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日练习:捕快

元丰二年八月初三,汴梁城任店街。

酉时已过,夜幕中,暑气尚未从大地褪去,穿城而过的凉风阵阵,吹干街上行人额头上的汗迹。

趁着凉风,城里老百姓吃过夕食,再次走出家门,去瓦舍勾栏,凑在人堆里,听段曲,看看杂耍,往往这时候,才能看到名角上台露一手。不少小商贩都活跃起来,准备迎接一天生意的第二场高潮。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们更是摩拳擦掌,投入夜生活中。街巷里人声鼎沸,街道两旁架起高高的欢楼,偶有佳人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此时,一老一少,穿街走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气声此起彼伏,俩人喘气声不一样。年轻人跑在前面,喘得像是烧开的水壶:老头跟在后面,喘得像旧风匣。

“左边!老张!”

年轻人在街角转了弯,没回头,歪嘴冲身后大喊。由于跑得太猛,他发髻开了结,披头散发,身穿一件发白的粗布短褂,脚上一双磨漏了底的旧靴子。

身后老头戴着个旧幞头,披着大褂,连说话的气力都没剩,长大嘴巴,脚下拌蒜。

这爷俩儿是汴梁城的捕快。捕快并不是个铁饭碗,虽说是衙门的役吏,但没有工钱,想要吃饱饭,全靠一双腿脚,抓个贼,破个案,按功行赏。

一柱香的时间前,俩捕快在桑家瓦子巡夜。小捕快发现了一个行窃的蟊贼,吆喝着嗓子便开始追。老捕快紧随其后,一路穿过榆林巷,又奔北去。这蟊贼也是有功夫底子,飞檐走壁,俩捕快脚力有限,着实追不上。

“不追了不追了,”年轻人停下脚步,弯下腰穿着粗气,等待身后追逐的老头。

“今晚儿啊,看来是又得喝西北风。”

老头也弓着腰,喘了半天粗气,这才缓过劲儿来,顺手从腰里解下一个牛皮水袋,自顾自咕咚咚灌了忌口。

“老张,这样子下去,我不想做捕快了。”年轻人开口抱怨。

老头笑道:“捕快就是抓贼,难不成你想靠做捕快升官发财啊?”

年轻人问:“捕快就不能出人头地了?”

老头说:“你要是有胆子,就去缉拿要犯去,抓几个蟊贼能得多少赏钱。”

年轻人挠挠头,“我要是有那本事,早就不当捕快了。”

彻底跟丢了贼,爷俩边走边抱怨,夜也彻底深了起来。没走一会,就来到了白樊楼。

“小蚁你看。”老头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下巴朝前一递,“前面那位,好像是员外大人吧?”

年轻人顺着老头的下巴朝前看,之间一位身着紫色锦缎的中年人,正是孙员外。他身边围着三个花枝招展的年轻歌姬。

白樊楼灯火通明,三层高的建筑外,一番繁华盛景。下等歌妓和闲汉的吆喝声,帮着来客寻包厢,介绍歌姬的叫卖声,隔着夜色也能听得清楚。樊楼之上,挂着一面大旗,宣布开卖煮酒,新酒上市,新酒凛冽香气,揉进夜色,笼罩方圆数里地。

老少捕快驻足远望着孙员外。此时,他耷拉着脑袋,清灰色的幞头歪在一边。

“大人,您喝醉了。”一旁的歌姬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擦着孙员外的嘴角。

“我……”孙员外吐出一个字儿,下一个字卡在嗓子里,发不出来,然后他眼一花,不省人事。随后,几个歌姬扶着他,又进了樊楼。

俩捕快盯着,直到几人身影隐没在樊楼内。年轻捕快眼中满是羡艳,随即有闪出一丝失落,因为他意识到,这夜本该是欢乐的,或者对于大部分来说,是欢乐的。

老头看了看年轻人,撇着嘴,伸手往裤裆里摸了几把,竟然掏出来几文铜子。

“走吧,爷爷我今天带你解解馋!

他拍拍年轻人肩膀,转身拉上他,绕过樊楼,直奔一家熟识的脚店而去。

俩捕快没想过,那一次,就是他们见到孙员外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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