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前尘成噩梦，五载哀欢，匆匆永诀，天道复奚论，欲死未能因母老
万千别恨向谁言，一身愁病，渺渺离魂，人间应不久，编就遗文答君心
一
1931年11月19日，大雾茫茫，随着一声巨响，撞在山上的飞机坠入了一片火海。著名诗人徐志摩，不幸也在这架飞机上罹难。
次年，徐志摩的追悼会在他的家乡浙江海宁硖石召开，由于徐父徐申如的阻止，作为妻子的陆小曼，终究未能参加得了丈夫的追悼会，只能在悔恨悲痛之余，撰写这样一幅挽联，以表其情，以明其心，以言其余生之志。
二
丈夫的突然离世，对日日沉浸于大上海十里洋场灯红酒绿中的陆小曼来说，无异晴天霹雳。回想起从最初相遇时的你侬我侬，到最后一次分开时的口角相向，陆小曼悲痛欲绝。明明那么相爱，为什么还要互相伤害？
后来翻检陆小曼写给胡适的信件，我们发现了这样一段令人潸然的话：
“我受此一击后，脑子都有些麻木了，有时心痛起来眼前直发黑。一生为人，到今天才知人的心真会痛如刀绞的！苍天平空抢去了我唯一的可爱的摩，想起他待我的亲情蜜意，叫我不能一日活。我的眼泪也已流干，这两日只是一阵阵的干痛，哭笑不能……”
三
我们都在怀念过去，失去才懂得珍惜。
时光倒流，回到1924年4月。那一年，正是暮春时节，北京的玉兰花开得不胜恣肆风流，就是在一树树玉兰花暗吐幽香的时节，陆小曼初遇徐志摩。
一个是翩翩佳人，一个是青年才子，咋见的瞬间，春风倾城，暖阳耀目。惊鸿一瞥，情愫在流转的眼波中就开始疯狂生长。
那时，陆小曼已为人妇两年，她的丈夫正是徐志摩的同学王庚。同为梁启超的学生，二人性情却有天壤之别。前者是不解风情忙于军务的军官，后者是儒雅浪漫才华横溢的诗人，对婚前就已是北京交际界名姝陆小曼来说，显然，后者更具有不可抵挡的吸引力。
两人越陷越深，终于突破婚姻和世俗的枷锁，义无反顾于1926年10月6日，在北海公园举行了他们的婚礼，证婚人是梁启超。
四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大概是上苍见不得这世上有太多美好的事物。
新婚燕尔，二人在徐志摩的老家度过了一段赌书泼茶的幸福时光，但1927年爆发的江浙战役，打破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宁静。
此后，二人被迫搬到上海生活。
十里洋场的大上海，阴谋了太多的悲剧。每个城市霓虹流动的夜晚，都有游魂不肯离去的幽怨。正是在上海，这对百般恩爱的夫妻之间，开始产生了裂痕。
漂亮的居室、新潮的商品、豪华的舞厅、光鲜耀眼的交际圈……这一切对陆小曼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她以惊人的美貌与著名诗人徐志摩太太的身份，在上海社交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很快，就成了十里洋场上万众瞩目的人物。
任性妄为、挥霍无度的同时，她全然不顾丈夫失去经济支持而四处奔波赚钱的辛苦，甚至开始吸食鸦片，并且染上了毒瘾。
五
“我守了几年，竟然守不着一单个的机会。你没有一天不是engaged，我们从没有privacy过。到最近，我已然部分麻木，也不向往那种世俗幸福。”
这是1931年，徐志摩写给妻子陆小曼的信。
由于陆小曼的肆意挥霍，生活总是入不敷出。1930年，应胡适之邀，徐志摩辞去在上海三所大学的职务，赴北京任北大教授，兼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授，开始了北京、上海的双城生活。
他写这封信给妻子，表达了自己的懊恼，希望妻子可以搬到北京来。但陆小曼认为丈夫对自己管头管脚，她过不了这样拘束的生活，执意留在上海滩放任无拘、逍遥快活。
1931年11月，由于难以维持在上海的排场生活，陆小曼连续拍电报催促丈夫南返。11月13日，徐志摩回到上海家中，夫妻俩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徐志摩负气出走，谁知这竟成了任性的陆小曼见到丈夫的最后一面。
11月19日，徐志摩搭乘一架邮政飞机，赶去北京参加林徽因关于中国古代建筑的一个演讲。中午12时左右，受大雾影响，飞机在济南触山爆炸……
其实登机前，他给陆小曼发过一份电报短信：“徐州有大雾，头痛，不想走了，准备返沪”
但这封饱含期冀的短信，直至上机前，也没得到陆小曼的回应。
六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徐志摩逝后，陆小曼终生素服，誓不再嫁，以报夫妻之情。她洗尽铅华，深居简出，谢绝一切应酬，甚至在朋友的帮助下戒掉了吸食多年的鸦片，与丈夫在世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独自一人伏在书桌上，花费两年时间整理了丈夫徐志摩的诗作。正是在这张书桌前，他们曾依偎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推敲、演示，写出了此生唯一的话剧《卞昆冈》。也正是在这张书桌上，她一字一泪、一字一血，写出了《哭摩》《遗文编就答君心》等散文。
她翻译了《泰戈尔短篇小说集》，她写出了此生唯一的短篇小说《皇家饭店》，她举办了个人画展，她画出了格调淡雅清远意韵悠长的山水画……
她终于活成了丈夫徐志摩希望她成为的那种女性，看书、编书、写文章、画画。可是，丈夫却永远也看不到了……
七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白居易的这两句诗，她用楷书工工整整写了，压在那张书桌的玻璃板下。她在卧室里悬挂着丈夫徐志摩的大幅遗像，每隔几天，她总要买一束鲜花送给他。
她说：“艳美的鲜花是志摩的，他是永不会凋谢的，所以我不会让鲜花有枯萎的一天。”，其实她才是徐志摩此生最艳美的花啊，可是她开得太过艳丽、太过风流、太过张扬无羁，伤害了这世上最深爱她的人……
她后半生的寡淡如水，像是在为前半生妖艳的自己赎罪，更像是在对那段深情、那个最爱的人忏悔。这世间最沉重最让人心痛的爱，大概就是：亲爱的，分开以后，我活成了你最喜欢的模样。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深，但愿我们明白爱是什么的时候，一切都不会太晚，值得爱的那个人，还陪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