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咝~~尼玛！太TM辣了！”王二毛子一边像狗一样伸着舌头，一边倒着啤酒往嘴里灌，“服务员！买单！咝~~太辣了~~”
“先生，您还有五个板筋五个心管没上呢”
“不要了！我现在就要买单！赶紧的！”
“好吧，那您吧台结账”。服务员小姑娘眼珠子溜溜转，估计早盼着二毛子走呢，毕竟一个人占一张台子，这个点下班上人了，门口不少人正排队等着呢。
王二毛子很愤怒，馋了一个礼拜的烧烤今天终于吃到嘴了，没想到这么辣，这种辣好像一条引线，把他积攒了许久的负面情绪都点燃了。
“爷们！你们家辣椒不要钱哪？”二毛子虽然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屌丝，但毕竟是东北人，一句“爷们”把收银的小伙子唬的一愣。都忘了对他直播间刷礼物的朋友喊“老铁666”了。
“哥！咱家辣椒是空运过来的，从辣椒的原产地四川坐飞机过来的！”小伙子两眼放光，一脸自豪，结个账都不忘刷广告：“木屋烧烤！辣椒都是空运的！”
“去尼玛的！我问你要不要钱，跟空运有个蛋关系？辣椒原产地在南美洲，不在TMD四川，你丫火锅底料喝多了吧！二百五！”王二毛子掏出一张五十的软妹子拍在吧台上：“没事多看看书，别TM的摆弄快手了，一帮二百五，你丫也红不了！甭找了！”
收银的小伙显然还没缓过神来，二毛子已经扬长而去。
本次消费五个串五个肉筋，一盘韭菜，一瓶勇闯天涯。正常价格四十六，奶奶滴！多给了四块！二毛子很郁闷，下班时候地铁冲了五十，吃饭消费五十，一百块钱又没了。
“早知道就不骂人家了，还能省四块！”二毛子心里一阵懊恼，不过转念一想，当时那情景不走也不行了，再不走估计就让人家当成肉给穿串了！想想还有些小得意，好像当年拿到三本录取通知书时在夕阳下的奔跑。
“尼玛！骂人真爽！怪不得领导都喜欢骂人！TMD”
王二毛从小是个乖孩子，从来不说脏话。更别提经典的国骂了，小的时候甚至想都不敢想。虽然父母都是农民，从小接触的也都是一些粗人，不过，还是小二毛的时候，他的世界里，文明人就应该像播音员一样说话，没有口音，没有脏话，书本上不就是没有一句脏话嘛？总之，公开的东西，无论文字还是别的形式肯定都是没有脏话的。
直到上了初中，有一件事对二毛子冲击很大，那会网络歌曲开始发展起来了，歌曲的传播途径不仅局限在传统的电视、VCD和磁带中，MP3取代了随身听成了学生们的新宠。王二毛从同学那听到一个有意思的歌曲，还是说唱的，叫《大学生自习室》，有段歌词说的是自习室里有个人手机一个劲响，那个人却不调成振动模式，歌词大概是“他TMD还不给调成振动的！”并且还反复一遍，“他TMD还不给调成振动的！”。实在是太惊人了，竟然有骂人的歌！时隔多年，二毛子才懂，人家唱的不是“他TMD”而是“他他他他还不给调成振动的！”
尼玛！每个人心里其实都隐藏着罪恶的基因啊！实在是无量天尊，罪过！罪过！
王二毛子又是一阵懊悔，这个礼拜公司刚给培训完员工形象课程，老师讲了，要保持波澜不惊，宠辱偕忘的心境，虽然你们只是最底层的销售，但人生与职场如修行，虽有法门不同，但殊途同归。销售只是一种修行手段，要实现人与人、与社会、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尤其要戒除贪、嗔、痴，老师说了，此三念是一切烦恼之源，要戒之、慎之。尼玛！这内功还没练就破功了，撸个串就破了嗔戒，看来回头需要加老师微信再买一期课程。
这是二毛子第一次接触员工培训，老师讲的可不是一般的好啊！在纷纷芜杂的世界了如何保持本心？在尔虞我诈的商界中如何立于不败之地？老师告诉我们要观五色、听五音、尝五味，经历众多，去磨练自己的心性，达到宠辱偕忘、锲而不舍的境界，最终实现个人价值与公司目标的和谐统一。太TMD有道理了！咱们老师可不是一般人，据说早年间走过全国各大重点中学，办过千人洗脚大会，后来开过网瘾戒除所，去年轰动一时的“忘掉羞耻”打嘴巴子大会就是他策划的，专注培训二十年，业内是有口皆碑。讲课风格高妙通玄，对老庄深有研究。曾经出版过《雄鹰高飞》和《大雄鹰论》两本专著，讲课时带了几本签名款，被前排几个小贱人给抢购了，白菜价188元，买一送一，麻蛋！以后再有这好事也不知道啥时候了。
老师不是一般有才，跟我们说，要有一颗宽容的心，微笑面对一切，信手拈来一首诗：“大肚能容，容天容地，容天下不平之事；开口便笑，笑你笑他，笑世间可笑之人。”多么的精辟！
“是啊！”二毛子心道“我干嘛要跟收银小伙生气呢？骂人家干嘛？他本来就是一个二百五嘛！小小年纪也就十七八岁，一身排骨，大冬天穿个白短袖，黑色九分裤露着脚脖子，还穿双高仿豆豆鞋，尼玛！天佑都封杀了还学他呢？！真TM虎，谁是你老铁？我们正经东北人都不说老铁，小崽子毛都没长齐，你丫跟谁嫖过娼？二百五！一看就没念过高中没学过地理，连南美洲都不知道，怕是张家口，张家界，张家港在哪也都不知道吧？没文化真可怕啊！小小年纪就废了，啧啧，可咋整？”
没来由二毛子又想起了老家的亲戚，真是越长大越烦恼。哥们做的是健康产业，是国家十三五规划重点支持行业，我们雄鹰久久系列产品专为东方人量身打造的健康产品，内含多种名贵中草药精华，长期服用可以延年益寿，美容养颜，为啥就没人信呢？都不支持我！二舅姥爷手脚发麻，脖子后边发胀，这明显就是血栓啊！严重了就是脑梗，老师都说了，脖子上共四条主动脉，前俩后俩，堵了事就大了，为什么不吃我雄鹰血清胶囊！我能坑你们吗？！我亲大侄子，小孩七岁眼眶发青还有眼袋，这明显就是脾虚啊！为啥不喝我的儿童口服液！生命只有一次，应当珍惜不知道吗？！我说的都是科学啊！今年两会议题都说了，用健康保健品代替药物治疗，不信我还不信国家吗！！！哎！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朝菌不知晦朔，蝼蛄不知春秋啊！简直是夏虫不可以语冰，我这大雄鹰也犯不上跟小家雀争论，哼！
前两天二毛子看到一篇文章，有句话说的特别好，我深爱我的故乡却不喜欢那里的人。真是深有同感啊！这次过年回家，七大姑八大姨一见面就没别的事，“工作咋样？挣多少钱”“有对象吗？啥时候结婚？”二毛子说一个月四千没对象，立马招来一堆白银，什么读书无用论又来了，谁家小谁没念书多么多么好。这都哪跟哪啊？！
谁说我都行，二舅姥爷家的二姨你能说我么？您老人家专业啃老四十多年谁能比得了你？你有个好爹啊！前些天你儿子整个对象怀孕了，结果让人家女方家长打折一条腿是不是？没提这事是给你留面子呢!住院费是不是二舅姥爷掏的？你儿子厉害，不花钱就能找到对象，也不瞪大眼睛看看，城管队长女儿也是你说玩就玩的么？还有五舅！您老人家跟几个老娘们打麻将，赢钱了还放高利贷，最后让人家仙人跳了，忘了吗？还不是我找的律师朋友给你平的事？尼玛！这一个一个的，真是如鲠在喉。一天也不想在家呆了。
“一鸣！”
“嗯？小丽？！”
二毛子原地转了几圈，周围人行色匆匆，并没有人向他走来。可是刚刚他明明听见了小丽的声音。小丽是二毛子的高中同学，大眼睛，高鼻梁，长头发，个头高挑，是班花级人物，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嘴角上扬，顾盼生辉。王一鸣也就是二毛子的大号在高中时候暗恋了小丽好久。辍了学的小流氓总是骚扰小丽，一次二毛子英雄救美，以挨了一砖头的代价换来女神青睐，虽然被揍成脑震荡，不过晕晕乎乎的和小丽压了几个月的马路，二毛子发乎情止乎礼，拉过小手搂过腰，没来得及进一步行动。小丽跟一个隔壁学校的小流氓好了。这让他很受伤。
多年未见，听说小丽也在北京发展，夜深人静的时候，二毛子幻想过很多与小丽见面的场景。或喜或忧，或哀或怒。此刻，在北京黄昏的街头，他仿佛看到了小丽逆着人流向他走来。踩着高跟鞋，大长腿，皮裙，紧身塑形毛衣，头发变短了，染成黄昏色，眼波流转，还是闪闪发光。
“一鸣。这些年。还好吗？”
“啊？小丽！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你。。你肚子又大了。胃口还那么好吗？”
“喂！看啥呢！没见过美女啊！”
“额。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二毛子有点晕头转向。
“小鸣啊！”
“啊？姥爷！”
二毛子真的有点神经质了，环顾一周后使劲地晃晃头。这个点姥爷应该远在千里之外喝酒呢，怎么可能来北京呢。
听妈妈说，姥爷听力越来越差了，也不知道吃的药管不管用。姥爷爱喝高度酒，过年的时候二毛子买了一箱52度泸州送去了。姥爷还像以前一样，喝着酒，回忆着以前的峥嵘岁月。向大家讲述着他年轻时候工作的奇闻轶事。
话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会还有区公所，一把手老张头下基层考察，非要吃溜肥肠，食堂大师傅做了两回都不满意，非说味道不对。老领导是艰苦年代过来人，乡里领导一琢磨，味道不对不是嫌有味，而是味道太轻了。于是现杀一口肥猪，摘下来热气腾腾的肠肚，直接改刀过油，加配料大火烹炒，端上来老领导一尝，拍案叫绝，好哇！就是这个味！结果坏事传千里，不到三天，全乡都知道老张头爱吃屎，气得老头追着大师傅骂：你TMD害我吃屎！哈哈哈哈~~姥爷讲到开心处开怀大笑，当年他就是出馊主意的一分子。这个故事已经讲过好几回了。
要走的时候，二毛子收拾着东西跟老爷说来年再来看你们了。姥爷显然是没听见，只不过一遍遍地说，再呆两天呗，再呆两天呗……二毛子一挥手还是走了。
二毛子感觉自己有点多了，以前三瓶大绿棒子都没事的人，今儿一瓶酒迷糊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人饮酒醉”？
二毛子想起多年以前，考上大学时候姥爷对他说“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希望咱们家也是你们家第一个大学生能够出人头地，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上北京，抢狗粮！去吧！姥爷不会看错你！”
二毛子感觉脚下发飘了。
“喝酒哇！人多时候要喝的差不多了，这叫酒过三巡，一个人怎么办呢？叫三个感觉变一个感觉。哪三个感觉呢？喝到嘴里，辣嘴；往下咽，呛喉；到肚儿里，烧心，啥时候喝到一个感觉了，那就喝的差不多了，什么感觉呢？那就是辣。我老了，离不开酒了，这是唯一的乐趣。你们年轻人有广阔的天地，去闯吧！人生啊！总得折腾一番，到老了才不遗憾。”
夜幕已经降下，天完全黑了，二毛子终于回到了没窗的隔断间。他感觉浑身有点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