,“还有一招!”

“说来听听!”毛泰璋如何不知道许言的行事风格,她向来是重调查重证据,她的办法应该是与获取证据有关。

“但我需要看所有的案卷材料。给我准备一间安静的屋子,把所有文书资料,一页纸都不少的全拿来。”

许言要了张大到离谱的桌子,却依然无法同时处理堆满了半个屋子的案卷材料,她需要张开眼耳口鼻手,吸收所有资料,而后分析,再转化成自己熟悉的样子。

“他”约莫40岁上下,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亦无兄弟姐妹、更无朋友,野蛮成长,毫无约束,看起来是单纯无害的,却无道德标准,什么事,包括虐杀、分尸、食人这样的恐怖事,都做得出来。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好与坏,没有善与恶,更没有白天、黑夜、寒冷、温暖之分,睁开眼便是白天,闭上眼便要睡觉,饿了便吃,渴了便喝。

更像是野兽。

猎食时,能忍得住饥渴,在密林深处隐藏身形,控制呼吸,注意着猎物的一举一动,时机一到,便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追逐、抓捕、厮杀,然后,封喉!

休息时,四肢舒展、姿态慵懒,将身体在阳光下铺开,一呼一吸、一呼一吸,都是惬意,偶尔甩甩尾,或是动动耳,是赶走叮咬的蚊虫,看似凶悍,却是无害。

这样的人,有极强的领地观念,进犯者,非死即伤。

一个野兽般的男人,任何行动都是捕猎思维的反应。

受害人哪一点诱惑出他血腥、残暴的一面?是美貌的脸蛋、玲珑的体态还是回头一笑而生的妩媚姿态?更或是进犯了领地?

等等,等等。

失踪者全都是女性,却也有泾渭分明的区别,且以十年为界限。

十年前的失踪者年龄在15到20岁之间不等,亲朋对其个性的描述为:温柔、贤惠、端庄,说话轻声细语的闺秀型女子,成婚不久,时间不超过五年,且大多未生育子女,与丈夫关系很好,家庭美满、生活幸福,能够处理好夫家与娘家的关系,在邻里间有很好的口碑。所谓,“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这是聪慧且温和的女子。那些女子失踪时不是独自一人,有的是和姐妹采购家用时走散、有的是和丈夫回娘家时走丢、更有一位是与丈夫进药店买药,丈夫弯腰捡起掉下的钱袋,再抬头,人就没了踪影。

十年后的失踪者,杂乱无章得很。身份上有的待字闺中、有的成婚多年;长相上有的美若天仙,有的丑如东施;体格上有的高挑修长,有的四肢短粗;性格上有的温和善良,有的火爆脾气。若说相似之处,便是:1、年龄偏大,都在20岁以上;2、体弱多病或膝下无子,常到岭庄附近的佛寺求健康、求子;3、失踪时都是一个人;4、与夫家或是娘家,关系不佳;5、有几位是孤女、寡妇、流浪者;6、有几位是风月女子;7、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佛寺。

“他”应该有一个亲密的女性伴侣,有着温柔、贤惠、聪慧、善良的个性,所以“他”才会寻找具备同样类型的受害人下手,可是,是什么让犯罪人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是犯罪人年龄大了,要找更容易下手的对象?或者,干脆……

许言猛然起身,大喊一声,“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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