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02

玄门密语·太和天书——访中国符箓文化传承者、书法家王智先生

陈玉荣

      王智先生:字:叡超,号逸云,别署:御风堂。1957年生于北京。在北京琉璃厂附近生活了近三十年。先生自幼喜爱书法、篆刻,少年时期即自学《说文解字》五百四十部首。于书法最爱篆隶,初习小篆继而金文、大篆。后又参以道家符箓,自成面目。常自戏其书为:"云篆玄书"然其书只为酬答友人而作,从不面世。先生的隶书,由汉隶入手,后学伊秉绶,并深得伊氏"愈大愈壮"之精髓。行草:初学锺、王,后继颜、苏、黄、米。旁涉明末诸家。篆刻:先功"明清流派",后浸于古玺汉印。在佛教造像印章方面,由于有着多年的佛学基础,亦时有佳作问世,其造型准确、生动、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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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是位自由学者、诗人、书法家。曾受教于多位方外奇人异士。他不慕名利,不囿时俗,为人清简、萧散,率真、正直且平易近人,亦不乏幽默,属于传统文人中的隐士。笔者曾经问过他都加入过那些协会?先生则反诘之曰:是又如何?就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别人写诗,大多是锦上添花,而他却是专写树叶。比如:在他的一首名为《叶零》的诗中是这样写的:

……

花儿无端的谢了,

人们都会说,

是落红无情。

然而——

深秋的树叶,

却像个悲壮的勇士!

它敢与狂野的风,

猛烈的撕扯着!

虽然终究还是洒满了大地,

但它决不退缩!

你看那!

它正在高昂着头,

迎接着扑来风暴,

怒吼着!

凌空而起!

飘零的叶子啊!

象无央的金甲,

在空中——

满天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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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诗中,你感觉不到秋天的肃煞,反而让人觉得,落叶到象是从天而降的战神,威武不屈、勇猛剽悍。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英雄气概!然而,在他另一首《银杏》也是描写树叶的诗中,却又是一番景象:

小扇春发嫩又新,

炎炎夏日郁荫荫,

忽然一夜秋风至,

万木飞黄满地金!

由一柄小扇,到一片绿荫,然后一夜之间满地飞黄,就象是阿弥陀佛,黄金铺地的极乐净土!这既是诗人的浪满情怀,也是先生对于大自然生灭迁化的视觉角度。从另外一个层面上来看,也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感叹与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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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不仅是一位兼具学者和诗人双重气质的书法家。他还是一位中国符箓文化的传承者。他拥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博涉儒、释、道、美术、摄影、哲学、宗教及古代天文等学科,眼界开阔,修为深厚。他以中国传统的天文、哲学观为源头,成为时下开启中国烟波浩渺的符箓第一人。概括言之:先生在符箓创作中,是一位安详和豫的“静者”。他平和简静、秉有妙心、凝思静虑、神采飘逸,一如列子御风而行,飘然于物外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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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先生讲:"符"是天体的一个缩影。它聚集着很大的能量,有无数的能量体,甚至每个一点都有宇宙能量的注入。"符"是古代先贤在观察天象时的感悟,是对于宇宙浩瀚无垠的畅想之作。它是古今无数仁人志士心血的结晶。"符"有它特殊的文字与图像。它是一种暗能量的物质,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能量及信息体。它还可以与光形成组合,从而照亮和改变这个空间。也就是说:使一个场由不好,向好的方面转变。它即能改变场能,又能改变人的心能,进而可以改变人生的命运。"符"是宇宙天地万物的化身!是宇宙万物与人类的纽带和桥梁。"符"实际上是无所不在的,它大而无外,小而无内。大到宇宙尽头,小至人的心思。它是一种有情有意的符号!当你真正理解它的时候,它能与你的心灵相通。到那时,符即是心,心即是符。也就是所谓的"人符合一"的至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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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的书法作,充满着艺术气息,更有宗教的神秘。可谓是飘逸与玄妙并存。在先生看来,作为中国书法艺术意境的构成与基本条件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它是一种具有生命意识的艺术创作,依此建构的书法意境,不仅能使人的心灵得到净化,又能使其得到升华,使人在超脱的胸襟里,体味到宇宙的深境。概而言之,先生是属于静照万象、妙悟玄微的“静者”。有关先生书法作品,本文拟转换角度,以对先生在艺术创作的心态,进行研究为切人点,粗浅探讨一下这种冰壶澄澈、水镜渊淳的虚静心态与先生书,艺之间的微妙关系。

一、大道虚旷  绝思少虑

      道家提出的“虚静”说,其实是从体“道”的角度出发的。以主体的“虚静”心态,去感悟“道”的存在。亦即“与天地并存,与万物合一”。不仅如此,道家提出“虚静”说,既是作为一种“合天”的途径,也是道家修炼的人生境界。这就是先讲“道”讲“天”,而后接着讲人生。正如张岱年先生在《中国哲学大纲》中所言:“中国哲人的文章与谈论,常常第一句讲宇宙,第二句便讲人生。更不止此,中国思想家多认为人生的准则即是宇宙之本根,宇宙之本根便是道德的标准;关于宇宙的根本原理,也即是关于人生的根本原理。所以常常一句话,既讲宇宙,亦谈人生。”此外,道家的虚静观在对中国古代的审美理论产生巨大影响的同时,也是进行艺术思维的心理前提。文学艺术的创作离不开虚静的心理状态。就书法和符箓的创作而言,必须聚精会神,方能神走思深,产生佳作。

      研习品味先生的书法和符箓文化艺术,有如饮一壶浓香而甘腴的醇酒,令人回味无穷。眼前浮现的是中正安舒而逸气满纸的形象艺术的思维与烙印。结字构图具有韵律感,在纵横得势、气宇轩昂的体势仪态中显出飘逸的神采及潇洒的韵味。品鉴先生的篆书和符箓作品时犹如落英入眼,清韵如琴,总是有一种玄妙之气。先生用墨运笔不燥不湿,恰到好处,运笔游刃有余,骨肉匀称。而贯穿于先生整个书法和符箓艺术的内涵,则是一派含蓄蕴籍、灵心慧质的书卷气。这书卷气包含渊博的学问与修养,包涵一种读书人的静穆之气,醇厚隽永,意味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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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虽未谈到过自己的书法和符箓创作心态,但是笔者仍可从其中察觉出,先生在书法和符箓方面是一个清虑舒散的“静者”。先生每天都在坚持禅修与静坐。这在某种意义上锻炼了先生清心寡欲、虚灵挺拔的静穆气质与心理。正如先生所云:“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借鉴道家的静照脱俗、玄微妙悟,在创作时持有一种澄神静虑、临池志逸的虚静心态”。这可与康有为《广艺舟双楫》里的话相印证。康书云:“吾谓书法亦犹佛法,始于戒律,精于定慧,证于心源,妙于了悟;”扬子云谓:“言,心声也;书,心画也。”诗、书、画三种艺术样式相通之处甚多。创作心态的虚静不仅适合诗歌,对书法和符箓文化艺术的创作同样重要。

      由此可见,先生在他的书法和符箓文化艺术创作的道路上,始终能够秉持着一种凝神静思、冥心任笔的虚静心态。宗白华先生说:“艺术心灵的诞生,在人生忘我的一刹那,即美学上所谓静照。静照的起点在于空诸一切,心无挂碍,和世务暂时绝缘。这时一点觉心,静观万象,万象如在镜中,兴明莹洁,而各得其所,呈现着它们各自的、充实的、内在的、自由的生命,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这自得的、自由的各个生命在静默里吐露光华。”静照让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获得了最佳的心理状态。可见书论史上与凝神静思同样重要的是萧散怀抱,这是古今书家的一致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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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无意于佳  心正气和

      苏轼说:“书初无意于佳乃佳耳。”大率书画家都有这种经验,废纸败笔,随意挥洒,往往得心应手。一遇精纸佳笔,正襟危坐,俨然作书,反不免思遏手拙。之所以如此,一则破空横行,孤行己意,能够不期工而自工;一则刻意求工,局于成见,反而不期拙而自拙。这也许就是艺术的辩证法吧。有所珍惜必有所顾及,有心求好则难免拘谨,故而反不如随意挥洒来得自然天成。这实质上是要求书法家在艺术的创作时必须要有一种不计较个人得失的心境。但是,每一位书法家在进行创作时如果能够长期的保持这种无意于佳的自然心境,却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值得注意的是,先生所欣赏的古代书法家大都是这种无意于佳、淡泊名利的高洁之士。而作为书法和符箓文化的创作者,要做到心神安定、志气平和,无一事相迫于案前,无一物横介于胸中,虽非易事,却是先生一直向往追求的境界。黄庭坚的《论书》日:“老夫之书,本无法也,但观世间万象,如蚊蚋聚散,未尝一事横于胸中,故不择笔墨,遇纸则书,纸尽则已,并不计较工拙与人品藻讥弹。譬如本人,舞中节拍,人叹其工,舞罢,则又肃然矣。”

      先生将其美学思想,与书法创作融为一体,从而达到精、气、神,与其所书写作品的高度统一。他把篆书的枯笔和传统章法巧妙结合起来,使其恰到好处,浑然天成。他的篆书作品呈现着活泼开张的气息和博大雄浑的格局,散漫自然而又灵活生动。对于先生而言,先生把书法和符箓创作,作为自己人格精神的回响,运思挥毫,不滞于手、不凝于心,不知然而然,意不在于书,故得于书。

三、意在笔先 兴到神行

      论书法家的创作心境,凝神静虑、无意于佳非常重要。欲得妙于笔,先需妙于心。凡书法创作落笔之前先与神会。搦管作书作画时,又须要安闲恬适,扫尽俗肠,默对几案,凝神静气,来思去路,胸有成竹;然后濡笔吮墨,先定气势,次分间架,次布疏密,次别浓淡。如此自然水到渠成,天然凑泊。若落笔之先毫无定见,存求名利之心,以取悦世人为归旨,则扭捏满幅,终是斧凿,意味索然矣。可知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寄情于物,而不滞于物,意在笔先而兴致飞跃,遂能得心应手而兴到神行。

      先生在学习东坡书论时写到:“东坡论笔之佳者,谓当使书者不觉有笔,可谓妙喻。吾申之日,作书兴到时,直不觉手之运管,何论指臂?然后钗股漏痕,随机涌现矣。”由此可见,所谓“不觉有笔”,意味着书家非但无心求好,且进入到泯灭物我、心手两忘的境界。而“兴到”云者,则是指书家有一种豁然萌发的、不期遇而遇的创作冲动。此时书家的心境玄妙,神思得以净化,得失两忘而乘兴任笔。这实际是先生自述挥毫之际那种心手相忘、兴到神行的淋漓心理状态。

      “静”所启示的是中国艺术家心灵深处的一种艺术精神,它在一定程度上表现的是艺术家与天地自然的浑然融化,体合为一。杜诗里有一首《寄张十二山人彪三十韵》,中有句云:“静者心多妙,先生艺绝伦。草书何太古,诗兴不无神。”据《唐诗纪事》,张彪“盖颖洛问‘静者”。他侍母至孝,不慕名利,静心去虑,追求自然,有陶渊明的风概。正因其保有一颗静心,杜甫才称他诗书之艺绝伦。据笔者了解:有很多朋友邀请先生去外地参加笔会或是为人画写符箓,先生大多推辞不去。就是在京城京附近活动或聚会,稍晚亦每每提前退席。不知情者颇有微词,先生则云:"有耄耋老父在堂翘首,不能晚归!"朋友们都说先生是大孝子!先生听罢哂然答之:"大孝实不敢当,唯尽职责耳!"我们借用这句杜诗来形容先生似亦贴切。概括而言,先生在书法和符箓文化创作中,也是一位安静详密、雍容和豫的静者,平和简静,秉有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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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先生在和友人的聊天时这样谈到:“近年来,我较多思考传统文化在当今文化语境下的生存状态和拓展其表现领域及表现力的问题,开始尝试用一些新的表现手法来创作,当有人质疑‘你这是书写什么’的时候,我能十分清晰地回答:‘书写传统’。其实我只是试图用今天的观念和方法,理解、阐释传统篆书和符箓文化的内涵和美,希望他们能在艺术的当代形态中得以传承……”。

      先生这段话特别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们知道,早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书法艺术作品等都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印象,即“现代书法”很容易变成西方现代艺术的翻版,无论是观念、手法还是材料都带有明显的西方痕迹。当我们谈论“现代”、“当代”这一类字眼时,总是摆脱不了西方的影子,而传统与当代的衔接又总是令人感到生硬和尴尬。这是当代艺术,也是当代文化的困惑。在传统文化与当代文化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条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即所谓的“现代文化”。传统与当代始终找不到链接的“端口”,在文艺复兴之后的西方强势现代文化面前,我们对自身的传统不是缺少共识,就是缺少有效的表达,这可能是整个学术界都面临的一个难题。

      因此,寻找共识,寻找有效的表达乃是传统文化摆脱“现代困境”的必由之路。这里说的共识应该是传统中最为精粹、凝练的部分,是需要我们反复品味、反复阐释的精神源头。以中国书法和符箓文化创作而言,最值得我们珍视的传统也许并不是什么纸笔绢素,而是在这些材料上寄寓的精神理想、意趣格调。在传统书法家那里,艺术不过是自我修养的手段,超越的人生才是最高的境界,在纯粹的现实功用、现实需求、现实目的之外另有一种自由自在的气息灌注其间。如果用今天的术语来解释,中国书法作品最值得我们珍视的地方恰恰是其“非功能化”的、自由的传统,这一点应该成为我们的共识,也是我们和西方艺术展开对话的一个理论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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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近代社会美术革命的声浪涌起之前,它仍然保持着远离尘世的喧嚣的属性,它并不是一件干预社会事务的理想工具(尽管它有可能是得力的工具),而是寄托人生理想、澡雪精神的“闲事”。然而,传统艺术如果要实现自身的价值,却必须寻找有效的表达手段。那种手段最合适,则取决于个体艺术家所面临的情境。风格、材料与技法都不应该成为表达的障碍,或价值评判的标准。纸笔绢素、勾皴点染是我们熟悉的手段,而在执守传统艺术精神的前提下,声光电化同样也是我们的阐释工具。相比之下,后者可能更具有现代意义,是吸引艺术家的一个现代性课题。先生说的“书写传统”,我想可能就是这层意思。

      我猜想,先生大部分时间是处在思考的状态,真正动手的时间可能不多。可贵之处就在于,他的每一件作品恰恰都是内心活动的记录,是夜深人静之际心灵深处的自我对话。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偶尔还会加入一些旁白,在古与今、中与外的问题上喃喃自语。 先生曾多次对笔者说:“我的书法作品素材,大多源于截取某段经文或自作诗文。另一方面的作品就是画符,以前的灵符是宗教的产物,我的符箓作品的素材则不拘一格,顺手拈来。我会用书法的精髓,在章法布局、视觉效果上,增加其艺术性,使之符合大众的审美情趣。

    先生的艺术和近年的活动给我带来了一条启示:今天的中国,真正缺少的也许是有独立思想的个体艺术家。和古人相比,我们的眼界不知道开阔了多少倍,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让自己的心灵陷于狭隘、局促的境地?对于传统,我们缺乏的也许正是有效的、有智慧的借鉴和发明。借古出新是天经地义的创作状态。中国当代书法和符箓文化创作的出路也在于此!我们必须放弃“传统”与“当代”这种没有意义的二元对立论,像先生一样真诚地以当下的感受力发扬光大传统。唯有在不断地挖掘与推进传统中,才有新的创造,才有价值。

      因此。笔者以为凝神静虑、无意于佳和意存笔先这三层意思能大致描述出先生在艺术创作时的心理状态。应该指出,探讨艺术家的创作心态,玄之又玄,虚灵而不易把握,在可言与不可言之间,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笔者所愿者,拙文能作一块引玉之砖,引发高明之士对此作进一步的深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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