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6章
滇缅大逃难
连载03
当晚，林浩恩和约珥一起,去南坎教堂,参加通宵祷告会，特别为在珍珠港事件罹难者家属，为盟军战胜法西斯，赢得太平洋战争的胜利，为坚固神子民的信心祷告。
祷告会开始，牧师祷告之后，领众人齐声朗读西番雅书（Zephaniah）第二章。他们读着：“不知羞耻的国民哪，你们应当聚集！趁命令没有发出，日子过去如风前的糠，耶和华的烈怒未临到你们，他发怒的日子未到以先，你们应当聚集前来。”
“世上遵守耶和华典章的谦卑人哪，你们都当寻求耶和华；当寻求公义谦卑，或者在耶和华发怒的日子可以隐藏起来。”
“迦萨必致见弃，亚实基伦必然荒凉。人在正午必赶出亚实突的民，以革伦也被拔出根来。住沿海之地的基利提族有祸了！迦南非利士人之地啊，耶和华的话与你反对,说：‘我必毁灭你，以致无人居住。’沿海之地要变为草场，其上有牧人的住处和羊群的圈。这地必为犹大家剩下的人所得，他们必在那里牧放群羊，晚上必躺卧在亚实基伦的房屋中；因为耶和华他们的神必眷顾他们，使他们被掳的人归回。
“‘我听见摩押人的毁谤和亚扪人的辱骂，就是毁谤我的百姓，自夸自大，侵犯他们的境界。’万军之耶和华以色列的神说：‘我指着我的永生起誓：摩押必像所多玛，亚扪人必像蛾摩拉，都变为刺草、盐坑、永远荒废之地。我百姓所剩下的必掳掠他们；我国中所余剩的必得着他们的地。’
“这事临到他们是因他们骄傲，自夸自大，毁谤万军之耶和华的百姓。耶和华必向他们显可畏之威；因他必叫世上的诸神瘦弱，列国海岛的居民各在自己的地方敬拜他。”
“‘古实人哪，你们必被我的刀所杀。’耶和华必伸手攻击北方，毁灭亚述，使尼尼微荒凉，又乾旱如旷野。群畜，就是各国的走兽必卧在其中，鹈鹕和箭猪要宿在柱顶上。在窗户内有鸣叫的声音；门槛都必毁坏，香柏木已经露出。这是素来欢乐安然居住的城，心里说：‘惟有我，除我以外再没有别的。’现在何竟荒凉，成为野兽躺卧之处！凡经过的人都必摇手嗤笑她。”
凌晨五点，祷告会结束时，约珥对林浩恩说：“我心里有了平安，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立在地上，审判世界。偷袭珍珠港的日本罪犯，必被审判，不用等到世界的末了。刚才翻圣经，读到以西结书第二十三章二十四节‘他们必带兵器、战车、辎重车，率领大众来攻击你。他们要拿大小盾牌，顶盔摆阵，在你四围攻击你。我要将审判的事交给他们，他们必按着自己的条例审判你。’这句经文，使我期待，终有一天，盟军审判日军，按盟军的条例。正义，必战胜邪恶，这是神的法则。”
此后不久，约珥对日军占领缅甸的预言成现实了。
就在约珥和浩恩在俱乐部喝酒时，说到日军极有可能占领缅甸，也就是中美苏英等二十六国发布共同宣言三天之后，日本南方军十五军第三十三师团和第五十五师团从泰国借道，翻过Tenasserim（特纳色瑞木）山脉，爬过险坡高峰，穿越浓密丛林，在泰缅边境向驻缅英军发起偷袭。
日军在中国海南岛训练缅甸人Bogyoke Aung San（德钦昂山）等三十名骨干领导缅甸武装力量与日军联手攻打驻缅英军，使英军猝不及防，节节败退，无奈向中国求援，但为时太晚。
不到两月，昔日威震四海的英军被日军打出仰光。英军一路退到缅甸中部与前来救援的中国远征军第五军汇合。
日军三月八日占领仰光。仰光港仓库才从美国运来的十几万吨援华战略物资尚未来得及运到中国前线,就成了日军的免费大餐。
仰光沦陷后一个月，日军出动十三架零式战斗机扑向垒允飞机制造厂上空。
驻垒允的美国飞虎队员驾驶新P-40E战斗机，击落八架日机, 飞虎队无伤亡。
一周后，日机在滇缅公路沿途炸桥炸路，在陪都重庆无差别轰炸时，美军为报复日军偷袭珍珠港，派出十六架B-25B轰炸机从Hornet（大黄蜂）号航母起飞直奔日本，轰炸东京、横滨等城。
公元1942年,成为日本人美梦变恶梦的开端.
日本本土国民,开始品尝被美军轰炸机投弹的滋味。
美军轰炸日本的大黄蜂行动领队是林浩恩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学长，美国首位航空工程学博士James Harold Doolittle（杜力投）中校。
杜力投完成轰炸任务后,与四名战友在浙江迫降，被中国军民搭救，一路艰辛护送到昆明。轰炸大队其他美军也大多在中国迫降后获救。
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对中国来说是进入好开端，因美国对日本宣战，中国抗战压力大大减轻。
然而，但对江浙沿海居民来说，1942是雪上加霜的一年。美军大黄蜂行动轰炸东京后，日军在杜力投大队迫降的江浙一带大扫荡，烧杀奸淫，野蛮报复帮助跳伞美军飞行员逃生的中国军民。
被日军残杀的浙江居民中,就有林浩恩介绍到杭州中央飞机制造厂当学徒,并跟着浩恩一路撤到垒允的张守仁的父母和家人。
因汉奸告密,说张守仁的父亲和弟弟把杜力投中校及美军机组人员送到中国驻军防区，日军放火烧了张家的房子和家人。
不久，日军为摧毁中美空军驻地浙江衢州机场，丽水机场和江西玉山机场等东南沿海空军基地而发起浙赣战役。
在浙江扫荡的日军,为报复中国人救护轰炸东京返航途中在浙江跳伞的美军飞行员，残杀二十多万浙江平民，在衢州投放日军七三一部队医学专家研发的细菌武器，导致鼠疫，霍乱，伤寒，炭疽等传染病在衢州一带肆虐多年。
张守仁是和浩恩一起从垒允,到八莫发动机分厂，当他收到族人发给他的父母被杀的电报后，发誓从军到战场亲手杀死日本人为父母报仇，被浩恩拦住。
浩恩说：“守仁，你有装配修理飞机的技术，造飞机也是抗战，造一架飞机，比你拿一杆枪能杀死更多日本人。”
听了这话，张守仁才压住仇恨，留了下来。
缅甸战事吃紧。英军的犹豫不决使中国军队错过最佳入缅时机，远征军入缅后不仅得不到缅甸人的帮助，反而被缅甸人视为殖民者英国人的帮凶而与日军合作打击远征军，加之盟军指挥层面繁复及中西方价值观差异及中美英三方沟通困难，使战略撤退变为失去同一指挥的无序混乱溃退。
中国远征军自一个多月前入缅作战至腊戌失陷不到四十天，十万远征大军被逼无奈，只好走向逃亡生死线。
远征军被迫分五路撤退，英美盟军溃败后，孙立人部沿英军撤退路线到印度，杜聿明部走野人山，第五军退到密支那地区，第六军退往西双版纳一带，还有一路爬高黎贡山渡怒江退到滇西。
经荒无人烟瘴气弥漫的野人山时，数万远征军将士因无给养和风吹雨淋病饿倒毙山野，被奇虫怪蚁蚕食，被雨水山洪冲击，昏迷倒地的活人在数小时内也会被蚕食成白骨，仅少数人生还。
四月底的一个下午，发动机分厂的陈厂长跑来对林浩恩说：“刚接到垒允厂部电报，要我们马上撤退到保山，日军快打到腊戌了，马上拆卸机器设备，挖深坑分别掩埋部件，员工只准带技术资料和个人贵重物品衣物，家属只能带随身衣物。明天一早，西南运输署派卡车来接，带不走的物品，就地焚毁，不留给日本人。厂里发路费每人三百元，通知散住的家属，可以单独走。”
陈厂长话音刚落，大家领了路费，忙着收拾东西，准备逃命。
林浩恩把他十八岁生日时父母送的礼物，一把意大利Luigi Azzola（路易吉阿佐拉）小提琴也随机器零件埋葬，为减轻行李负担，也为防止路上损坏。
这把小提琴是他父亲林至信当年在上海一个英国商人手里买的三年前出品的小提琴，他带这把小提琴从上海去美国留学，又去杭州中央飞机制造厂工作，从杭州逃难到武汉，又到垒允和八莫，丢下实在不舍，但他不愿这把琴毁在日本人手里。
他在给行李打包时，除随身带的现钞和路上吃的饮食，只把几套换洗衣物，一床薄被，美国留学归国时带回的几本原版空气动力学书，几本英文属灵书籍，一本英王钦定版圣经，一本韦氏英语词典，照片和信件等装进那只跟他十几年的黑皮箱。
此时看到徐永道的那封“托孤信”，林浩恩既内疚，又欣慰。内疚的是他没有履行永道的托付，永道殉国后的几年来，他颠沛流离，逃来逃去，躲避日军空袭，他根本没能力照顾徐永道的未婚妻颜宝惠，不知这次能否安全撤到保山，即便到了保山，也不知前途如何。欣慰的是，他刚到垒允，被日军炸伤，劫后余生，体会到生命的脆弱，放弃向颜宝惠求婚的念头，没有让自己动荡的生活连累到她。
其实，林浩恩心里是矛盾的，他曾给她发过一张明信片，但没收到她回音。他暗暗期待，能收到颜宝惠的回信，期待她和他保持联络，等赶走日军，战争结束后，就向她求婚。
但是，自那张明信片后，他在垒允三年也没见她寄来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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