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手术刀|如今我吃上了猪肉,却再也没有见过猪跑


生活手术刀|如今我吃上了猪肉,却再也没有见过猪跑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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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孩子多,为了供我们上学,爹娘除了种地之外还养了两头母猪。母猪下崽的时候,爹会在猪圈里熬上一宿,为的是清理干净小猪身上的黏液,防止进入口鼻而窒息。刚出生的小猪十分好看,粉嘟嘟的小身子配上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这时候,爹会在猪圈门上糊一个泥巴乳房,扎上很多眼儿,寓意母猪每个乳头都奶水充足。为了催奶,饲料里会多加些豆饼麸子,娘也会把早就晾晒好的野天麻熬成汤喂猪,这是土方子,很管用!母猪似乎心有灵犀,咕咚咕咚地喝个精光。

一窝猪少的时候七八个,多的时候十三四个,全部顺利长大只是养猪人的一厢情愿。死亡是最忌讳的话题,但又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有一次,家里的母猪下了八只崽,存住的不到一半。傍晚,爹给了我一个筐,里面有几只小猪,其中有一只小猪还活着,只是在不断咳嗽,“扣扣,扣扣……”

“爹,它还活着!再试试吧。”

父亲无奈地看了看我,他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孩子解释,只是无力地挥挥手,“走吧,扔到村头的井里去!”

娘看着我,嘱咐道:“天快黑了,赶紧去吧,别让邻居看见。”

走到村头的枯井,我轻轻的放下筐,把死小猪扔了进去。那头活着的小猪,我实在不忍心。天越来越黑,我有些害怕,一狠心把它扔了进去,我能听到它的挣扎,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兴许小猪还能活下来,第二天再来到井边,仔细倾听,却没了动静。长大后才知道,这头小猪得了病,实在是保不住了,留下它只会传染更多的小猪。或许放弃,也是对生命的一种敬畏。就像《狼图腾》里毕力格老人把狼崽子抛向天空,然后坠落,只是为了把灵魂交还腾格里,等待下一个轮回,再投胎为更高级的生灵。

我有时候也在想那只小猪,会不会像四奶奶家扔掉的那些,突然在一个阳光绚烂的午后,奇迹般地好了,然后急匆匆、兴冲冲跑回家来。这时候爹笑了,眉头紧缩的、深深的皱纹烟消云散,小猪快乐地长大,憨厚地朝我们傻笑。

2

90年代,物质还很困乏,作为家里唯一的、最小的男娃,四五岁还没有断奶。等到三十而立的年纪,娘还是会跟我唠叨,“你那时候老是奶声奶气‘就喝一口,只喝一口,行不行啊,行不行啊……真的就一口!’哭的那个可怜劲儿……”

娘总是拗不过,搂起衣服来奶我,我抱着奶拼命吮吸,逮住就不松口。每次这样的伎俩,每次都会得逞,其实娘并不是不知道这是个谎言,是个骗局,但是母爱让她不得不这样做。

真正的断奶是因为卖猪时爹的一句话。那时候爹娘捆了几头肥猪,抬到板车上,准备去邻村卖掉。没走几步,我就跑过去了,非得赖着吃奶。母爱是感性的,是泛滥的,是没有任何道理的。给我吃奶,怕耽误了卖猪;不给吃奶,看我哭闹,又心疼不已。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无助地抬头看着爹。

爹火爆的脾气上来了,吓唬道:“你再喝,就用刀子拉你的嘴。”爹声色俱厉,宰过鸡、杀过猪,锋利的刀刃在猪肉上轻轻一划,就是一道大口子。我害怕了,突然间连哭都忘了,之后一提吃奶,就会条件反射地想起这句话,竟然真的断了奶。

3

父亲之所以着急,是因为要赶时间。猪刚喂好,耽搁的时间越短,猪拉的屎就越少,千万别小看这几坨屎,拉出来一分不值;可是如果还在猪肚子里,那就是生猪的价钱,

那时候,猪还是私杀。猪一旦长成,养猪的人家就会想方设法地多卖钱。第二天拉猪,卖猪的就会凌晨起来喂猪,尽力让猪多吃些,增添分量。隔壁邻居更厉害,头一天晚上做一锅面条,起个大早来喂,猪哪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连汤带水能吃进去几十斤。

我当时觉得是糟蹋粮食,可后来从经济利益角度来看,面条换猪肉,确实合算,不禁感叹,高手在民间啊!

卖猪的精明,买猪的更是不傻。最开始为了省事儿,买家会让卖家把猪送到家里,一宰杀,发现猪肚子里动辄十几斤、几十斤的饲料!为了防止养猪人喂猪,买家总是比约定时间提前或者稍后来到卖猪人家里,通常会在清早,这时候多数人家还没有起床,更别提喂猪。上过当之后,在约定好的那几天,娘总是半夜就起来喂猪。

猪被捆住以后,鬼哭狼嚎地不断嘶吼,似乎知道等待它们的是脖子上的那一刀。挣扎激动厉害了,就会大小便失禁。

这时候买家和卖家就会产生两种不同的心理,买家故意拖延,慢慢悠悠,多拉一坨屎,就可以少付一斤肉钱;卖家心急如焚,忙忙活活,逮到猪就要赶紧往台秤上放,少拉一坨猪屎,就能多卖一斤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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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辉煌的时候,满院子都是小猪,阳光下自由奔跑。最欢喜的是,爹娘卖掉猪苗赚钱后灿烂的笑容。

后来爹娘的那些猪苗,老是在长到一半的节骨眼上生病,然后死去,不但钱没挣着,还赔进去一些。也试过把这些猪私杀卖钱,猪不大不小,出不了多少肉,但能少赔一些。可是私杀是不允许的,有一次还被举报了,检查人员在村里四处打听,幸好把爹的名字搞错了,才躲过一劫,之后再也不敢私杀,当然也放弃了养猪。

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生活条件也好了,大家嫌养猪太脏拆掉了猪圈,村里很少见到猪了。

这些故事也随着我们这一代的集体外出,不断消失。

有时候吃着桌子上的猪肉,不禁在想,真的是好久没有见过猪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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