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24

                                                    夏雨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盘。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此诗名为《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这望湖楼在西子湖畔，为五代时吴越王钱弘俶所建。钱弘俶何所人也？乃四季系列之三——《春花》里提到的那个给夫人信中写“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吴越王钱镠的孙子。诗作者谁？即曾赋《陌上花》七言绝句三首唱颂钱镠夫妇的苏轼。诗中遐迩交错、动静结合、声色俱备、情景交融，将夏日西湖上先是风急云怒、雨骤浪涌，旋即又雨过风息、晴空丽日的一场暴雨复霁景色所蕴含的空灵闲适写得惟妙惟肖。此诗诚如题所言，应是醉中所写，诗人本已酒意八分，再被这湖光山景一醉，于是诗意汹涌、滔滔不绝。正是诸景皆组句、出口即成诗。苏轼对自己这首诗颇为自得。从他后来再游西湖时所咏“还来一醉西湖雨，不见跳珠十五年”之句可见当时那场雨景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

        在古人诗词中描写雨的词句很多，比较而言，春雨、秋雨更广为人知。前者有楚楚可怜、红窗寂寂的梨花春雨，有志南沾衣欲湿的杏花烟雨，有花红胭脂透的海棠疏雨；后者有李清照的点点滴滴愁不尽的梧桐雨，李商隐共剪西窗烛的巴山夜雨，纳兰性德一往情深的深山夕照雨，徐再思的思乡孤寂的芭蕉雨。随便翻翻唐诗宋词元曲相关诗句恐怕有成百上千。写夏雨的诗句其实也不少，但为人熟知的不多。苏轼、陆游好写夏雨，其他能写出夏雨神韵的还有元好问、刘基等。

        夏雨大多来得迅猛，去得也快，即便是受台风影响一般也不会纠缠太久。同样是夏雨也各有特色。本文开篇苏轼诗中所述应是旋即雨过天晴的雷阵雨。与此诗手法意境相近的有明代诗人刘基的《五月十九日大雨》：“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

        苏轼还有一首《有美堂暴雨》则是从高处观西湖之雨，展现给我们的是雄奇壮观、气势恢宏、酣畅淋漓的夏雨。诗云“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十分潋滟金樽凸，千杖敲铿羯鼓催。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陆游的《夏雨》亦有异曲同工之妙，诗道：“连朝暑溽不可过，动地忽有东北风。嵯峨云压世界碎，夭矫龙卷江湖空。尘沙洗濯草木醒，沟浍澰滟舟舸通。更烦造物出壮观，跨海千丈垂天虹。” 两诗无非风、云、雨、雷，概莫迅急、威猛，两位诗人却用各自妙手偶得的不同天成佳句为我们呈现了异时异地却性情景致相似的夏雨。

        韦庄的《暴雨》则写得含蓄得多，但丝毫不减暴雨风采。诗曰：江村入夏多雷雨，晓作狂霖晚又晴。波浪不知深几许，南湖今与北湖平。全诗总体对雨着墨不多，特别前三句看似平淡无奇，然而最后一句用南湖北湖水面持平暗示了一个白天的雨量之大，绝句的诗境意味似乎更胜一筹。要说写夏雨中的小清新应该是元好问，笔下的“骤雨过，琼珠乱撒，打遍新荷”我想讲得是一场更温柔短暂的雷阵雨，让人感受到带来的清新凉意同时，顺带还润色了一幅初夏新荷图。何以见得？显然雨很急但不大，风相随但不猛，否则就不会用珍珠且带着欣喜来形容在荷叶上滚动的雨珠，如果是狂风暴雨肯定是“雨打遍、新荷残立”的景象了。

        我印象较深的夏雨有四场。对于第一场雨的印象准确地说事件清晰但景象却很模糊，也许是只有五六岁的缘故，只记得路啊天啊已然一片汪洋都不见。还是从父母的回忆描述中零散地捡拾起一些记忆。

        第二场是1985年9月1日傍晚的那场暴雨。这雨总降雨量在历史上未必排名靠前，那为什么记忆深刻呢？一是这场雨持续时间不是太长但又猛又急，单位时间内的降雨量恐怕是创了纪录。由于雨水太猛，室外排水跟不上，水险些漫进屋里；二是次日高一新学期开学，一走进墟沟中学一楼教室，只见一片狼藉，地上全是水退去后的污泥。所以印象尤其深刻。

        第三场雨是在南京上学时，1991年江淮梅雨期暴雨。当时正值期末考试，水势最大时从宿舍到教室的路全淹，水最深处已没过大腿一半。冶苑湖里的鱼都游出来了，水杉林也成了水塘。稍低洼些的教职工宿舍一楼、学生二、三食堂都被淹了，受影响的人员都转移到校体育馆暂住。那时上三年级住第七宿舍，地势稍高没受太大影响，但因食堂短暂受影响的缘故，有一天用一大袋方便面当了一天口粮。五包装的那种，早一包、午两包、晚两包。还真叫台湾省某些人说对了，那天好像没有茶叶蛋和榨菜，具体加别的什么实在想不起来了，也许是从家里带去的虾皮。好在学校及时地采取了很多措施，对生活和期末考试没产生太大的影响。

        第四场是工作后1997年11号台风温妮带来的大雨。那时对台风已有了较准确地预报，据报当晚约23:00前后风力最大，可达十一级以上。白天早已按公司防台防汛要求对门机采取了必要的防护措施。下午风力雨势开始逐渐变大，接近六点时，正值大潮，风助潮势，码头面上水很大。为防止门机橡胶防风鞋被水冲走，于是带领晚班司机现场检查确认。现在都是铁鞋就不存在这种情况了。行至九泊位，竟有浪打上来，这次算是见识了水的厉害，浪退时回水的力量居然能轻松地把人带倒。现场检查确认完毕后带领职工迅速回撤。约两三小时后，随着风力的进一步加大，12泊位一台原先固定好的液压变幅门机受风影响臂架有动作需重新固定。按公司防台预案中不得单人进入现场要求，江队长与我带着工具向那台门机走去。这时已很难称为走路了，说挪动更恰当些。上门机的过程更艰难，越往高处风似乎越大，光登上门机机房顶就差点用尽了洪荒之力。到达位置后，两人双腿钳骑在人字架横梁上，先把自己固定好后开始用短钢丝绳固定平衡梁（工作过程中雨衣口袋里的对讲机隐约传来公司领导要求赶快撤回的指令），两人默契配合，固定工作还算顺利。完成后安全回到队里，人刚放松下来，疲惫感迅速传遍全身。好在这场台风对设备没有太大影响，但造成了一些货物损失。当时脑海唯一的想法就是再也不想遇到类似的台风了。

        难道是怕什么来什么？九号台风“利奇马”出场了。小样，我早就注意你了。一开始，装模作样，磨磨蹭蹭，风力也不大，以每小时五六公里的速度移动，一副和善无害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在装，移动越慢越是会偷偷地积蓄更多的能量。果不其然 ，没过几天就露出了狰狞面目，以十六级强台风夹带着大量雨水登陆。你知道大家都怎么评论你们吗？说你们：架子不小，来前公告。大家关注，预防重要。不敢怠慢，哪怕丝毫。路线变化，几家烦恼。轰轰烈烈，媒体聚焦。所过之处，生灵困扰。你们知道一个优秀台风的样子吗？应该是：如约而至，不占周末。来势凶猛，停产停课。风向一转，擦肩而过。环流影响，危害减弱。下雨交差，总量别多。皆大欢喜，全民快乐！有网民调侃你们说：如果能够忽然放慢脚步，让全市多停一天课多放一天假，那这不仅是优秀的台风了，简直就是卓越的台风....

        而你从太平洋迤逦而来，畅游东海，周六凌晨浙江登陆，北上纵行数省市，霸占两天周末，影响上亿人，让所有人周末美好计划泡汤。也真是过于随性，一点不考虑别人感受。如此不解风情的台风，能不来就不要来了。

        你外围影响到这里的时候，急促的雨点打在窗上，已不是噼里啪啦，恰似万千箭镞射钉在盾牌上砰砰砰的声音，明显感觉到满满的能量。所幸只是敲敲窗户，这算是给面子了。你在浙江可没这么友好，不知破坏了多少家的窗户。风雨一路北上，途经盐城时路径竟然调皮地往西略偏转了点，让大家好一阵紧张。不过它还算识相，离开盐城入海后偏东往北而去，就是又苦了胶东半岛的人民。东方都是好样的，大家按防台防汛要求做好准备工作后，公司领导、各部室队所负责人在各自岗位轮流值班，各相关岗位职工严阵以待。煤垛矿砂垛化肥垛、门机装船机斗轮机经受了风雨洗礼，也见证了同事们战风斗雨及台风过后迅速有序恢复生产过程中人物形象饱满情节充实感人的整幕大剧。

        说着已是处暑，已然是早晚凉意隐隐静候秋水长天的时间了，怎奈今年的十一号台风“白鹿”又生成了，好在威力比“利奇马”小得多，不会影响江苏。烦请做一个优秀乃至卓越的台风吧，不要太打扰大家。让我们好好准备感受天高云淡、秋光澄澈，憧憬着收获，在秋风习习和秋虫呢哝中静闲地说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