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家那些事

        郗鉴字道徽，是东晋鼎鼎有名的政治家，东汉御史大夫郗虑玄孙。郗鉴少时孤贫，博览经籍、躬耕吟咏，清节儒雅，晋惠帝时曾出仕为官，任赵王司马伦掾属，郗鉴察觉到赵王有谋反之心就称病辞官闭门自守，直到司马伦篡位称帝又被推翻，惠帝复位后，郗鉴才复出。永嘉五年，汉赵军队攻陷洛阳并俘掳晋怀帝，北方陷入空前的混乱，郗鉴亦被乞活军首领陈午部众所获，陈午打算推郗鉴为首领，因郗鉴及时逃脱而未能成事，直到陈午兵败溃散，郗鉴才回归故乡。当时正值大饥荒之年，州中人士相互商议说：如今天子流亡在外，中原无主，我们须依靠仁德之人，才能渡过难关，免死于乱中。于是齐推郗鉴为主，一千多户一起跟随郗鉴到峄山避难。这里还有个郗公含饭的典故，郗鉴避居峄山时生活非常穷困，以至于要挨饿，乡里人尊敬郗鉴的名望德行，就轮流给他做饭吃，当时侄子郗迈、外甥周翼都年幼，郗鉴常常带着他们一起外出就食，乡人说：因为您的贤德，所以我们要共同帮助您，但饥困已极，实在是没有能力再养活两个孩子了。从此郗鉴就一个人去吃饭，把饭含在两颊旁，回来后吐给他俩吃，二子才得以存活。郗鉴去世后，周翼怀想过去的抚育之恩，便辞去剡县县令回乡以席苫为郗鉴守丧三年。为此，唐李翰有“氾毓字孤，郗鉴吐哺”之语，李端亦有“舅乏郗鉴爱，君如卫玠贤”之句。元帝司马睿镇守江左时，以郗鉴为龙骧将军、兖州刺史出镇邹山，在战事不息又逢饥荒还没有外援的情况之下，人民不仅没有叛离郗鉴，反而人数越来越多，三年之间就拥众数万，司马睿因而加授其为辅国将军、都督兖州诸军事。永昌元年，因后赵进逼，郗鉴奉命退守合肥，同年，被征为领军将军，后改授尚书，郗鉴因病不任。不久，元帝被大权在握的王敦软禁继而忧愤至死。明帝司马绍即位后畏惧王敦，便想以郗鉴为外援，太宁元年，明帝任命郗鉴为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假节，镇合肥。王敦十分忌惮郗鉴，于是表为尚书令，待其回朝途经自己驻屯地时强行扣留，但碍于郗鉴名望地位未敢加害，不久放归。明帝当即便与郗鉴商议平灭王敦之事。太宁二年，王敦攻打建康，明帝以郗鉴为假节行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虽然当时王敦军尚未完成集结，但郗鉴认为敌军势大且急于求战，应当积极防御拖长战事，待时机成熟再行征讨，明帝听从了他的意见。郗鉴以尚书令的身份统领各营御敌，又派兵奇袭并大败王含军，四方义军亦纷纷起兵，最终成功讨平了王敦之乱。郗鉴因功获封高平侯，赐绢四千八百匹。明帝因郗鉴有才识名望，无论大事小情都会询问他，太宁三年，明帝驾崩，郗鉴与王导、温峤、庾亮等人一起接受遗诏，辅佐年幼的成帝司马衍，郗鉴因而晋位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咸和二年，郗鉴镇守广陵，地近后赵边境城孤粮绝，人畏后赵入侵军心不稳，形势本就堪忧，偏偏苏峻和祖约又发动叛变进攻建康，郗鉴知道后打算亲自领兵营救，朝廷以防御北方进攻为重而阻止。次年建康沦陷，庾太后口谕升郗鉴为司空，郗鉴借机设立坛场宰杀白马，与三军一起盟誓：“贼臣祖约、苏峻悖逆天命谋反，不惧王师诛讨，破坏国家纲纪，无视五常伦理，动摇国家根基，毁坏国之栋梁，残害忠良之臣，祸及黎民百姓，天地神祗祖宗灵位无所归依，天下为之怨恨，人民为之泣血，昔戎狄危及周室，桓公会盟以扶王室，董卓欺凌汉宫，各路豪杰聚义致讨，护卫君亲之义，古今一理。现今主上陷于危难，百姓处于倒悬，忠臣志士无不心存报国之念。今奉旨讨伐，除灭元凶，凡入我同盟者，须齐心合力，以救社稷，二寇不灭，决不退缩偷安，有违此誓，天神不容！”郗鉴此番慷慨陈辞令军心初稳士气大振。盟誓会毕郗鉴即行谋划平乱事宜，郗鉴算定苏峻攻下建康后必东入会稽，命令温峤在重要据点立营据守，断贼后路防其逃逸，同时断绝粮运坚壁清野，据守京口等待苏峻草尽粮绝再行出击。咸和三年，郗鉴加都督扬州八郡军事，后率众渡江，在茄子浦与陶侃会合，修筑白石垒拒敌，虽经多次胜败均不移固守耗敌之计，终于敌军溃败苏峻堕马被杀，约峻之乱得平。丞相王导在成帝继位后一直参与辅政工作，而他行事作风不拘小节，又庇护犯错的下属，招致朝臣不满，其他士族亦试图借此废掉王导，削弱琅琊王氏的势力。陶侃就曾于成帝咸和年间打算起兵废掉王导，但因郗鉴反对而没有成事。咸康四年，郗鉴升任太尉后，征西将军庾亮也想罢黜王导并寻求郗鉴的支持，但郗鉴明确表示反对。郗鉴阻止了朝中主要门阀士族的剧烈斗争，让经历了两次大动乱的东晋能够维持安定。后世田余庆曾作评如下：大臣之任不重在操持庶政，而重在执道经邦，约峻之乱平定后，江左相对安定，无内战七十年，遂得以拒胡族于淮汉，息斯民于江左，郗鉴之功无人能及。咸康五年，七十一岁的郗鉴病逝，归葬故里时，成帝亲派御史持节护丧，以太牢礼祭祀，追赠太宰，谥号文成，哀荣之盛一时无二。唐房玄龄评价郗鉴： 道徽儒雅，柔而有正，协德始安，颇均连璧。蔡东藩也有诗赞道：君明还要仗臣忠，一德同心始立功。莫道茂弘堪寄命，赤心到底让郗公。

        郗鉴同时也是东晋时期著名的书法家，其书法卓绝古劲深沉稳重，至今仍有传世作品《灾祸贴》存于《淳化阁贴》中。郗鉴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长子郗愔擅长草隶，传世作品有《至庆帖》和《比书帖》。次子郗昙擅长草楷，西归得享《兰亭集序》真迹陪葬。二子虽擅长书法，但均称姐姐郗璿是“女中笔仙”。郗璿嫁给“书圣”王羲之，还有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也是“东床快婿”成语的由来。郗璿长成漂亮多才，郗鉴想在琅琊王氏家族择婿，丞相王导也有此意，郗府遂遣管家具礼到府，王府子弟听说郗太尉派人觅婿都盛装出迎，只一人东床袒腹仰卧无动于衷，管家回府据实陈述，郗鉴听闻暗叹爱女有属，亲至王府相看，果然豁达文雅才貌双全，甚慰太尉之心，当即捉为快婿。这人就是王義之，王导兄长王旷之子。王导官运正隆而王旷无藉藉名，由此可见郗鉴识人选婿非同一般之一斑。郗璿和王羲之一共育有七子一女，女儿王保育嫁与浙江余姚刘畅，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刘瑾曾任尚书，女儿刘氏嫁与谢奕的孙子谢玄的儿子名瑍者，生子谢灵运，就是李白著名诗篇《梦游天姥呤留别》里提到的"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的谢公，后人叹曰：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世人只知谢灵运，不知谢姥是郗璿。七子玄之凝之涣之肃之徽之操之献之各有所成，其中论书法尤以献之为最。郗璿知书达理洞明世事，郗璿嫁到王家后，她的两个弟弟郗愔、郗昙经常过府探望她，郗璿见谢安、谢万二人来了，王家翻箱倒柜盛情招待，见二郗来了却平平淡淡的，心想这是当时谢家势大郗家势衰的原因，对此郗璿并不生气，只是私下训诫两个弟弟以后不要再来看望她了。郗璿身心调整的很好，因此活到了九十岁，这把年纪在东晋无疑是惊人的高寿了，此时她的儿子已全部去世，朝廷怜悯次子凝之为朝廷而死，赐予郗璿鞠养，如此高龄的郗璿竟然还能心定神闲亲自提笔上书朝廷感谢皇帝的鞠养。王羲之的堂侄孙王惠有一次去看望郗璿，问道：“您的眼睛、耳朵没觉得坏了吧？”郗璿答道：“头发白了，牙齿掉了，这属于身体的事；至于眼睛耳朵，和精神相关，哪能那么快就和人分开呢？”

        郗道茂是王献之母舅郗昙之女，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世人只知王谢庾桓是东晋的四大家族，却不知郗氏当时也是能与之比肩的甲等世族。正因为门当户对，又是至亲，待郗道茂到婚嫁年龄，王羲之便替献之向郗家提亲，郗昙顺水推舟，成就了两人的姻缘。早年夫妻生活幸福感情甜蜜，誓言生生死死永不分离。成亲不久，王義之和郗昙便相继辞世，骤逢大变两人始终相互扶持共济患难，更为难得的是情真意重志趣相投，王献之一生热衷于书法绘画，钟情于碧水秀山，郗道茂便一直夫唱妇随相伴左右。王献之风流蕴藉乃一时之冠，新安公主司马道福仰慕已久，自行离婚非要哥哥晋孝武帝把她嫁给王献之，晋孝武帝下旨让王献之休掉郗道茂，再娶新安公主，王献之深爱郗道茂，为拒婚用艾草烧伤双脚，即便如此仍无济于事，万般无奈只能屈服皇威忍痛休妻。郗道茂与王献之仅育一女名玉润，不幸早夭，后无所出。膝下无子的郗道茂最后走出王家时，肯定是心伤欲绝心痛如扎心死如灰心似秋风无情吹叶落北风凛冽刺骨寒，父亲已死，只好投奔伯父郗愔篱下，余生再未他嫁，生活凄凉郁郁而终。 王献之后来虽然凭公主官至副宰风光无限，但仍不能摆脱对前妻郗道茂的亏欠和对自己昔日决定的懊丧，一如他的名作《奉对帖》所书：方欲与姊极当年之匹，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俯仰悲咽，实无已已，唯当绝气耳。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唯一让他难以释怀忏悔不及的还是此事：不觉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