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字能不能倒着贴？

最近，一位民俗专家对于倒贴“福”字的批判上了热搜。

“福”，真不能倒着贴了吗？看看专家是怎么说的。

看来，专家认为把中国字颠倒使用，是对文字的不尊重。古人在使用汉字时，是否也“严禁倒置”呢？

最早的汉字是甲骨文和金文，源于三千多年前的商代。那时的汉字可以左右反写、上下倒写、转着圈写。用常见的“羊”字举个例子。“羊”是一个象征羊头的象形字。

在小屯南地甲骨第2621号中，“羊”有两种躺着写的写法。

在1982年河北正定出土的一件商代晚期的卣的器身上，就同时有正写和倒写的“羊”字。

这样的例子在古文字中数以万计。拿福字来说，金文里就有左右颠倒的写法，还有加宝盖的。

遗憾的是，汉字的发明者们没有机会听这位专家讲课，不知道自己造的字还有个不许动的传统。

接下来，专家开始为大家讲解福字。

首先是“福”的左半边。

“示”做偏旁时，并不是“表示、请示”的意思。“示”是象形字，有学者认为表现的是祭祀时的牌位，有人认为是祭祀用的桌子。不管是啥，“示”字旁的字通常与宗教、祭祀一类的事情有关。“福”曾是一种祭祀的名称，所以左边是“示”字旁。

甲骨文中比较象形的“示”字。

甲骨文中的几种简写的“示”字。

“示”字源的解释之一。此字代表何物，学界意见不一。但示字旁的字多和祭拜有关是公认的。 来源：《汉字字源》

再看专家如何解释福字的右半边。

这位专家的《说文解字》，版本可能非常独特。我们查找了《说文解字》的三种唐写残本、《四部丛刊》影印小徐本、明代汲古阁刻大徐本、清代平津馆刻大徐本、陈昌治刻大徐本、经韵楼刻段注本的“福”字，全都没有“一口田”的解释。

《说文解字》的四部丛刊版本对“福”的解释

在真正的《说文解字》里，“福”被解释为“从‘示’，‘畐’声”。左边的示代表此字和祭祀有关，右边的畐表示这个字发畐的音。

而且“畐”在造字时也不是按照“一口田”造的，而是个象形字，象征祭祀时用的那种酒器。

《字源》里可以看到畐字的早期形象为酒器。《字源》特别注明“此字字形不可分割”。

所以，福字的字义和“把一家人有房子有事业的意思表示出来”毫无关系。它早期是字义和祭祀相关，后来转变为类似“要啥有啥”的含义。如《韩非子·解老》：“全寿富贵之谓福。”

知道了福的含义，再看看能不能倒贴福字。

中国古代有过一些倒贴文字的风俗。比如明朝有一本介绍生活小窍门的书，叫《便民图纂》，上面记录了一些端午节小迷信：“写‘白’字倒贴于柱脚上，四处则无蚊子；书‘仪方’二字倒贴于柱脚上辟蛇虫。”

古人也有在春节贴“福”字的风俗。呂毖的《明朝小史》就记载：“江南风俗，至今除夜犹以‘福’字帖门。”

不过，粗略翻检下来，我们没有在较早的材料中见到倒贴“福”字的记载（网上那些无确切来源的传闻不算，比如源自和珅、源自慈禧等）。目前古民居里保留的古代福字，也都是正着的。

微博@北京阿龙_lis 展示的一些古建筑中正写的福字

在改革开放后的报纸上，倒是出现了很多贴倒福的报道，包括那位专家说的“倒福要贴在垃圾桶、水桶上”。所以，倒贴福字有可能是一个建国后，甚至改革开放后出现的新民俗，那位专家看不惯，也有情可原，只是论据找得不太好。

但是，新民俗也是民俗，新民俗的出现，表示中华文化是蓬勃发展的。如果一味以“古人没这么做过”来批判，那连正的福字都不要贴了，因为上古时代过年不贴福字。倒着贴福，就是取个谐音梗，合情合理，寓意吉祥，既不麻烦自己，又不妨碍别人，多好啊。

而且细抠的话，现在过年的新民俗太多了。什么拿春晚当背景音乐啊，发拜年短信啊，抢红包啊，都很有意思嘛。今年过年又多了个新鲜玩意：现在打开支付宝，搜索“一字千金”，给你最想祝福的亲友发个红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