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鹤鸣凤舞序章(5)
“杀呀!”
周驴舞动铁鞭,自发充当起开路先锋来。
但见黑风呼呼,活像那乌云朵朵,前方元卒,敢挡者无不披靡。
彭翼、李普胜、况普天朝大周天子投以最后一个深深的望眼。
然后率同余勇可嘉的众大汉们,紧随着吼声如虎的周驴,一路望那群山逶迤绵延、树林深密高拔的西北方向奋勇杀去!
和董搏霄恶斗的周子旺在这头看着,发出一声舒心的畅笑。只见他双膊一振,竟是愈发精神抖擞。
董搏霄用铜棍格住他的朴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的人全部都弃你而去,你却还这般的开心?”
周子旺笑道,
“你这甘当元狗爪牙的奴才,又哪里能够懂得我们这些人的心呢?跟你多说也是浪费唇舌,你就只管闭嘴接招吧!”
说着他双臂使力,朴刀疾风暴雨般接连砍出二十多招。
此时,自东南响彻而来,闷如沉雷的马蹄声愈加近、愈加响了。
彭翼等人也已经快击溃董搏霄这支队伍布署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董搏霄几次三番想摆脱周子旺,赶过去加以拦阻,却却不过周子旺高昂的斗志,被死死地夹缠住了,怎么也抽身不开。
只把这厮焦急得差点忍受不住,张嘴似就要破口大骂起来。
周子旺则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战斗。变得越发地精力倍涨,已隐隐然占擅上风。
“真是个嚚顽不灵的愚夫,殊实可恨!”
董搏霄心虚地骂道,
“头脑忒也不开窍了。似这般拼将一死掩护他们逃窜,于你却又有何好处呢?”
周子旺笑道,
“你这鹰犬,真正可笑。人生在世,难不成非得获得了好处方肯付出么?
古人都口耳传承,说道是情义无价,仁爱千金。你若非我同类,又岂得无知至此!
那么,今日便将个中奥义说与你知晓。叫你知道我们这班磊落汉子,从来都不为什么好处方去拼搏。
我们为的,是一个光辉灿烂、照耀千秋的明天,一个普天同庆、百姓安康的未来!”
“哼,痴心妄想,不啻白日春梦一场!”
董搏霄怒极反笑,开言嘲讽道,
“嘿,好一群前程远大、壮志凌云的匹夫吓。可惜太也不自量力了!
野心与冲动,赌命与梦想,都是统统不足成事,却又败事有余的。
很多年前,我就已经不再做梦了,并庆幸自己能够维持这份适当的清醒。
现实的强大和顽悍,并非偶尔的心血来潮,一时兴起的激情盲动所能够改变得了,摇撼得动的!”
“改变不了又何足为奇?撼动不了也绝不退避。成败与否,更并非衡量之准绳。 重要的是,我们曾做过努力,并且不怕牺牲,勇于献身!”
周子旺神采奕奕,刀光如瀑,
“我们有这个信念,敢想敢做,也胆敢以性命担当!我们生生不息,薪火相传;我们前扑后继,决不退缩。终归有一天会赢得胜利!”
“看来你果然还是个热血青年。”
董搏霄大声说道,
“当你已经成熟,甚至开始苍老,你就会明白——
你今天信誓旦旦坚守的信仰,妄图通过铁血事件行使暴力,从而达到革命的目的这一行为,竟然只是明日之笑谈。
——牺牲别人以及被人牺牲,让天下百姓承经血的洗礼;接受哀鸿遍野、满目疮痍的痛苦;在摧毁旧日家园的基础之上再次重建,用以等待它下一次又被另一群激越沸腾的革命者摧毁的命运——
这,就是自命拯救世界,开创宏图者的你们,此种创举所能产生的全部意义!”
周子旺在听完他的这一番滔滔宏论之后不禁一呆,旋尔失笑道,
“饶你满嘴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却也只不过是充当了元狗行使血腥暴力的马前卒而已。你又有何清高可言?
向来站在云之彼端俯瞰大规律的人,若非置身事外,就是空口白话胡柴。
满嘴跑长车,乱放马后炮,不顾事实逻辑,歪曲意识形态。说的就是你这种鹰爪孙。
试问天下既安,百姓又何必动乱?倘还有活路可走,黎庶又何谓鹿铤涉险?
不要以为天下人尽皆是可欺可骗,可随意煽动的愚民。
每个普通百姓,都是一条鲜活跳跃的生命。有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打算。能够决定自己的选择,拥有自己的人生!
即使始终不免会受到大势大潮的影响,但生命、心地、灵魂,从头到尾,都只是仅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谁也夺不走。
形式格局能够奴役他的身体,除此而外,又可将他怎样?
不要废话什么革命的规律,历史的意义。那些离我们这些身体力行、为信念而战斗的人其实很遥远。
我们举义,只为拥有梦想,拥有信仰。只为我们不但要活着,还要活得更好!
惟有等我们解决了眼前的当务之急以后,方可再去面对其他众多问题……”
敌我双方在刀枪间隙中不忘交锋的这一番唇枪舌战费时良久。
虽貌似激烈,实则又都是极度的言不由衷。不过只是为了压倒对方的气焰而临场想到,借题发挥的几句口号式的豪言壮语,空洞道理罢了。
争辩到后来,周子旺在自己的喊叫当中,内心反倒有了一丝莫名的迷惘感。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讲出这通大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竟要大费口舌地,来和这个敌人斗什么大道理!
至于对方董搏霄,他其实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方刚都论说了一些什么。
看着周子旺犹自大话连篇、喋喋不休,他再也按捺不住巨大的愤怒情绪,当下虎吼道,
“狗日的,还掰甚么掰?你赶紧去死吧!”
但这一声突兀的吼骂,却令周子旺幡然惊醒:恐怕,这才是我眼下最为严峻最最紧迫的当务之急了吧!
想到此处,他不禁望向师父彭翼他们撤退的方向。
但见那里有一队残兵正在清理战场,护理包扎着伤员创口。彭翼他们显然早已去得远了。
周子旺的内心不由涌起一阵狂喜。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擂鼓般的马蹄声响处,遍体火烧云样的邵宗愚在“哇啦啦”地冲董搏霄怪叫一通之后,马不停蹄,飞快地追向彭翼突出包围的方向。
也就在周子旺这稍微分神的一瞬间,董搏霄已经趁机扳转了上风。他铜棍怪招连连,把个周子旺逼得直直往后急退不止。
他两个在青草地上展开龙争虎斗,脚下场地尽被践踏得一片狼藉。各自鞋上、腿上,甚至衣襟之上,都沾染了灰绿色的草渍。
周子旺自陷死地伊始,情知必死无疑,所以百无禁忌,只求杀敌。尽管身上已经中了几处棍伤,却丝毫也不堕声势,反倒越战越勇。
两相比较之下,董搏霄情况却也不怎么样。他的上衣下裳早给刀锋刮开好几道口子,此时兀自渗出缕缕深红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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