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锦衣鲜马零八：春花一夜昨日无回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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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远劲力一催，手中的剑身变作笔直，举到面前反光出自己的那张脸，心中如沸水似的翻涌起许多苦涩，他不觉惨笑了声，软剑随即低垂到地，映照出主人此刻的心境，挽了个剑花，将剑归入盘在腰间的蛟鲨皮鞘，陈明远道：“说来惭愧，我到这里已有半年的时间，却还从未在这保定城中游走过一遭，望段大人宽宥，若是大人知道城中什么清静去处，还要劳烦指点一二，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也不知还能否寻到个营业的。”

段峰道：“无妨。虽则已近三更，我倒真知道有个地方，只不过那儿没有茶，却有面。不知陈兄能否将就？”

“面？”陈明远淡笑道，牵强的笑容扯动脸上的疤痕，随即哑住笑声，“说起这个，我还真有些饿了，这两日在王家过的惊心，以至于都忘了照顾自己的肚子，那就有劳段大人引路了。”转过身子，却瞧见适才围攻自己的那两个人正相互扶着蹒跚走远了。

“那二位是……？”

那两个人是在陈明远背后站着的，一见到段峰从树后走出来，他们便心生逃意，暗驱脚步逃离了现场。这被段峰瞧个正着，不过他并不多做理会。

陈明远回道：“蒋泰，蒋祥，保定府本地人氏，拜师沧州大刀门掌舵金环刀徐有良，人送给他们兄弟一个诨号“双龙嗜血刀”，在这片方圆附近也算是一号人物。”虽先前说自己从未在城中走动，但从这回答当中段峰也能听出陈明远对于城中盘错的势力并非是一无所知。

“钱世道手下若只是如叶十三与这两兄弟一般人物，怎敢跟王东城相抗？”

“大人见过叶十三了？”陈明远问道。

段峰点了点头。同样身为武林新秀一辈中的明星，只因一个好色一个好酒，都落得个现在这般惨淡结局。

陈明远这时道：“其实在那钱世道的手下，他叶十三还排不上名号呢。”

“哦。”

段峰起了兴致，看来陈明远知道的竟还不少。不过这荒郊野外可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不过眼下之际，还是先填饱明远兄的肚子要紧，若不介意，我这便请你夜游城中一回，如何？”

“段大人盛情，我又怎好推辞，不过今晚还未过足瘾，不若你我再比一比脚力？”陈明远哈哈一笑，仿佛当年，长身而起，施展轻功往城中方向疾驰而去。

地点既是由我所定，你这般抢先不是乱闯还是什么，段峰思忖道。

看来城门处便是二人轻功比试的终点。他脚下也不迟疑，梯云纵的轻功心法化腾跃为纵飞，一飞数丈，追赶而去。

春花巷，是保定城中秦楼楚馆的集聚地。

现在已是夜深，青楼前的红灯笼看上去也不似初夜时分的招摇冶艳，微摇的烛火屈于凉风反多了几分暧昧，空气中隐约传出一阵女子动人的娇喘，这正是春风不虚度，云雨难解时。

段峰介绍吃面的地方并非是个饭馆，却只是街边的小摊。一个担子，一头是灶炉烧锅，另一头是案板，案板上堆着食材，案板下的柜门里放着几副碗筷餐具，外加两张木桌，几个方凳，和竖起的那一杆龙凤面的粗布竹挑，构成了这一处市井之中再寻常不过的面摊。

只是这位置……

陈明远耳中听着淫艳之声，不禁蹙目，他没想到段峰竟会带自己来到这昨日巷。

青楼门前的那一条街叫做春花巷，街宽二丈七，青石铺就的街道早被接踵行走的游客磨得如水一般光亮，一入夜，灯火通明，倒影在那一块一块冰冷的方正的石头砌就的道路，仿佛天上人间。而在楼后，这一条蔽塞晦暗的窄巷就是昨日巷。

面摊就在昨日巷的巷口。

小巷那头是个死胡同，巷子里全年无光，除了夜晚来时能青睐些青楼的红黄，平日里承受更多的却是污秽。因少有人来清扫，里面都是些青楼女子往外丟的垃圾或是旧物，或许仍带有主人用过的痕迹，被丢弃的这些杂物时间久了也并无怪味散发，巷子里反而时常飘着一股若有还无的轻香，只不过这香有一种怪异，嗅多了容易叫人迷睡。因此世人又将之称道“醉人巷”。城中的穷痞有时还会光顾这里，保不齐还能翻寻到一两件主人遗落的精美首饰拿去换钱。

面摊的主人是个老者，说他年迈，全因他那灯光下略微佝偻的背影，但若看面貌，大概总有五六十岁年纪，黑白间杂的头发，若抹去脸上经夜的疲惫，倒颇显磊落风格。

他的动作更显利落。

锅中正放着几把篼盛细面的竹笊，细面不宜久煮，只见老者手腕轻压竹柄，竹笊翘起，浸在汤中的龙须面被一抛像似一条白虹从担子的这一头到那一头，轻轻巧巧地落入备好的碗中，翻勺添上滚烫的鲜汤，点缀鸡丝和芫荽，两手翻探之下，不一时一碗鲜香的鸡汤龙须细面便已摆在食客面前。

此时面摊上只有两个酒鬼，还没吃上几口便趴在那儿酣睡，嘴角流涎，不时说句梦话。段峰和陈明远来到摊前，摊主正背坐凳上守着自己的炉火，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抬起一瞧，微醺似的双目撑开条缝隙，看清来人，道了声，“段大人。”

果然还是相识。陈明远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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