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墩--城乡结合部》

2013年的11月,怀揣着梦想,我离开了杭州香硕贸易有限公司。带着精心准备的简历,小碎步走进熙熙攘攘的和平广场人才招聘市场,那是一年中仅两次的大型毕业生专场招聘会,忐忑、敬畏之心,渴望踏进这个城市脉搏的深处,扎根成长。

一排排的招聘展位,各家企业的海报占据着平视里的一切,哪怕是余光。我穿插在刚好能挤过一个人的人流中,寻找自己适合自己的岗位。其实对我来说也不难选择,因为我只能做销售,其他都不会。大学没听过几天课,连所学专业我都模糊是国际商务还是国际贸易,别人挑来拣去,我只要找到哪家招聘销售就好了,谁梦想大,谁能赚钱多,我就去。

我在一个展台前驻足,看海报上关于销售岗位收入与公司发展前景的介绍,我认真看上面的每一个字,希望能知道梦想是要怎么实现,赚多少钱才能实现。招聘官刚好面试完,抬头看我,我朝她微笑。

“坐下来聊聊嘛”她说,

犹豫片刻,

“好的”我冲她点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花姐”,职场女性利落的短发,大眼睛,高鼻梁,散发着精英的气息,我被她的气质完全吸引。我也忘了是被工作的性质与前景吸引的,还是纯粹因为花姐,我顺利的进入了杭州长松公司,在这里开始挥洒奋斗的汗水和泪水,拼搏不息,战斗不止。

长松,一份我深爱又深恨的工作。

入职以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住宿。之前我和大学同学合租在大学城,工作在上城区,一趟要一个半小时,工作尝尝加班到七八点,到家都已经很晚了。所以考虑搬到公司附近。

经理告诉我,很多同事都住在杨家墩,可以过去找找看。能和同事们住在一起自然是好,周末同事永福带着我找房子。杨家墩呈现一片城乡结合部的风貌,农家改造的房子居多,两三层的小楼房簇拥在一起,到处挂着“此处有房出租”,只要拨打上面的电话或是直接敲门就会有人开门,清一色的老太太,院子杂乱,房间狭小,阴暗潮湿,一月350-500元不等,内心一千万的不愿意,但此时正处在经济危机,咬咬牙定了一个看上去和蔼的老太太的房子,每月450元,房间位于二楼走廊尽头,十平米大,吱吱呀呀的木门,因为许久未住人,推开门霉味扑鼻,不知何年刷的白墙早已发黄,一面墙上孤零零的挂着一个老空调,和墙面的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门的对面是卫生间,塑料门虚掩着,一个热水器、一个马桶、一个盥洗池,还有挂着的淋浴头;门左边是墙,五十公分的一扇窗,糊着厚厚的一层灰;右边是一张木板床,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床边一张老式木桌,其他的空间就全靠空气充斥了,那年的十一月,看着这个房间,感觉格外的冷。

当天下午就把东西搬到了新家,二哥躺在床上玩电脑,他不想我走所以懒得理我,拎着两三个大包打了辆出租车,打声招呼我就走了。第一晚睡得很不好,和我妈汇报完情况,躺在床上想念大学时光忍不住流泪,想象期待的未来充满未知数,没有安全感,思考着什么时候能从生存在这个城市进化成生活在这个城市。后来我在工作中努力追求存在感和成就感,让自己小小的身体,也能看到雄伟的灵魂。

工作一直很忙碌,压力非常的大。每天6:30起床,坐113或B支3去公司,早上站台前总站满了人,大部分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而我,斗志昂扬。那时我想,正是因为太多人选择平庸,才让我更有机会不平凡,虽然居住环境落破,但只要跨过一道桥,便是朝气蓬勃、高楼林立的市区,我将在那里实现梦想,公交车有些慢,要快些换乘高铁、飞机,那样会更快到达梦想的目的地。每天给自己鼓励,每天进步一点,很单纯、很认真。

当然,一路坎坷。很少能抢到座位,挤在一个角落没有挪脚的位置。过了复兴大桥换乘站便上了四桥,能忘到江对面的太和广场,公司就在二幢14楼,盯着那栋楼,眼睛都酸了,公交车也就开了几百米,工作日的四桥,拥堵不堪,后来干脆放弃着急,因为急一点也没用。到了三廊庙站,要下车走去公司,大概五百米,穿过一条马路,再等一个红绿灯,时间充裕会去路边“好又多”吃顿舒服的早饭,来不及的话就去路边摊打包一份拌面,拌面不容易吃,到公司立刻吃可能还行,等开完早会就糊成一团了。

白天一天就在公司里度过,打一百多通电话,不绝于耳。习惯了被挂,运气好的话还能被客户骂两句,虽然如此,每打完一通电话都要给自己鼓励,告诉自己,“你已经很棒了,但还可以更好!”,“加油,下一个就是意向客户”。

一直要到晚上八九点才能下班,同事们都不走,我也不好意思早走。还有一点,慢慢的大家之间建立了一种温情,互相等待一起回家,一行人走到飞云江路,等候同一辆公交车,如果有位置,先让给女生,坐下来不一会儿就能睡着。公交在高楼间穿梭,昏黄的路灯在冬夜让人觉得温暖,然后笔直的开上四桥,钱江两岸霓虹闪烁,熠熠生辉。一丝失落,心底暗暗较劲。下了四桥,就从光明慢慢驶向黑暗了。

到了浦沿街道杨家墩站下车,一行人到路边小餐馆吃饭,那间店名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它的门店实在太小了,广告牌也早已被油烟熏的发黑发亮。我们往往是以前冲的姿态到达饭馆的,实在是饿了,大家围坐在一张桌上,每人点一道菜,狼吞虎咽。他们吃饭都很快,男孩米饭都是两碗起步,稍慢一些菜都没了。开始我还有些不适应,一个星期后我完全融入了,速度是以往的三倍。我钟情于“红烧鸡块”,后来老板娘都不问我吃什么了,有一次我没过去吃,老板娘还问他们,红烧鸡块男孩呢?大家便开始开玩笑叫我“红烧鸡块小王子”。

饭后,大家各自消失在漆黑的巷道里。每个人住在不同的巷子里,每次走回去我都要打开手机手电筒,阴天的话黑的让人发毛,下雨天容易踩水坑。我回到家房东和房客们基本都睡下了,我轻手轻脚,开门上楼,房门从来不锁,推门而入,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锁门。冷清清的房间,行李乱扔在地上,没有橱柜用来放衣服,脏衣服随手扔在行李袋上,太冷的时候尝试过开空调,一小时吹不出风也就放弃了,只有两床薄被子,怕以后搬家麻烦也没让我妈寄厚被子,每次我妈问起都说有空调不冷,心里总想着冬天快过了,再坚持一个月就春天了。

月中气温骤降,在被窝里暖了个把小时,依然瑟瑟发抖。决定出去买床被子,幸好小卖部还没关门,门口摆着一排被子,35元一套,满满一袋子,看着都让人暖和。拎起来让人惊吓,这么一大袋竟然可以这么轻,刚刚燃起的小火苗,一个北风就吹灭了。

回去之后,将铺在下面的被子对折,面积小了却厚实了,上面盖两床被子,新买的被子放在上面,中间再夹几件衣服,这样总该暖和了吧。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夜里又是下雨又是刮风,我还是被冻醒了,起来一看盖在最上面的被子和衣服都掉了,因为新买的被子材质太轻太滑,身体稍微动一下都可能滑落。没办法,我又爬起来把毛衣穿身上,把新买的被子贴身盖,稍微重一点的被子放最上面,当然,中间还是夹了一些衣服。听到外面的风声雨声,我一夜没再关灯,总算熬到了天亮。那个夜晚,是记忆中最冷的,吸噬着骨头里残存的一丝余热。

一个月后,我搬出了杨家墩,住进了女朋友租的房子里。那天我匆忙的收拾东西,水电和押金都没有和房东争辩,“都给你!”,离开的那一刻我头都没回。

后来,和女朋友偶尔去垃圾街吃东西,那时候仿佛才真正逛垃圾街,看看有什么想买的,有什么想吃的,很轻松。女朋友也会问起我住的地方,还让我带她去看看,每次我都坚决拒绝,我只想远远地离开,甚至方圆百里,都不愿踏足。我要往前,不再回头。

现在再想起那一个月,仍然恐惧。时间由总未发白的卯时、拥挤的夜班公交、漆黑的垃圾街道、斑驳发黄的墙壁和无处可去的周末组成,尽力回想,就只有这些。

城乡结合部,北上广深追求梦想的影视剧里,总也少不了的场景。有眼泪,却不会有人看到的地方。

2017年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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