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搜神记》
一.鲛人的传说
自上古时期，曾有过那样一个传说，在东方大地的最南端——南海之外，有一个种族，名为鲛人。
他们的样貌奇美，心地善良，擅吟唱。
可千百年来，无一人真的见过。世人只觉得，那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但是凡事都有曲折。某一日夜里，有渔民见到一水怪从海中浮现，杀人掠婴，临走时，不慎留下一物，竟是一片鱼鳞。从此，鲛人掠婴的传说便在民间四起。
方乔是南海边境的一方父母官，在任数十载，一改旧时的苛税制度，教民打渔种粮，养得这一方乐土，无一人不爱戴他。
鲛人事件一发，立刻就有村民过来，望向方乔寻得法子，诛杀那鲛人，救回孩子。
方乔听他讲完，让他先回家。随后一个人在院子里面发呆，手里摩挲着两颗串在一起的的珍珠。
“该来的，还是会来啊……”
渔村里开始接二连三地丢失孩子，方乔无法，只得先让大家先停下渔事，守在家中，让年轻力壮的男子们守卫渔村。可就算是这样，依旧是无济于事。那鲛人凶狠非常，又会法术，岂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于是，便有村民提议，不如请一位大师前来，解一解麻烦。
这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大师，就是祭盈。
方乔听到这个消息，想要阻止，但是面对苦不堪言的渔民们，他又开不了口。
祭盈是一位很有威望的大师，无论是驱邪还是祭祀，他都有一番成就，在村民心中的地位，并不比方乔差。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方乔在任已有三十年，从来不曾与祭盈有过交情，更不曾一同出现过。即使是祭祀之事，也是由官府的人代劳，方乔则是躲起来，祭盈也未曾有过不满。
如今，这二人算是正式见面了。
“许久不见了，方大人！”祭盈一开口，方乔便皱起了眉头。
他摆了摆手，算是回敬了。
村民们都觉得方乔此举不妥，但是祭盈却并不在意。他向方乔走近了几步，笑意难测。
“方大人，如今，这三十年已过，污秽之物再度出来祸害世人，您，也该交出那东西了吧？”
“我不明白祭盈大师的意思。”方乔只瞧了他一眼，没有动作。
“方大人，或许在场的诸位都失去了那段记忆，但是你我，可不曾忘却过啊！”祭盈眯着眼睛，紧盯着方乔，言语之间满是嘲弄。方乔突然有些头痛，拂袖而去。
三十年了，既然他阻止不了，那便希望，在他的有生之年，可以把这笔账给还清。
方乔一走，祭盈便把那秘密讲给了村民。
若是方乔和祭盈不说，或许这世上已再无第三人知道，方乔的那位难产早逝的妻子，便是一位鲛人。
在方家的祠堂里面，方乔背着手，痴痴地看着父亲的灵位，回想那段红尘往事，依旧心痛不已。
三十年前，方乔也不过是刚刚弱冠，爱慕一位极为妙美的女子，欲取其为妻。这女子是他幼时在海崖的一处捡回来的，一直与他作伴。
方乔教她说话，习字，还让奶娘教她女红，渐渐的，二人便再也分不开，年纪长了，暗自行了夫妻之礼。
本来，郎才女貌，青梅竹马，是一段好姻缘，却因为祭盈的出现，让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二.源头
或许，在这个故事里面，最大的罪人，不是方乔的父亲，而是祭盈。
按照这边的习俗，男女成婚，需要有大师来算卦，若八字相投，便是上天承认的一段好姻缘。可也正是因为这个习俗，让祭盈发现了方乔和那女子的秘密。
那女子名唤姣姣，是方乔为她取的名字。
方乔捡到她的时候，她的腿受了伤，不能行走，藏身在海崖下面的石洞里。方乔见她实在可怜，加上他父亲一直想要给他找个差使丫头，便将其带了回去。
姣姣一开始并不会讲话，只能发出灵动的音律，于是方乔才教她说话识字。
姣姣十分聪慧，记忆超群，在掌握了语言后，她告与方乔，她其实，并非人类。
方乔本来是不相信的，但是姣姣却留下了一滴泪，方乔惊慌之中，想要为她擦拭，却不想落入手中一颗珍珠。
“你是鲛人？”方乔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珍珠，不敢置信。
鲛人的故事，他也听过，只是不曾想过，自己竟然救了鲛人回家。
“你需为我保密，否则，我就回到海里，再也不见你了！”姣姣看着方乔，十分认真。
族里的长老告诫过他们，万万不可闯入人类的地盘。人类，是一种复杂的生物，他们有七情六欲，思虑不纯，如果知道有鲛人出没，一定会利用鲛人来为己谋利的。
姣姣一直记得长老的话，所以和伙伴们一起嬉闹的时候，从来不会靠近人类所能触及的海域。
只不过，海上常有风暴，姣姣就是被风浪卷走，甩到了那处海崖，尾巴受了伤，不能及时游回去，只能化成双腿，等待援救。
要说，那处海崖是偏僻之处，鲜有人迹，方乔的出现，大概就是他们的命数。
鲛人在陆地上，可凭借内丹的力量控制双腿，但双腿不能碰水，否则就会现出原形。这也是姣姣把秘密告诉方乔的原因，她需要保护。
“可是，你们长老说，我们人类思虑不纯，为什么你还敢相信我呢？”方乔微微笑着，看着姣姣的眼神里，满是宠溺。
“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啦！”姣姣伸出芊芊素手，抚了抚他的眉眼。这世间，恐怕不会再有第二双比这双眼睛还要清亮的啦！
两双手就这样紧紧地握在一起，方乔看着姣姣，不知何时，脸上竟生起了一层红晕。
那颗珍珠被方乔装进了姣姣为他缝的荷包里，随身携带。
这是姣姣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他觉得，这是定情物。
既然姣姣愿意相信他，他就会用尽力气，护娇娇一生。
他也的确没有食言，接下来的十年，他几乎是把姣姣当做了宝贝，在这官府里面，除了他父亲，没有一个人敢对姣姣说一个不好。
三.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私塾先生晃着脑袋哼唱出这几句诗，然后睁着不大的眼睛，扫视屋子里面的学生，问道：“有谁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知道！”方乔站起身，干净的脸上泛着幸福，“这是说，桃花正开得烂漫，女子出嫁，和美一家，是为幸福吉祥！”
先生点了点头，让他坐下。朗朗书声下，方乔捏着荷包，思绪早已飘远。
他的父亲已经同意他和姣姣的婚事了，只等他弱冠，让大师来占卜八字，如果祥和，便马上挑选日子，为他二人操办婚事。
所以，刚刚他在解释那诗句的时候，才会感到十分幸福。
“姣姣，我今日来教你习得新的诗篇可好？”回到家，方乔给父亲请了安便回了院子。
可是四下寻找却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身影。
问了管家才知道，姣姣今天出府去采买女儿家用的物品去了，有府里的下人跟着，不会有事。方乔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早就通知过府里的下人们，姣姣因为幼时的不幸，怕水，所以所有与水有关的事情，都不可以让姣姣去做，这倒也是免了不少的麻烦。
可是等佳人归来的时候，佳人却是一脸的愁容。
“怎么了？”方乔把下人们都打发走，才低声问到。
“小乔，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姣姣不敢看他的眼睛，满是歉意。
“发生什么事了？”方乔皱眉，这十年过得太过开心悠然，以至于他还从来没有想过，姣姣会离开这件事情。
姣姣知道自己瞒不过他，就只能把今天出去后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今天姣姣像往常一样出去，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在回府的路上，经过一个鱼摊，她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那是属于他们鲛人的语言。
是从一个海螺里面传出来的，是族人在寻找她，她的母亲，阳寿将尽，她必须要回去。
“那你还会回来吗？”方乔的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姣姣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后者沉默，更加让他的不安加强了许多。
方乔紧紧地抱住姣姣，他不想让她离开，这么多年了，他的眼里就只有她，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若是她现在走了，余下的几十年，让他如何生存呢？
可是还不等姣姣说话，一个声音就打断了他们。
“她的修为就那么多，能在陆地上生存十年已是不易，你若是要一直留着她，岂不是在害她？”
“什么意思？”方乔松开姣姣，注意到了姣姣手臂上的篮子。
上面的绢布被掀开，是一个海螺，里面还有一颗珍珠，闪闪发光。
姣姣把它放进了一个碗里，又从一个陶罐里面倒出了一些海水。
那个海螺告诉方乔，姣姣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她安然地生活在陆地上，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消耗自己的内丹，如果算得不错，若一年后她再不回到深海修养，怕是就要干枯致死了。
无法接受现实的方乔黯然地回了房间，留下他欲教给姣姣的诗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四.走不了了
等到方乔稍微能接受这个现实的时候，姣姣才与他说，曾经，姣姣想过离开，因为每当月圆之夜，她都会忍受噬心之痛，双腿也会无法动弹。
但是，和方乔在一起久了，她才发现，若要让她离开方乔，她会日日都心痛，这样，还不如留下来，直到不得不走。
“你怎么这样傻呢？”方乔把她搂进怀里，十分心疼。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姣姣的身形，正在不断地缩小，皮肤也不似原来那样好了，略显干燥。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方乔不想看着姣姣死去，但是一想到余生可能再也见不到姣姣，他还是难受得要死。
后者无言应答，只能躲进他的怀里，静声哭泣。珍珠，落了满地。
没有出路的方乔就只能珍惜最后与姣姣相处的几日时光，姣姣要陪他过完二十岁的生辰。
方乔二十岁这天，天气意外得好，可是姣姣却没办法忍受这样的强光了，只能对外宣称身体不适，躲在房间里等待方乔。
很多人都来了府上，方乔忙得不可开交，也被灌下了不少的酒，这也是他自愿，借酒麻醉自己，今夜之后，这世上，就再也找不到姣姣了。
当天彻底暗了下来的时候，方乔才推开了姣姣的房门。
按照计划，他要趁夜色正浓，大家都喝醉了的时候，把姣姣送回海里。
可是，到了这会儿，他的大脑已经不太受用了，身子踉跄着，险些摔倒，姣姣赶紧过去扶他，结果她刚碰到方乔的手臂，就被他拉进了怀里，随即，嘴唇也被覆盖。
那一夜，是方乔犯下的罪过，但，姣姣并不怪他。
但，错就错在，姣姣因一时心软，失去了离开的机会。
次日，方乔醒来的时候，看到怀中的姣姣，愧疚十分。而让他更加后悔的，就是祭盈发现了姣姣的秘密。
因为前一晚未能把姣姣送走，他们就想等今晚再送姣姣离开，却不料方乔的父亲派人将姣姣抓了起来，并说姣姣是污秽之物，强行把方乔关了起来。
姣姣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现出了原形，被关在方家的水牢里面。
“为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我？”看着祭盈那可怕的笑容，姣姣知道，长老的嘱咐，应验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小海螺和方乔怎么样了。
“你这妖孽，到这时还在胡言乱语，若不是老夫及时发现你的存在，还不知道你要害那方公子到几时！”祭盈指着姣姣，痛恨地指责到。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害过小乔！”姣姣拼尽了力气反驳，她知道这个假道士的真实目的。
鲛人之泪，可化为珍珠；鲛人之鳞，可包治百病；鲛人之油，可长明不熄。
鲛人天生善良，从不害人，可这浑身是宝的生物，怎么可能被贪婪的人类放过呢？
“哼！是否害过，你心里清楚，老夫只是来除邪的！”祭盈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姣姣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攥紧了拳头。
五.姣姣佳人
被关在房中的方乔坐立难安，那个祭盈的为人，他自是清楚不过。祭盈的本事过人，但是贪婪无边，他的父亲为一方父母官，也是搜刮民脂民膏，这二人凑在一起，恐怕姣姣难逃此劫。
现在，只有方乔可以救姣姣，但是他现在被关起来，根本无计可施。
“小子，你这次是当真害了她了！”海螺发出悲戚之音，刺得方乔心痛，却只能捶壁痛哭。
他想用绝食的方法来要挟他父亲，可海螺却不让，那个声音告诉他，他必须保存体力，才能配合救出姣姣。
又过了几日，方乔正熟睡着，却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识得，那是姣姣的声音！
祭盈站在水牢之中，手里拿着一张光彩四射的鳞片，兴奋不已。
当目光触及姣姣的时候，他又收起了笑容，十分感慨地说：“你尽管哭吧，直到你流尽了眼泪，我再杀掉你，把你做成灯，长明不熄！也不枉你来这一趟人间啦！”
姣姣含着泪，愤恨地瞪着祭盈，用手捂住自己尾部的伤口，心在一点点地变冷。
“差不多，是时候救出姣姣了。”方乔颓然地坐在桌边，海螺里传出了异常清晰的苍老的声音。
“怎么救？”方乔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来了精神，赶紧问道。
听了海螺的话之后，方乔按照它说的，告诉他的父亲，说他想明白了，那鲛人却是害人之物，他要和那鲛人做最后的了断。
他父亲听了之后，甚是欣慰，准许他去水牢。
再见佳人，佳人已经容颜尽失，奄奄一息。她身上处处是伤，留下的几处鱼鳞也只是发出微弱的光芒。
“姣姣。”方乔强忍着眼泪，柔声唤到。
姣姣的身体一震，缓缓地抬起了头，却不肯面对方乔。
方乔看了看身后的人，不敢乱讲话，只能酝酿了情绪，甩手指着姣姣大骂：“你这贱人，害得我好苦，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姣姣只是动了动手指，偷偷将一枚珍珠藏进手心。
方乔走了。他把长老传信的珍珠，给姣姣送来了。
姣姣张了张嘴，眼睛已经干了，再也哭不出了。
方乔，这一次，我真的要离开了，你不要恨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村民们都知道方家藏了一个害人的鲛人，纷纷聚到方家门口，要求将那恶鲛除掉。
方老爷和祭盈没有办法，只能听了方乔的建议，把姣姣拉出来，放在了干柴堆上。
方乔和众人说，他要亲手杀掉这个污秽之物。
他拿着火把，站在干柴堆之下，望着那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形状的姣姣，泪水早已决堤。
姣姣费力地抬起头，她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个男子。
一场大火在方家后院燃起，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人们只看到一道黑影略过，干柴上的姣姣不见了踪迹，却换成了方老爷，干柴已经被点燃。
众人想要救火，却相继昏倒，祭盈也不见了踪影，只留得方老爷一人在上面嚎叫无援。
方乔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和姣姣初识的场景，那日，他刚学会一句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姣姣佳人，细腻如雨。”
六．得不到成全
那个黑影，就是鲛人族的长老，他抹去了当事人的记忆，却唯独没有抹去方乔和祭盈的，是姣姣不允。
姣姣不舍方乔忘记她，更是要亲手血刃祭盈。
方乔醒过来的时候，手里面多了两颗珍珠，其间有血丝一般的痕迹，这是姣姣的血泪。
那长老说过，三十年为期，三十年后，姣姣会回来的。
如今，方家府外，又是一片喧哗，和三十年前的景象如此相似。
身后有脚步声，是祭盈。
“方大人，那鲛人，可是害死了你的父亲，现在又开始还别人，您可要识大体啊！”
“我父亲是罪有应得，至于其他人，我方乔愿意以性命相偿！”方乔早已经不是那年的那个无力之辈，他已经害了姣姣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可由不得你！”祭盈的笑容让人后脊发凉，方乔紧闭着双唇，不再理他。
谁又能知晓世事弄人，过去，是姣姣被绑在干柴堆上，如今换成了方乔遭人唾骂。
看着下面扬言要讨回公道的村民，方乔只是靠在了木桩上面，嘲讽地笑了笑。都说仁官受人爱戴，方乔早就看不惯自己的父亲当年那般屠宰百姓。方老爷过世后，方乔设身处地为村民着想，本以为人们生活安定就好，不想到头来，还是做不成这个好人呐！
祭盈这么做，是为了引诱姣姣现身。可是两三天过去了，仍不见那鲛人，村民们也没有再蒙受损失。
滴水未进的方乔只能望着天空，在心中向姣姣道歉，如果他真的等不到再见她一面，那也好。姣姣不主动找来，便没有人能够找到她，这样，姣姣就不会再受伤害了。
村民之中，不知是谁突然有了良心，向祭盈提出，既然方乔引不来那鲛人，就应该放过他，不管怎么说，方乔也是一个好官，不可再这样折磨他。
可却遭到了祭盈的百般阻拦。
“好你个方乔，竟然也学会了妖法，蛊惑人心！既然你这么恶毒，不如我现在就一把火烧了你，再想办法捉拿那妖女！”祭盈话音还未落，火把就被丢到了火堆上。方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一道黑影略过，祭盈露出了笑容。
方乔被长老安放在安全之处，姣姣面戴紫色轻纱，风吹过，隐隐的可以看见她不衰的绝世容颜。
“许久不见，祭盈大师！”她的声音还没有变，还是那样的动听。
方乔靠在墙边，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模糊了视线。
传说，鲛人寿命可达千年，容颜经久不衰，歌声扣人心弦。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和姣姣长相厮守，只盼望人生在世几十载，能和姣姣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鲛人可抹去记忆，就算他死了，只要姣姣抹去这几十年的记忆，她就可以继续幸福地去过属于她的生活了。
他的愿望如此简单，可却得不到成全。
七.婚事
姣姣看着祭盈那张令人作呕的老脸，默默地拿出了长老送给她的海螺，轻轻地吹奏起来。
美妙的东西可以让人感到快乐，也可以夺走人的性命。
只可惜祭盈盲目自信，还以为姣姣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不及换手，就已经被姣姣控制，向那熊熊大火冲了进去。
都说风水轮流转，就让这祭盈也常常被火烧的滋味！
除掉了主凶，姣姣把目光转向了那些纵容祭盈的村民，村民们赶紧向后退，更有甚者直接下跪求饶。
方乔挣扎着站起来，想要阻拦姣姣。
鲛人本应该生性善良，不可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姣姣已经犯下了过错，不能一错再错！
“我何时说过要伤害他们？”姣姣转过身来，摘下面纱，对长老盈盈一笑。
长老挥了挥手，几个娃娃便出现在了他们各自的爹娘怀中。
“我是来还孩子的！”姣姣把目光投向方乔，一副得意的神情，就好像以前做了好事等待方乔表扬一样。“还有，我要换的性命！”
言毕，几个村民从外面闯进来，赫然是之前被姣姣伤过的那些。
“姣姣，你……”方乔看到那些村民向姣姣叩首感恩，心里总觉得不大对劲，他叫了叫姣姣，想问个清楚。
姣姣并不理他，只是问那些村民，可否知道这边最好的裁缝店在哪里，她要做两身婚服。
方乔答应要娶她过门的，决不可食言！
无奈，方乔只能求助长老，可惜长老也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陪着姣姣去做婚服了。
鲛人与人类成婚，还是闻所未闻，因着姣姣的善举以及百姓们对方乔的歉意，这一次，大家都很热心地帮助他们操办婚事。
要说这新娘子也是心急，一定要在当天成亲，说是为了弥补过去的遗憾，不想再管其他。方乔没有多言，他也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在所有人都为了这件喜事忙碌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慢慢地海滩上走去，此人正是鲛人族的长老。
今天的海面很平静，但是不久之后，就会起风浪啦！
八.油尽灯枯
方乔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心愿，就是可以娶姣姣为妻。为了这一天，他等了三十年。如今，他已生出华发，而姣姣还是少女模样。
“你老了。”姣姣看着方乔的眼睛，里面有说不清的思绪。
方乔握着姣姣的手，红了眼眶，“人都会老的，连眼睛，都不似年轻时那样清亮了。”
姣姣顿了顿，没有接话，只是认真地打量着眼前人，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便好。
窗外起风了，海螺似乎发出了呜咽之音。
方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老眼昏花，还是这屋子里的烛光太暗，竟然觉得姣姣变得苍老了。
“这不是你的错觉。”姣姣终归还是开了口，“我这次回来，怕是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当年，我身上的鳞片脱落大半，容颜尽毁，又是怎么恢复成这般模样？你又可知，我为何要偷那无辜的孩童呢？”姣姣的眼睛，渐渐失神，她的皮肤，也开始泛出黑点。
海上起浪了，月圆夜，有跑出来收取渔具的渔民恍惚间看到海面上浮现了许多鲛人的身影，可是再擦擦眼，海面上就只剩下风浪了。
方乔抱着即将化为鱼骨的姣姣，心如刀绞。
当年，姣姣被长老带走的时候，仅剩下了半条命，若不是长老一直想办法给她渡灵力，恐怕她根本不能活到现在，更不能生下属于她和方乔的孩子。
姣姣并不是不会法术，只是当年被祭盈陷害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才会形同凡人。
回到族中，姣姣饱受痛苦才诞下了一个死胎，这让失去了爱人的姣姣更加痛不欲生，几乎疯癫。她想过用自己的命来让孩子起死回生，无奈，她还想要再去见方乔一眼，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没有能力再去陆地上了，她只好利用冰封之法将孩子封印在深海之处，等的就是来看方乔一眼。
可是，就在前不久，姣姣不慎被一恶兽所伤，心智被控制，听信了那恶毒的声音，去掳了几个孩子，想用他们的精元炼制内丹来救她的孩子，幸好有长老及时相助，才没有犯下大错。
那些村民也并没有真的死去，不过是被长老施法带走了，人们看见的，都是假体。
姣姣这一生，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她总是心地善良，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们的孩子，被长老安放在你我相识的那处石洞里面了，你要好好照顾她，她是人，没有鲛所具备的能力，你一定要保护好她！”所有的真相都已经讲完，姣姣也实在累了，她靠近方乔的怀里，努力去感受这份温暖。
烛光，灭了。
方老爷用姣姣之肤做的油灯，燃了三十年，随着姣姣的离去，也一同散了。
九.海崖之穴，埋吾相思
十年后，有渔民听到十分灵动的歌声，是从一个偏僻的海崖上传来的。寻歌声而去，只见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边，站着一个小姑娘，长得十分俊俏，望着海天交界之处，缓缓哼唱。
“姣姣佳人，深海而居。风之萧萧，雨之寥寥。思之不见，佳人不还。海崖之穴，埋吾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