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部实验电影,《莱瑟斯》最大的看点即是全程使用GoPro拍摄。正如拿智能手机拍摄电影长片,导演里克·奥斯特曼无疑做出了一次勇敢的尝试,为以便携式摄影机进行电影制作提供了一种新奇的思路与风格,这足以让人振奋。
影片围绕一对久经隔阂的父子在野外求生展开叙事,在接二连三的险境下,父子间的矛盾不断化解,正如片名《莱瑟斯》(Lysis)所蕴涵的“溶解”、“解决”之意。随着对恶劣自然条件的克服,层层内心隔阂逐渐剥离,当父与子满怀希望地要冲破双重磨难时,不幸却最终降临。
为了让GoPro代替传统摄影机,影片在文本上赋予其合法性,从开篇就指明父亲携带GoPro的用意,即记录下他与儿子的冒险历程与心路之旅。
我们看到,这样的设定呈现出一种伪纪录片风格。GoPro带来的临场感和纪实感,非常适合于荒野求生的主题,况且这种运动相机本来就是专为户外拍摄而设计。笨重的摄影机变得便携小巧,在常规电影中难以看到的镜头得以被展现于银幕之上。
父子在皮划艇上激流勇进的主观视角,让观众身临其境,体验原始自然的危险。GoPro的特色广角本可以扩展视域,收录更多细节,但影片似乎忽视了这一特点,局限于主观视角下对人物情感的捕捉。但GoPro的另一特色大景深,则被灵活地利用起来。人物在纵深空间的移动和位置关系在单镜头内完成,并且小心避免了人造痕迹。
令人感到奇妙的是,影片中伪纪录风格本有的客观性反而让位于主观性,更加贴合影片所关注的情感关系修复。
父子的心理世界通过媒介外化为具体影像,不可言说的怨恨在主观镜头下放大,当父亲和儿子各自对着GoPro袒露心声,摄影机成为了彼此交流的实在工具,而作为观众的我们则成为倾诉者与倾听者的混合体。当儿子远远地转头看向父亲时,距离被格外强调出来,观众的双眼被GoPro延伸至银幕内,亲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
而追根溯源,伪纪录意味着摄影机的暴露。如何处理好镜头语言的天然生成与人工雕琢,成为创作者必须直面的最大难题。
父子携带的三台GoPro形成三个机位,两个模拟主观视角,一个在多数情况下模拟客观视角。摄影机的位置与场面调度,在天然与人工间切换,显得异常矛盾。
回想一下电影的对话场景,父子间对话多用主观视角的正反打,并切入几个客观镜头,稍作思考,就能怀疑某些客观镜头的存在意义,即暗示了摄影机后面的摄影机。
当然,电影给出了摄影机暴露的合法性,角色使用GoPro拍摄是早已安排好的情节,简言之,就如同父子都在有意识地拍摄vlog一样。摄影机的故意摆放因文本具备了合法性,但是仔细观察,某些场景却出现裂隙。
当人物运动至某一具体空间,按照常理摄影机是无法预测人物动向的,但是我们看到放置在地上的镜头内是被设计过的构图与演员调度,空间变为了场景,化作一个舞台,与真实纪录相悖的戏剧化从原始丛林中满溢出来。
再者,人物情绪失控时,摄影机仍然能够准确地构图和安放位置,暗示着角色在有意识地操纵摄影机,暴露出表演性质。
虽然影片也试图调和这一人工痕迹,设计了几处人物甩开摄影机的情节,来掩盖他们的表演本质,不过这些尝试似乎不足以弥合电影本身的裂隙,正如父子间的紧张关系到最后也未能彻底调和。
如果着眼于裂隙,影片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元电影,提醒我们电影的生成。三台GoPro,三个机位,形成了一个镜头语言系统。我们得以明白镜头角度与景别等符码是如何构建起符号,一个场景是如何被搭建起来完成叙事,情节又是如何组织成故事。
可以看到,影片的叙事结构十分简单,父子在一波又一波的失控与促膝共谈间摇摆,儿子的报复行为和冒险中的偶发事故促成了事件的发生。而表演也被莫名强调出来,尽管演员在纪实风格中进行着逼真的即兴表演。
剪辑成为最吊诡的存在,如果说镜头尚且还和人物运动的随机性紧密相连具备偶然性,那么剪辑则放大了其背后的话语权归属导演或剪辑师。
影片中的人物有着制作影片的动机,甚至儿子还因此和父亲吵了一架,指责他是故意拍摄视频来满足表现欲,但是最终影片的蒙太奇基本是在为叙事服务,并超出了角色的可控范围,每个镜头的长度和顺序都在暴露出它的“非天然”。更何况,当后半段中第三台GoPro被丢弃,我们就更糊涂了,前面的第三机位的内容是如何出现在影片中的?
当银幕暗下,片尾出现的演制表拍醒我们,这不过是一场演出。那么,我们会询问,这种拍摄方式是否有必要呢?正如前文所说,它带给我们新的感官体验,仅此而已。稍显平庸的题材,仍旧遵循传统的观看方式,好像无法战胜同类题材的常规电影。最后这导致影片成为了一个悖论,它愈是想具有纪录感,就愈是暴露出其背后的电影机器运作。
虽然种种矛盾似乎都在质疑全程采用GoPro拍摄电影的可行性,导演在技术上的实验是令人敬佩的,令人联想起法国新浪潮导演们的大胆革新,被简化的摄制组让青年导演实现拍电影之梦成为可能。
《莱瑟斯》则更加疯狂,在拍摄过程中省去灯光、摄影师等职务,甚至导演也退出拍摄场地。大自然替代人工照明,演员担任起摄影师的职责。可以说,现场拍摄已经做到最大程度的精简。在人人都可以成为创作者的时代,利用便携拍摄设备,我们甚至也可以制作电影长片。《莱瑟斯》即带给了我们这样一种鼓舞。
影片简介
《莱瑟斯》
里克·奥斯特曼
剧情片 | 95 分钟
德语,中英文字幕
Rick Ostermann
Drama | 95 min
In German, with Chinese and English subtitles
当菲利克斯的母亲在一次事故中死亡后,他十年未见,疏远已久的父亲带他去山里漂流。虽然父亲希望通过这次共同的冒险与儿子重新建立联系,但菲利克斯却拒绝向他敞开心扉。失去了装备后,这次旅行变成了一场生存斗争,在此过程中,父亲和儿子学会从彼此的角度来看待过去的痛苦。
Two actors were left out in the wilderness, each with a story of their own given by the director, without a script … but with 3 action cams that are an integral part of the plot. We follow their story as it unfolds for each character and step into a breathtaking story of survival, guilt and hope! This is an intense father and son story.
排场场次
11.16 15:00-16:35
北京百老汇APM店
11.21 19:30-21:05
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