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名著学写作：让我们重读《红楼梦》吧238-第61回⑤判冤决狱平儿情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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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坦陈一切

平儿在怡红院，跟宝玉、袭人等计议已定，便命人去把彩云和玉钏儿叫了过来。第六十一回由此进入第五个场景，也是最后一个场景：“ 判冤决狱平儿情权”，归入贾府气运线。

平儿说道：“不妨，贼已有了。”玉钏儿先问：“贼在那里？”平儿说：“在二奶奶屋里呢！问他什么应什么。我心里明知不是他偷了，可怜他还怕都承认了。这里宝二爷不过意，要替他认一半。我待要说出来，但只是这作贼的又是我和他好的一个姐妹，窝主却是平常，里面又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因此为难。少不得央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如今反要问你们两个，还是怎样，若从此已后大家小心存体面，这便求宝二爷应了。若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别委曲好人。”

曹师在前文提到过，玉钏儿和彩云都喊着捉贼，但当平儿说出“贼已有了”的时候，却是玉钏儿抢先发问。显然，玉钏儿心里是真心希望捉住盗贼。这种细微的差异，曹师动笔之前，竟然也都早有安排。平儿这番话，更是苦口婆心、语重心长。曹师通过精心设计台词，来紧紧抓住人物和读者的心理。

彩云听了，不觉红了脸，一时羞恶之心感发，便说道：“姐姐放心，也别冤屈了好人，也别带累了无辜之人伤体面。偷东西原是赵姨奶奶央告我再三，我拿了些与环哥儿也是情真。连太太在家我们还拿过，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我原说嚷过两天就罢了，如今既屈了好人，我心里也不忍。姐姐竟带我回二奶奶去，一概应了完事。”

平儿说完，彩云就很惭愧地承认了全部事实。虽然犯了错误，但曹师笔下，彩云先是“红了脸”、“羞恶之心感发”， 接着说“别冤屈了好人，别带累了无辜之人的体面”，最后才解释了为什么自己会偷东西，以及为什么自己要站出来。彩云这个角色，曹师之前着墨不多，但在最近这两回中，尤其这次平儿“断案”过程中，彩云的形象瞬间丰满、甚至高大起来。

彩云的形象高大，是因为她站出来主动承认偷窃。众人听了这话，都咤意他竟这样有肝胆。 这句话，是曹师本意，既是为了引导怡红院一干人等，也是为了引导读者得出结论：彩云是个重情义、有担当的好同学。

宝玉忙笑道：“彩云姐姐果然是个正景人，如今也不用你应，只说是我悄悄偷的，唬你们顽。如今闹出事来，我原该承认，只求姐姐们以后省些事，大家就好了。” 宝玉这番话，虽说是受到平儿的影响，但拳拳之心，发自肺腑。

彩云道：“我干的，为什么你应？死活我该去受。”平儿、袭人忙道：“不是这样说，你一应了，未免又要叨登出赵姨奶奶来了，那时三姑娘听了，岂不又生气？竟不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且除这几个人皆不得知道，这事何等干净。但只以后千万大家小心些就是了，要拿什么，好歹奈到太太到家，那怕连屋子给了人，我们就没了干系了。”彩云听了一听，低头一想，方依允了。

这里，曹师继续描画彩云为人忠肝义胆。宝玉的建议，她先是坚决反对。后来听完平儿和袭人的劝解，口气方才松动，最后更是经过内心挣扎，方才依允了平儿和宝玉。

于是大家商议妥帖，平儿带了他两个并芳官往前边来至上夜房中，叫了五儿，将茯苓霜一节也悄悄的教他说系芳官所赠。五儿感谢不尽。 平儿虽然只是凤姐的助理，但兢兢业业、尽心尽责。这事儿如果不是平儿明察秋毫，五儿势必被拿住顶包，因此，五儿的感激不尽，读来同样发自内心。

平儿带他们来至自己这边，已见林之孝家的带领了几个媳妇押解着柳家的等候多时。林之孝家的又向平儿说：“今儿一早押了他来，恐园里没人伺候姑娘们的饭，我暂且将秦显的女人派了去伺候姑娘们，一并回明奶奶。他到干净谨慎，以后就派他常伺候罢。”

平儿分别做通了宝玉、袭人、彩云的思想工作，事件本身已经水落石出。曹师此时需要转移方向，继续描写事件的另一个方面。因此，林之孝家的立刻进入到视角中心。

平儿道：“秦显的女儿是谁？我不大相熟。” 平儿这话，分明就是态度。可惜林之孝家的私心太重，明显反应迟钝。

林之孝家的道：“他是园里角门上上夜的，白日里没什么事，所以姑娘们不大认识。高高孤拐，大大眼睛，最干净爽利的。”玉钏儿道：“是了，姐姐你怎么忘了？他是跟二姑娘的司棋的婶娘。司棋的父母虽是大老爷那边的人，她婶子却是这边人。” 经过林之孝家的、玉钏儿二人之口，秦显的女人形象渐渐清晰。玉钏儿再补充了这位的社会关系，读者才发现，原来这事儿还跟司棋有关。再联想到司棋大闹小厨房，整起事件不免有了阴谋的味道。

平儿听了方想起，笑道：“你早说是他，我就明白了。”又笑道：“也太派急了些。如今这事八下里水落石出了，连前儿太太屋里丢的也有了主儿，是宝玉那日过来和这两个业障要什么的，偏这两个业障讴他顽，说太太不在家，不敢拿，宝玉便瞅他两个不堤防，自己进去拿了些什么出来。这两个业障不知道，就唬慌了。如今宝玉听见带累了别人，方细细的告诉了我，拿出来的东西我睄睄，一件也不差。那茯苓霜也是宝玉外头得了的，也曾赏过许多人，不独园内人有，连妈妈子们讨了出去给亲戚们吃，又转送人，袭人也曾给过芳官等。他们各自私情往来，也是常事。前儿那两篓还摆在议事厅上，好好的原封没动，怎么就混赖起人来？等我回了奶奶再说。”

平儿一番话，事实清晰，有理有据有证人，马上便将柳家的、柳五儿两个人从偷窃事件的漩涡中扯了出来。

说毕，抽身进了卧房，将此事照前言回了凤姐一遍。凤姐道：“虽如此说，但宝玉为人，不管青红皂白爱兜揽事。别人再求求他去，他又搁不住两句好话，给他个炭篓子带上，什么事他不应承？咱们若信了，将来若大事业如此，如何治人？还要细细追求这才是。依我的注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拷打，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茶饭也别给他们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管叫一日招了。又道是苍蝇不抱没缝儿的蛋，虽然这柳家的没偷，到底有些影儿人才说他。虽不加贼刑，也革出不用。朝廷家原有窐误的，到也不算委屈了他。”

平儿向凤姐汇报完事件进展，凤姐心里便清清楚楚。基于对宝玉为人的了解，基于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凤姐表明了自己的从严处置态度。这一段末尾，正是“苍蝇不叮没缝儿的蛋”这句常用语的出处。

平儿道：“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时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可乐得不施恩呢！依我说，在这屋里操一百分的心，终久咱们是回那边屋里去的，没的结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况且自己又三灾八难的，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吊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劳太过，气恼伤着的。如今趁早儿见一半不见一半的也到罢了。”一夕话说的凤姐到笑了，说道：“凭你小蹄子发放去罢，我才精神爽了些，没的淘神。”平儿笑道：“这不是正经！”说毕转身出来，一一发放。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平儿非常了解凤姐，从两个方面对凤姐进行劝慰。首先是不要拉仇恨，得放手时且放手，没必要因此跟小人结怨。其次是身体要紧，自己三灾八难，都是因为操劳太过、气恼太过。因此，干脆“见一半不见一半”最好。这里的“见一半不见一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曹师笔下的平儿，进退有度，智虑深远，暖心低调，是红书中少见的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的人物。凤姐听平儿一夕话，终于决定放手，任由平儿处置。第六十一回第第五个场景，也是最后一个场景，到此结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