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饭故事集02】电子竞技：梦想很不值钱，全靠自个死撑

S市城市杯四强赛落幕，烟火灯光萦绕的舞台中，作为失败者一方的z，显得格外落寞。他半天没有动弹，直到身旁的队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时候结束了。胜利者才有资格接受欢呼，他们没有，失去了进军决赛的机会，也失去了拿到职业联赛入场券的机会，明天三四名的季军赛也变得无从轻重起来。z站起来，和胜利者逐个握手，然后收拾自己的键盘鼠标，准备离开。

回去的路上，z，小杰、Ari、19和猫神都有点神情恍惚。

“草，我真是傻逼，对面明显埋伏在那个草丛，怎么就过去了了。”

小杰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天赋其实很不错，但缺少经验。这一次比赛输的锅，有一半要算在他的头上，因此言语间，全是懊恼和愧疚。

Z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是队长，要带好队。

当下是最惨的时候，老板跑路了，战队的日常开销都已经维持不住，工资自然是没有了，训练的房子也到了期，几个人不得已跑去小网吧训练。好在住的地方还有几个礼拜才要交租金。原本的计划，是在城市杯打出成绩，战队能进职业联赛，有新的老板接手，队员或许会更换，战队或许会重组，但起码有了可以看得见的前途。但这一切都伴随着比赛的失利，而变成了泡影。吃饭的时候，ari笑着说，其实也不亏，至少z在比赛里表现得很carry，如果兄弟们散了，还可以去其他队。

“你呢？”z问Ari。

“我啊，不知道。”

“打好明天的比赛吧。”

“放心，我知道的。”

话这么说的，然而现实很残酷，当天晚上，Ari就选择了离开，其余四人都很生气他的不告而别，z却笑着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也是，大家骂归骂，但还是不得不陆陆续续筹划着自己的出路，晚上的训练赛不得不草草结束，接着心照不宣地各自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聊天打电话。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有天赋的人，但从来都缺好运气。

只有z在房间里打电话是联系替补。

无论如何，他想把城市杯的比赛打完，不留遗憾。

打了一年电子竞技，圈内的朋友还是不少的，临时拉一个人过来，磨合度肯定不够，但总归是能5v5了。躺在床上，心里思考着明天比赛的战术，除了想办法赢，任何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带领着队友一路过关斩将，杀进世界赛决赛，让二追三，夺得冠军，站在最高的舞台上，迎着最耀眼的灯光，接受最荣耀的欢呼。这就是他的梦想——冠军。为了这个梦想，他可以连续训练十八个小时，可以只吃泡面，可以撑，可以拼命，谁让金字塔的顶端就是如此狭窄，狭窄到只能容得下少数几人。

下半夜，z冻醒了。

老房子年久失修，空调也坏了。

现在是冬天啊。

Z揉了揉眼睛，怎么也睡不着，一出房门，客厅里其他人都在，睡不着。

“干什么呢，明天还要比赛。”

“以往都是训练到下半夜的，这么早睡，还真有点不习惯。”猫神打了个哈欠。

“我是饿了。”19嘿嘿笑起来。

“我也是。”

“叫外卖吧。”

“太晚了。”

“东平路边有个烧烤摊，一直到四点都有。”

“走，走，撸串儿去。”

撸串不重要，重要的是啤酒，有的人想醉。

“小杰，你不去？”

有人发现了角落里玩手机的小杰，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我不饿。”小杰低着头说。

吃东西这回事，是这样的，约好了的饭，有个人不想去，很容易影响到其他人。

“外面好冷，算了吧。”

Z说：“你们别出门了，大风天小心冻感冒，我去买回来，反正也不远，咱就在这吃。”

Z出了门，就被风吹得一哆嗦，气温应该是零下了吧？出了小区走没多远，就看到了烧烤摊，今天摊子停的地方有点近。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满面风霜，正招呼着一个开夜车的司机。因为经常照顾生意的缘故，两人都认识，老板看着他，笑说怕你们要来吃夜宵，我拖了半小时收摊。Z本想多点几根肉串谢他，但想想自己身上没多少钱，有点不好意思道：“以后不用等啦，辛苦辛苦。”

各种肉，金针菇，热狗，土豆片，韭菜，中辣，一箱啤酒。

等的时候，就着炉火和老板聊天。老板健谈，说家里的故事，说别人的故事：“瞅见刚走的那个夜车司机没，他女儿刚病死了……”说罢，一脸唏嘘。Z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老爸，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睡得好。老头子脾气大，当初为了打电竞的事情，吵了好几架，没出成绩，z不敢也不好意思回去。等明天比赛打完，要是没什么事情，应该可以回去一趟。

老板给他打包好，z告辞回去，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人影佝偻着走过来。

是小杰。

小杰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和z迎面撞上，顿时怔住了。

没想到z回回来得这么快，他忘了这个点，是没什么人排队的。

小杰背着黑色的包，围着厚厚的围巾，冬天的空气实在是太冷了。

z摸了摸自己冻得发红的鼻子，低着头笑起来。

“怎么，还是决定自个去吃夜宵啊？”

三个钟头后，才有小杰回老家的火车。

“嗯……嗯。”

“带了钱吗？”

“带了。”

“要吃饱啊。”

“好。”

看着小杰因为撒了蹩脚谎言后，不安且扭捏的脸，Z知道，其实他走过去，朝他肩膀上打一拳，然后大大咧咧揭穿他，这事儿就过去了。小杰这个笨蛋，出于面子，应该会留下来，至少，留下来打完城市杯最后一场比赛。但Z没有动，他看着小杰，就像看着一年前刚开始选择打职业的自己，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因为即使“拜托了，留下来吧……”这样的话，他也说不出口，留下来，然后呢？然后，人是要吃饭的，没可能用爱发电，要不是因为那狗屁一样不值钱的热爱，自己也该早就放弃了吧？

“对不起。”

“没事，其实我们都明白的，明天的输赢，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

Z笑着挥了挥手，有的人偷偷走是不想告别，有的人是害怕告别，小杰明显是后者。对他而言，不争胜负，喊一个朋友来帮忙打一场比赛玩玩儿，和喊两个朋友，没多大区别。

小杰走了几步。

“嘿！”

Z突然叫住了他，放下啤酒，从口袋里拿出三百块钱，强塞到他的手里：“对不起啊，我是队长，都没能让你吃饱饭，夜宵摊子有点远，路上小心。”小杰不要钱，但没能抵得过z的力气。那一瞬间，小杰几乎要后悔了，要回头。但是他没有回头，因为冰冷的寒风像一把刺骨的刀，在两人的脸上刻满屈从两个字，让人不得不低头。小杰的家境远不如z，没有奢侈到追梦的余地，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了两个字，加油。

两人一个熊抱，z回了一句，前程似锦。

你也是。

前程似锦。

难呀，都难。

不偷不骗不抢，哪行哪业赚钱不难。

小杰扭头就走，走着走着，泪如雨下，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z已经连着他手里提着的烧烤，走进了黑漆漆的小区里。

未来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呢？是小杰终于脱离苦海，改行后走上人生巅峰，感慨还好当年没有在电竞一条道走到黑；还是z站在属于冠军的舞台，接受万千粉丝的喝彩和欢呼，回头怅然要是当年的队友还在就好了？不知道。毕竟人生倘若只剩下苟且，梦想至少还值一顿烤串的价钱，钱字真好，可以让人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