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夷人

    “不好啦，秦国军队攻进城了！快跑啊！”街上的人群仿佛一群没头的苍蝇一般，跌跌撞撞向城东跑去。路边被踢倒的桌子，被扯翻的茶棚，以及被吓得扑簌簌乱飞的鸡鸭，无不加剧了人群的慌乱。欢儿站在路边石阶上呆呆地看着人群从他面前跑过，想动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动，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腿在瑟瑟地发着抖。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战争，近距离感觉到敌人在逼近，杀戮在逼近。

远处秦国的骑兵骑着高头大马追逐着人群奔跑过来，离人群越来越近。骑兵挽起弓箭，一箭接一箭地向着逃跑的人群射来。有人倒下了，后面的人便接二连三地扑倒在前面的人身上。眼看骑兵的马就要踏足在这些百姓身上，恐怕他们即使不被射死，也会被马踩死。欢儿看着他们，感觉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全身的器官仿佛都死了，只剩下鼻子还能呼吸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

忽然，欢儿的眼神停在人群中再也移动不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是那像小苹果一样的圆圆脸蛋，还是顶着两个小抓髻，穿着粉色小衫，但是不同的是，这张脸上布满了恐惧，挂着泪花。秦嬿趴在地上，一个被箭射倒的老人压在她的腿上，她想爬却爬不起来。

嬿儿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欢儿，像落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向他伸出了手。欢儿的身体一下子就像变成了一块石头，沉沉地一点都动不了。他多想变成一个英雄，飞身而起，拉起嬿儿跃出人群。不行不行，还有这么多平民百姓，他要变成一个侠士，轻轻伸手便可杀掉所有的秦兵，让百姓能够安然地回家度日。可是他什么都变不了，他只是一个吓得动都动不了的孩子，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忽然有人从背后一把抱起了他，等他感受到抱他的人的温度，已经斜坐在那人的臂弯中。果然，这温暖而安全的手臂是祖父的。祖父一手抱着他，一手指向秦军中打头的黑衣将士。那人远远地看不清面孔，只看到身材魁梧，连他骑的黑色战马也是格外英武。但此时在欢儿看来，那人却长了一张黑色的如同来自阴曹地府的面孔。

欢儿拉着祖父的衣袖，想叫祖父快救嬿儿，但却根本发不出声音。祖父却指着那秦兵，声音异常低沉地对欢儿说：“欢儿，记住马上那人的容貌。他便是杀你母亲的其中一人。”欢儿努力想看清，但是却怎么看都只看到一张腾起黑色气焰的鬼脸。

眼见那黑衣人的马越来越接近嬿儿，就快要踩到她的身上，欢儿一声大喝喊出声来，那黑衣人发现了他，抬手便掷出一物。那一物仿佛违背了世间万物运动的规律，也使时间失去了概念，瞬间便已来到了欢儿面前。饶是祖父武功高强，却也不及躲开，只好将欢儿转了个方向。那一物结结实实打在了欢儿的臀部，欢儿只觉得臀部疼得就要炸裂了。

“臭小子，还不起床！勤快了两天就现原形了！”

欢儿睁开眼睛，原来是做了个梦，但是梦中被击中的屁股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疼痛。难道，这不是个梦？

祖父站在床前，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昨日刻的竹简。但是从祖父拿竹简的姿势，可以看出，竹简已经被创造出了其他的用途。

“再不起床我就要把你的屁股打成四瓣了！”祖父边严厉地说，边把欢儿从被子里揪出来，“你今天还想不想练功了？”

一想到昨天梦里那种从头冷到脚的恐惧感，那种像石头一样只能等死的无力感，欢儿便从床上一跃而起。为了以后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朋友，为了以后有能力解救面临死亡的百姓，也为了今天的梦醒时自己还活着，一定要努力练功！

田傅并不知道欢儿在梦里见到了什么，只看到今天的欢儿格外用功。虽是小小的竹剑，最简单的几个招式，却练得虎虎生风。剑锋划过之处，居然也有枝枝叶叶随着剑气摆动起来。田傅心中感到一丝欣慰。

练完剑，欢儿又抱起竹简，向着田单府上走去。今日还要听老师讲孔孟之道，也还要向老师请教这竹简之事。所为之事，还是那绝世武功。

杞嘉见昨日给欢儿讲了孟子的舍生取义，欢儿听得津津有味，今日就给欢儿从孟子讲起。第一日从头开始讲了孟子见梁惠王。欢儿跟着老师读了第一篇，读完后对老师说：“请问老师，什么是利？”

老师笑着说：“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利。对天子来说，四方来朝，珍宝进献，便是利。对国君来说，开疆拓土，国库充盈，便是利。对臣子来说，加官晋爵，位尊禄厚，便是利。”

欢儿又问老师：“那么何为仁义呢？”

老师一怔，答道：“何为仁义？为民者，常思保家卫国，为官者，能够忠心事主，为君王者，不忘爱民如子，便是仁义。”

欢儿想了想，对老师说：“那么对天子来说，是不是天下皆是他的子民，全都应该一视同仁的爱护呢？”

老师点点头，认可了欢儿的看法。

一课讲完，欢儿拿出了他的竹简，缠着老师讲讲上面的字。

杞嘉仔细阅读，也不问欢儿是从哪里抄来的，便给欢儿讲起了竹简上的故事。

“几百年前，华夏大地还是蛮荒之地时，便有一些野人从丛林间来到了田野上，他们靠渔猎为生，不事农耕。他们崇尚东方，因为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太阳在他们心中就是火种，就是生存下去的希望。他们为了更接近心中的神，太阳，便一路向东，来到了此处，也就是现在的齐国所在之地。他们把凤、龙视为自己的图腾，以最有活力和生命力的神物自喻。他们在几百年的生存中，与自然抗争、与野兽搏斗，在牺牲中成长，逐渐形成了一个个部落。每个部落之间各自独立，但如果遇到巨大的危险，各个部落之间又会互相支援、互相帮助。不同的部落拥有一种不同的武器，每个部落都将自己拥有的武器操练得出神入化。”先生讲的绘声绘色，欢儿听得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