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山越野赛赛道俯瞰
壹：山林里的彷徨时刻
前面两位50km组的人已经一溜烟跑远了，我朝后看了一眼，可视距离内没有人，也没有要来人的迹象。寂静的山林道上只剩下我这个孤独的中年男人。经过前面10多公里赛道的考验，小腿肌肉开始发胀，被腿套勒得有点难受。但如果不是腿套，估计此时要抽筋了。
天气算好，原本以为会下雨搞泥战，结果从起点出来就是晴天。此刻，9点多的阳光从无数林叶的间隙里漏下来，风吹过草丛，沙沙声从远处以一种可见的形态传过来。若这是夏季，这个场景下应该满是享受，可惜这是冬季的福州。前面那个下坡道的飞奔，让多年基本没怎么被考验过的膝盖骨已经有疼痛的感觉。出发时就穿着的皮肤衣还紧紧地裹在身上，但也只能勉强保持让我觉得不太冷的程度。
我停下来，扶着路边的树干，叹了一口气，心想：我为什么要来参加这种虐人的比赛？
2016年福马半马，成绩和体型都一样惨不忍睹
贰：中年不油腻之路
10月份，福州开始转秋入冬，眼看着体重秤上的数字以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一天天地大起来，我有些忧愁。人到中年，这么下去似乎不符合对自己的规划。于是我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小春风，去年福马我跟她打赌，跑完半马她就给我买架无人机。结果她还在被窝里放心地睡着，我在关门时间前跑完了，赢了。
今年应该打个什么赌呢？Mavic玩了一年了，虽然性能尚好，总觉得有点儿不过瘾，不如...
“如果我能2个月从现在的70+kg瘦到63kg以内，并保持一周以上，你就给我买XX（暂时不透露）好不好？没意见啊，那就这么定了。”我无耻地跟小春风打（wa）了个赌（keng），那一刻几乎都能听到这小孩心里的哭声了。
于是我开始了新一轮的“迈开腿，管住嘴”的历程。减重这件事情，作为具有朴素价值观的理科生，我是相信科学的，所有速成的减重都是耍流氓。也因为要参加12月底的福马半马，开始拉练体能：5公里，7公里，10公里，稳定的10公里，更快的10公里，更轻松的10km。从11月1号开始，到12月8号，体重慢慢地就降到了65kg。
强哥（右一）组织的临时跑野小分队，右二是著名登山家罗静
叁：30分钟极速入坑
在我吭哧吭哧每隔一天刷个10km的时候，强哥邀我一起跑江滨。强哥是小春风工作领域的前辈，自己开了家公司，平时喜欢运动。他连续十几年在闽江里游泳，如果我不说他的实际年龄，光看面相你是绝对猜不出来的。
他有条自己的跑步路线，每次稳定地刷个5公里左右。不仅如此，他还会定期组织公司的人一起跑步。这次跑5公里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次考察，发现我确实是个“可塑之材”后，强哥开始给我“下毒”了：“越野跑才有趣，路跑马拉松我基本不参加，那种跑在山林里的快乐是路跑不能比拟的。越野跑对自我控制要求很强，什么时候喝水，什么时候补充能量，很有讲究，这跟做公司的很多道理相似。我看过你跑10公里的成绩，越野21公里完全没问题。”
30分钟不到，生性爱挑战又自大的天蝎男已经完全膨胀了。他一看火候差不多了，直接一脚踹我入坑：“下周有个五虎山越野赛，就在福州，线下的名额我帮你报一个。”
就这样，作为一个只在一年前跑过福马半马（成绩是惨不忍睹的2小时55分钟）的跑渣，就要参加越野半马了。五虎山越野赛21km的关门时间是5个小时。以我仅有的一个路跑半马的成绩来看，挺危险的。从确认参赛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信念就无比坚定而统一：完赛！不被关门！
一双舒服合适的跑鞋是最关键的装备
杨晶晶（右一）穿着五趾鞋在比赛中
肆：一件多余装备不让买！
去年的福马前夕通过景虹认识了一群跑友，结束后的那天晚上我们在三坊七巷办了一个赛后Party。正是在那次Party上，我认识了福州凯乐石专卖店的杨晶晶。后来抱着纠正跑姿的目的在他那买了双五趾鞋，结果没跑两次，跑量上得太快我就把自己脚给跑伤了。这一歇，直接就歇到了今年10月份。
这次越野的装备还是找他买，不因为别的，这几次陆续在他那里买运动类的装备，我想买的一半都被他给拒了。例如这次，我想买短裤，他说你有短裤吗，我说有，他说那你别买了。袜子也有了？可以了，不用买新的，穿旧的最好。买什么袖套，长袖跑衣参赛就可以了。我那颗迫切装逼的心在滴血，清单里有一半被他无情地划掉了。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细节。作为对越野跑什么也不懂的初哥，对装备唯一能关注的就是外形够不够炫酷了。最后我在两双萨洛蒙的越野跑鞋之间犹豫，一双SPEED CROSS系列的，很酷而且配色大胆，只是在足弓处有点点挤压；另一双WINGS FLYTE2一点儿也不酷，但是穿起来很舒服，抓地力好。他坚决不让我买第一双（虽然更贵），他说穿着不舒服的话，即便你再喜欢我也不会卖给你的。
So，我本来是想抱着买一大堆装备的心去的，结果最后带回家的仅仅只是列入组委会推荐必备的越野跑鞋、越野背包（含沙袋）和腿套三个装备，一件多余的都没买成。
比赛开始前的各色参赛者
伍：人生第一场越野半马开始了！
买完装备，高高兴兴地回去备赛，左大腿的韧带又出了问题。不知道是因为之前跑得有点儿多（大神们莫笑），还是天气过冷，抑或是要参赛的心情有点儿紧张。稍微一拉伸就觉得紧，还有些许的疼痛。吓得我赶紧停止所有的运动计划，一周三次的跑步也被迫取消，等着韧带慢慢地自我修复。
所幸一切顺利，到了比赛前一天，韧带已经基本恢复正常。晚上把装备拿出来试着穿了一遍：魔术头巾，短袖（2件），狼爪皮肤衣，袖套，Camelbak越野背包（含2L水袋），带压缩的短裤，腿套，袜子（2双），越野跑鞋，Garmin手表，组委会的定位手环和帽子。
周日一早04：50闹钟就响了，迅速起床去冲了个澡。然后把小春风叫醒，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前一晚准备好的装备拎下楼。怕她在车上等我完赛的时候冷，我还把一年多前买的黑冰睡袋给带上了，-10度的温标！
刚出发的时候，路上还是黑的，顺着手机导航，40分钟左右到达五虎山文武学校。小春风回忆说，当年五虎山文武学校和石竹山文武学校在电视台上交替狂打广告，很是风靡了一阵子。但现在的五虎山文武学校已经没落，只剩下山顶的几幢建筑，和长满齐人高杂草的一个土操场。
此时车已经慢慢多起来了，车灯照耀下，来往的工作人员、志愿者和参赛者组成了一个忙碌的场景。按照指示开到操场上，找了一个靠近主会场的位置停下。钻到后座去，开始一件件地穿装备，空气里的兴奋感慢慢地透过现场工作人员话筒的喊声传导过来。
穿戴完毕，找到强哥组织的团队，跟着台上的健身教练做了热身操。7点15分，一声枪响，我的人生第一场越野跑开始了。
背景很棒，摄影师抓拍得也不错
陆：跑得很渣 拍照一定要帅
前面3公里是村里的硬化路跑，还算轻松。到了第4公里，对越野初哥的考验就来了，陡峭的爬坡路线横在眼前，所有人的速度一下子全慢了下来，老老实实地一步一个台阶上。到了半山坡一个开阔地，是SP1补给点。虽然背着水袋，里面有1.5L的水，可是还是喝了两杯组委会提供的。谁知道后面会怎样呢，临走前想了想，又攥了半根香蕉在手里。
过了SP1后，就是真正的山路了。略有安慰的是，这段还是有石阶的。随着海拔的慢慢爬升，路一侧的落差也慢慢地高起来，不进有参赛者发出哇的赞叹声。爬山并不是我的强项，加上一心想着要完赛，无心欣赏美景，一路埋头向上。心率到达了一个高值，赶紧告诉自己，控制呼吸控制呼吸，这才慢慢地把呼吸的节奏降下来。
也不知道这段爬了多久，反正几乎就没跑过，翻上一块巨石，一条平缓的长长的上坡路。想着刚才一路都没跑，这时间浪费太多，于是跑了起来，慢慢地超越了好几个参赛者。组委会很懂人心地在此处设置了一个摄影师。当时我前后都没什么人，他朝着我大喊：“加油跑，很帅！”于是鼓起力气加了点速度跑了起来。
山顶的风景，远处是水库
跑者可以感受到的最漂亮的一个赛段
柒：不能承担的下坡之重
没跑越野之前，最怕的是上坡。但跑了之后才知道，最可怕的是下坡。这一路上一共有两个大的长长的下坡，高手们很快利用这些下坡拉开了与我们这些越野小白和跑渣们的差距。第一个下坡还好，当时体力正盛，也不知道害怕，蹭蹭蹭有惊无险地就下到了坡底。第二个长下坡就不行了，当时膝盖已经有点儿疼痛感，想到这已经是减完10斤的效果真是有点儿沮丧，只好慢慢地往下。眼看着身边一个个矫健的身影风一般地经过，真是心有不甘。到了坡的下半段，看着坡度也不陡了，一咬牙也冲了起来。
因为下坡的速度耽搁了，所以想着在平路上要跑起来。虽然双腿很累，还是继续跑。那段不到1公里的路线，居然被我超越了好几个人，信心慢慢地又回来了。这个路段正好在平地的山谷间，很是清新，有水田，有菜地，就是不知道主人在哪里，有可能正在农舍里看着我们这群神经病狂虐自己吧。
淌过一条小溪，又开始了爬山路，这次有了心理准备，表现好了很多。一人多高的杂草屏蔽了视线也屏蔽了杂念，一路向上就是了。翻过最高点后往下，中途让了几个全程50km的人，也被好几个人让过，越野的气氛真是不错。这一段体验的是山林杂草间小径下山的快感，其实是可以跑起来的，一旦速度上来，那种专注只集中在脚下的感觉就很享受了。
只是跑着跑着，慢慢发现变成了一个人。前面50km的两个选手跑远，后面没有人。此时前面赛段积极的身体反应上来了，小腿酸胀，膝盖发抖，风吹过来有点冷，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在与这山道对抗。我叹了一口气，扶着路边的树干，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参加这样的越野赛能给我带来什么？这样的周末，在家里躺着多舒服啊。
所幸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估了一下，离下个有热食的补给点不远了。收拾起这些杂念，呼出心中那口浊气，双臂摆动，轻快地在山林间跑动起来。
被热情的志愿者抓着与CP2牌子合影一张
捌：“男的啊，我看看，好像跑完了吧”
一路下坡到CP2，也是第一个热食点。志愿者看我要跟CP2的牌子自拍合影，非常热情地拿过我的手机说我来帮你拍，哎呀背景蓝天很漂亮。末了看到我手上有刚才下山途中被杂草割破的伤口，催着我去找里面的护士处理。伤口其实没啥，最重要的是传说中的热食出现在眼前，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小伤口。吃了一碗咸肉粥，顿时觉得舒爽了很多，身体的热量慢慢地也上来了。一边吃一边踱到门口，问手上有记录表格的志愿者大哥：“半程的跑了多少个啦？”
我原以为自己跑得挺快的，怎么着也在中游吧，结果志愿者大哥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男的啊，我看看，好像都跑完了吧。”
WTF！本还想再休息一会的我立马冲出了SP2。虽然完赛是第一目标，可是跑到最后一名也是不能原谅的。可能是心里一直叨叨着这些分了神，上了一个斜坡之后就跑岔了。跑出去两三百米，发现岔路口没有路标，我知道自己跑错了。前面比我跑得更远的参赛者正在回来，于是跟着他们，发现刚刚上坡的大路有一条很隐蔽的上山小径，极容易错过。
路上还遇着一对情侣，听口音是福州本地的。女生在男生的背包里掏东西，男生一边跑一边笑着说：“我看你这趟不是出来越野的，你是出来野餐的。”后来在半程和全程分岔的路口又遇到他们俩，居然是跑50km的，肃然起敬。
人生第一个越野半马达成，喜悦写在脸上
五虎山越野赛完赛证书，弥补了福马半马找不着证书的遗憾
玖：最后4公里还要爬坡？！
到达CP3虎山村的时候，我用了2小时44分，赛道已经跑完了17公里，剩余最后4公里多一些。被关门的最后一丝恐惧终于消去，剩下的就是看如何创造好成绩了。CP3延续着五虎山越野赛补给好的优良传统，热食还有鱼丸。我一边吃着传说中的樱桃（车厘子？），一边盘算着一会儿用什么样的姿势冲刺。最后4公里嘛，现在都到村里了，估计绕一圈就差不多了，半小时搞定！
然而残酷的现实给了信心满满的我沉重的一击。CP3出发没多久，一个转弯，一个爬山路段出现在眼前！那种心理落差的消耗，比体能消耗更加可怕。一种畏难的情绪上来，咬着牙继续驱动酸胀的大腿肌肉往上爬。其实这段也就是不到两公里的爬山路段，但爬起来比之前的都要艰难，主要是心理上没有准备好，作为越野初哥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当山路最后终于向下时，体能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此时赛道上很安静，方圆两三百米内可能就我一个人在赛道上孤独地奔跑着。其实可以走，但仍然鼓励自己咬牙跑起来，接近终点的横幅上的标语一条接着一条，都很励志。跑上最后一个斜坡前，志愿者说只有200米了，动力突然就恢复了，一路小跑进五虎山文武学校，跑过操场外边的林荫道。终点的战鼓为我擂起，居然还有撞线的条幅。此时我才想起设计的姿势，但已经来不及，只能再普通不过地高举双手冲过。
3小时24分58秒，男子21km组第33名（完赛83名），第一次越野跑，完成。
在一群年轻人中，老爷子煞是亮眼
老爷子奔跑在山道上
眼见天色将暗，赛会出动搜救人员接老爷子下山
救护人员帮助老爷子恢复体温
感谢提供安全保障和便利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
拾：活到老，也能跑到老
赛后，赛事的微信群里传来几张照片，是一个胡子头发都已经花白的老爷子，年纪约摸着已经上60了。听工作人员说，他一条短裤，一件短袖和风衣外套，再加一个军用水壶和龙头拐杖就来参赛了。而且老爷子参加的是50km的赛事，虽然速度不能与年轻人相比，但他始终在按照自己的速度前进。
就这样一直到了下午5点多，山上温度开始快速下降。组委会考虑到老人家的安全，特别是他只穿了短裤参赛，没有任何的防失温措施，于是马上出动附近的救护队，在南阳林场找到老爷子，劝说后接下山。这个举动也在群里赢得了参赛者的一致好评，这次赛事的补给确实如之前所说的很给力，同时赛道上的志愿者和工作人员也给参赛者最大限度的帮助，很多志愿者都是越野跑界的强者和大神，他们甘愿为像我这样的跑渣和小白们服务，他们才是越野赛的最美风景。必须点个赞！
另外大家也纷纷对老爷子这种跑到老的精神致敬，同时也对老爷子的身份和参赛原因产生了好奇。只是这些疑团暂时得不到解答，我相信有很多人有跟我一样的想法：等我到了60岁，我还有这样的体力和心劲儿来场50km的越野吗？
其实是大有可能的（请戳文末的“阅读原文”，北马超马赛事中高龄跑者的故事），我们太习惯给自己的人生设限了：这个最好别做，那个不行，你都一把年纪了……当然，人生各有活法，但人来这个世上，绝不应当是为了安全地活到死。这次在赛前，有机会跟爬了13座8000米以上雪山的中国登山家罗静一起喝茶，她说攀登雪山给她的乐趣之一即在于去面对未知，去看见很多不一样的可能。我想，越野跑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跑起来，就有可能！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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