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没有国籍的一代人。我既不属于出生地肯尼亚,也不属于祖籍地索马里。有时候,我说我是联合国难民署的孩子。」
位于肯尼亚东部沙漠地区的达达布是世界上最大的难民营。一面是势在必行的驱逐拆除,一面是动荡不安的国内局势,对于达达布的难民们来说,离开与被接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文|Asad Hussein
编译|粟霜晴
摄影|Thomas Mukoya
来源|The Guardian
位于肯尼亚东部沙漠地区的达达布是世界上最大的难民营,也是我称作「家」的地方。
它建立于1991年,收留着因索马里内战和暴力冲突而逃出来的难民。最开始有3个定居点:伊福、达伽哈莱和哈加德拉。后来又加入了伊福二区和坎比奥斯,它们被统称为达达布。
这里大约住了50万人,我的家也在其中。我父母在20世纪90年代初来到这里,1996年,我出生了。我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中学时代,我从小热爱写作,梦想长大成为一名记者。2014年高中毕业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开始大学生活。我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在上小学,他们目前住在伊福。
达达布是我们共同的家园。然而,今年5月,肯尼亚政府声称它已经被武装组织渗透,要在11月将它拆除。
这样的威胁不止一次。2012,政府就曾因「经济问题」考虑要关闭营地;去年,肯尼亚副行长威廉 · 鲁托说,应该在3个月之内关闭达达布。不过,这些计划最终都没有真正实施。
2013年9月,索马里青年党袭击了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韦斯特盖特商场,造成240人伤亡。2015年4月,青年党对肯尼亚东部的加里萨大学进行了大屠杀,147人丧生。从「内罗毕枪击案」到「加里萨大屠杀」,肯尼亚政府对索马里难民的责难从未停止过。在难民们看来,这次的拆除是来真的了。
随着明年大选的临近,政府解散了难民署的管理部,政客们如今都热衷于在政府控制的安全区域活动。在达达布,治安的确是个大问题。2011年11月,两名来自「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西班牙援助人员被绑架。此外,这里多年来一直有爆炸案发生。
我小时候经常能看见印有「联合国」字样的汽车,它们每天早上8点准时从伊福区那条唯一的主干道驶过,车上载着他们驻外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但是现在,这条路已经人迹罕至了。没有了强大的安全护送和规定的行程安排,汽车便不再启程。
其他一些事也发生了变化。以前我踢足球的那个操场现在搭满了帐篷,住着我不认识的人。上学的那条羊肠小道变成了墓地,我小时候光顾过的那家医院也只剩一片废墟。
政府曾表示过,我们可以自己决定去留。本周,他们向联合国申请了财政支持,但是对于如何让我们更快、更符合人道主义地回国,没有给出进一步的说明。
联合国难民署的安排是:一部分难民先等候第三国的安置;另外3万多非索马里的难民将搬至离内罗毕450英里的卡库马难民营;还有4.2万难民是正式登记的肯尼亚侨民,他们可以重新被当地社区接纳;而剩下的几万难民必须迁回索马里。
我家属于第一类,联合国在2004年就为我们安排了移民美国的计划。随后,我们做了17次例行体检,却迟迟没有迎来去美国的航班。我们怀疑被欺骗了,也许有人倒卖了我们的名额,这样另一个家庭就可以去美国了。事实确实是这样。
「别着急,再等等。」我联系了移民扶持中心却只得到这样的回应,我们还有12年的观望机会。而我的父亲已经放弃,他说,我们应该回到索马里。但是,我不愿意回去。我出生在这里,就在肯尼亚,即使这个国家不愿接纳我。
达达布要关闭了,这里的难民面临着不同的危机。一些人已经回到了索马里,比如23岁的哈瓦 · 阿卜迪。她现在是3个孩子的母亲,她们一家在7月离开了达达布。在她出发前一周我跟她聊过,她告诉我她是在2011年的索马里大旱灾之后逃过来的。
最近,阿卜迪听说她的家乡要下雨了。「既然肯尼亚政府不欢迎我们,那我们还在这里干嘛呢?」她说。
但对于44岁的法图玛 · 穆罕默德来说,伊福就是她的家。1991年,她从索马里内战中逃了出来,来到了达达布。她在这里结婚生子,现在已经有了8个孩子。「我们在索马里的土地都被占了,我们无处可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她住在用茅草和塑料膜盖的房子里,外面还搭着用树枝条做成的「厨房」。
20岁的穆罕默德 · 阿萨克在达伽哈来长大,他一直梦想着被他的东道国接受。「如果让我成为一名肯尼亚人,我一定会爱上这个身份。并且,我可以不受约束地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任何地方……但是没有人给我这个机会。」他说。
我的家庭还没决定怎么办,和穆罕默德一样,我们觉得索马里还没准备接纳我们。但是我们知道达达布最终一定会关闭,不管是11月,或是数年后。
我是没有国籍的一代人。我既不属于出生地肯尼亚,也不属于祖籍地索马里。有时候,我说我是联合国难民署的孩子。
Asad Hussein,一个来自于达达布的作家,目前以写小说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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